第五十二章:喜歡看殺人嗎?

雲霧寺坐落於姑射山的半腰處,雖是古刹,其規模卻是不大,香火也並不旺盛。

原本,雲霧寺中是有幾名僧人在此修行。

自從衙博藏身於姑射山後,那些真正的僧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些麵目不善,言語粗鄙的禿頭人。

也正是從那時起,雲霧寺附近經常會有人走失,生死不明。

因此,附近的百姓都認為是妖邪作怪,沒有人敢再去雲霧寺,就連姑射山也極少有人去攀爬了。

從雲霧寺前望,其東北角的山間有一處凹地,名喚豁都峪。

豁都峪的正前方有一條水道,屬大河的分支,穿行於山嶺間,當地人稱之為澗水。

後因地勢的變化,澗水的上遊與大河分離,導致水量不足,漸漸也就幹涸不少,成為了一條石礫遍布的淺流。

此刻,豁都峪的上空月朗星稀,銀白的月華將整個山穀都罩於其中。

雖說是個天氣不錯的夜晚,但終究是在山嶺間,凜冽的山風裹挾著冬寒,一刻不停地襲擊著山穀中的軍營。

軍營是由一排排的木屋組成,數量眾多,遍布山穀。或許是搭建的匆忙,每間木屋都顯得極是粗糙,一些未及除去的粗木枝丫還留在外牆麵。

月上中天,山林間的寒風吹得更是緊了。

一朵黑雲終於抵擋不住寒風的撕扯,不情願地靠向了當空的皓月,暫時遮蔽了漫天銀白。

此時,山穀中的燈火早已熄滅,無月的夜幕下顯得漆黑一片,唯有的流動光點也隻是巡夜火把所發出的光亮,顯得微弱不堪。

昨夜的一場激戰消耗了軍卒們大量的體能,雖有休息,但身上的疲憊並沒有完全緩過來。一入夜,他們就安心地睡在了各自的木屋裏。

說起安心,這一路上的逃亡並沒有多少地方讓他們真正安心過。李**軍的無休止追殺,朝廷各路兵馬的無休止圍捕,都讓軍卒們勞於奔命,身心俱疲。

他們也曾是朝廷的兵馬,也曾是官兵,但都已經成為過去。他們現在隻是些竄逃的潰軍,一群被朝廷緝拿的亂匪。

有的時候,軍卒們也是心有不解。

為何打敗了就一定要治罪?同樣是些打不贏的官兵,為何追殺起自己人卻是如此勇猛?

這些不解,曾讓軍卒們看不到出路在哪裏?也不清楚最終的結局會怎樣?

然而,此刻的他們是安心的,至少在姑射山的豁都峪中是安心的。平陽郡也有官兵,但軍卒們並不擔心,他們知道平陽軍不會來攻打豁都峪,吳督護不會那樣做。

在這平陽郡內,除了平陽軍,沒有誰會有能力來攻打豁都峪。這就是軍卒們最為安心的,也是讓他們能夠安然入睡的原因。

夜色不改,山風依舊,今夜的豁都峪中除了少了一些人外,一切如常。

然而,一切如常的隻是豁都峪裏的軍卒。

在其周圍的山體上以及正前方的澗水灘處,早已不為察覺地起了變化。

此刻,兩千南夷輕騎與一千五百名李家莊護衛隊員,已然將豁都峪圍了個水泄不通。

雲霧寺的大殿中,衙博的酒已經喝了不少,酒勁與困意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衙博踉蹌地站起,將朦朧的醉眼瞥向偏殿的位置,冷笑了一下,搖晃著身子向大殿內的禪房走去。

禪房內的陳設簡單,一張方桌擺放在臨窗處,桌麵上的油燈跳躍著昏黃的光亮。

原本放滿佛經的書架上擺了一些瓶瓶罐罐,有的是些裝了金創藥瓶子,也有的是些未曾開封的酒罐。

靠牆的一側是一張鋪了蘆席的長鋪,疊放整齊的被褥在長鋪的一角。

被褥旁,一名被捆了手腳的少女正驚恐地蜷縮在那裏,滿臉淚水地望著走進來的衙博。

衙博看著渾身戰栗不止的少女,**邪地笑了笑,伸出手向少女摸去。

但終究抵不過上湧的酒意,他的手留在了少女的身上,人卻醉倒在了長鋪上。

不急,不急,時間有的是,醉夢中的衙博如此想。

少女顫抖地,小心地挪動著身體,試圖將那隻魔爪脫離自己的身體。

眼淚一直沒有停止過,但少女不敢哭出一點聲音。她怕驚醒眼前的這個惡魔,也怕因此會丟了性命。

雲霧寺離豁都峪不遠,隻是一個山腰與山腳的距離。

寺廟的規模本就不大,既然有兩千多軍卒守在山下,留在寺中的守衛也就沒有太多,一百來人的軍卒算是衙博的貼身近衛了。

既然山下的軍卒安心,那山腰處的近衛就更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待到衙博睡下,這些近衛留下了十幾個人值夜,其餘的人都回到了屋中。

喝喝酒,玩弄一下主將挑剩的女子,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快活。

山門外,五名巡夜的軍卒行到此處,其中一人感到有些尿急,便向其他四人打了聲招呼,獨自走到山路邊。

“真他媽的事多,哈哈...”

“這麽冷的天,可別把家夥給凍掉了...”

四人並沒有等待方便之人,口中打著趣,返身朝來路走去。

“真他媽的冷呀!也不知道等等老子。”

獨自留下的男子方便後,口中嘟囔著係好了褲帶,轉身便想追趕前邊的同伴。

就在他的身子剛轉過去,山路旁的枯樹叢中悄然地躥出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的速度極快,動作也是極為地輕巧,一瞬間便來到了那名軍卒的身後。

軍卒似乎有所感覺,想要轉頭查看。

不待軍卒轉頭,黑衣人的一隻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一柄鋒利的短刃也同時劃過了他的喉嚨。

前行的四人走了一段路,發覺後邊的人沒有跟上。雖然四人不停地抱怨,卻也是返身走了回來。

“喂,馮二,你他娘的有多少尿呀?要放這麽長的時間?”

“馮二?”

“他娘的,馮二是不是摔下山去了?”

沒有見到馮二,返回的四名軍卒感到有些奇怪,他們用兵刃撥打著周圍的枯草,分散地尋找起來。

“啊...”

“有...”

“噗噗...”

“來...”

四聲短暫的響動過後,山門處恢複了安靜,隻有山風在依舊地呼嘯。

山門前,一身夜行衣的李峻衝著郭誦與江霸點了一下頭,抬手分別指向了前方的大殿,偏殿與僧房處。

隨後,近四百名步戰隊員分成了三隊,分別在李峻、郭誦與江霸的率領下,趁著漆黑的夜色撲向了各自的目標。

片刻後,在山風的呼嘯聲中,一場聲音並不大,動作卻是非常迅速的殺戮開始了。

僧房中的近衛多數都死在了睡夢中,幾個聽到動靜的也是未及反抗便被一刀砍斷了脖頸,並沒有發出多大的響動。

唯一的聲音是女子驚恐的尖叫聲,這聲音在雲霧寺本就常有,沒有誰會在意。

其實,尖叫聲也不過是一兩聲,隨後女子就被打昏,沒了動靜。

大殿的禪房中,一直不敢入睡的少女再次驚恐地望向了房門處。

在那裏,一名通體黑衣的年輕人正望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要害怕?不要出聲?

少女不知道黑衣人是誰,也猜不出黑衣人搖頭的意思。但她覺得黑衣人的眼中似乎沒有太多的危險,又或許是自己根本看不出危險。

李峻看到了醉在長鋪上的男子,也看到了男子身旁的少女。

少女十七八歲的樣子,手腳都被繩子捆著,滿臉的恐慌與淚痕,臉頰處也有些紅腫,未曾消退的手印還清晰可見。

李峻將手指放在了嘴唇處,暗示了一下少女,小心地割開了她身上的繩索,將她扶下了長鋪。

因為捆綁的時間過長,少女的雙腳剛一觸地便癱軟了下去。李峻一把扶住少女,將她抱出了禪房。

衙博的再次醒來並不是日出之時,而是被劈頭潑下的冰水給凍醒。

酒勁未消的他有些茫然,不知道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是什麽人,也不知這些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雲霧寺。

“李峻,你他娘的要幹什麽?你敢綁老子?”

聽到吳畿的咒罵聲,衙博知道了這些人是誰,也知道自己的那些想法可以不用再盤算了,死人的想法還謀劃個屁。

見到吳畿,李峻多少有些意外,但這意外也就是一瞬。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坪鄉被襲的原因。

李峻並沒有搭理吳畿的責問,誰會與死人說話呢?又有誰去在意死人的威脅呢?

此刻的吳畿,在李峻的眼中就是個死人,是個還能再喘幾口氣的死人。

“郭誦,發信令吧,山下的事情可以開始了。”

李峻簡單地發出命令,麵無表情地看了吳畿一眼。

“李世回,你們坪鄉被襲與我無關,我也是剛剛查明消息,這才到這裏向衙博問罪,我會讓他給你個交代。”

雖然李峻麵無表情,但吳畿從李峻的眼中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因此,他覺得自己應該示弱,不能因小失大,保命才是天大的事。

“吳畿,你還真是有心。”

李峻蹲下身子,望著惶恐不安的吳畿淡笑道:“也對,你一直都是這麽有心。”

“沒錯,我的確有心。”吳畿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將目光直視向了李峻。

李峻的年齡要比吳畿小許多,容貌上也是個年少的模樣,但吳畿從來沒有輕視過這個年輕人。

他並不否認李峻的優秀,正是這份優秀才讓他有所忌憚,讓他擔心自己的職位不保,讓他一直想要殺掉這個人。

不過,即便是這樣,在吳畿的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李峻隻是一個有些城府,卻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這就是讓他對李峻不輕視,也並非過分重視的原因。

然而,此時此刻,四目相對下,吳畿卻從李峻的雙眸中看到了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

這種成熟不同於故作老練,那是一種曆經人事的老成,是一種久處險境的鎮靜,更是一種看淡生死的沉穩。

這不該是涉世未深之人的眼神,更不該出現在一個僅有二十歲的年輕人眼中。

一瞬間,吳畿有了遲疑,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李峻。

“是不是有些懷疑?懷疑我究竟是誰?”李峻沒有起身,臉上有了幾分笑意。

不知為何?聽到李峻的問話,吳畿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吳畿,你認識的是李峻,但你不認識我,也根本不了解我。你想要坐穩督護一職,我不會妨礙你,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奪回那個狗屁官職,是你在庸人自擾。”

李峻的聲音不高,說話間臉上依舊帶著淡然的笑。

“不了解我,就不該惹我,可你卻偏偏總要來煩我,而且讓我感覺煩的要命。”

李峻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而是站起身,用一種平和的目光望向吳畿與衙博。

“你喜歡看殺人嗎?”

“還有你,衙博是吧?你喜歡看嗎?”

李峻的問話讓吳畿與衙博一怔,他們猜不出李峻的話意是什麽?

“你們煩的時候會殺人,我也是。走吧,我請你們看殺人,看看殺光兩千人是個什麽感覺?”

李峻沒有再看地上的兩人,轉身跨出了殿門,站在了石階處。

吳畿與衙博被幾名步戰隊員拖拽出了大殿,望向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