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他們的最終目的
“敵襲,弓弩手準備。”
“點一枚煙火信令。”
箭樓上的李秀看到了這一幕,清脆有力的將令也從她的口中發出。
李家莊的弓弩出自魯公坊。
工匠們以蜀漢的諸葛連弩為基礎,改良了一些構件的尺寸,使連弩以十支弩矢為一匣,可連續擊發。
連弩因其尺寸重量的原故,並不適合行軍衝陣,卻是防禦守城的利器。
“弓弩手,準備...”
“放箭...”
一聲令下,一輪又一輪的弩矢激射於黑夜中,穿透了來襲軍卒的身體,擋住了他們進攻的腳步。
然而,軍卒的人數眾多,雖然大批的人被射翻在地,但仍有一些人避開了弩矢,衝到了圍牆與大門處。
當襲敵的簡陋雲梯剛剛搭好,一根根長槍便穿過圍牆的孔洞,刺進了攀爬的軍卒身體,將他們殺死在了圍牆外。
“撞開大門,奪下圍牆。”
“向前衝,誰敢退後一步,老子宰了他。”
“他娘的,我衙博就不信連個李家莊也拿不下。”
進攻的隊伍中響起了叫罵聲,一名武將正揮舞長刀,催促著屬下向前衝擊。
“衙博...?!”聽到這個名字,李秀有著疑惑,但更多的卻是驚訝。
衙博原本是河間王司馬顒麾下的一名戰將,司督護一職,領陰平守軍。
為了平叛流民帥李特,衙博奉命駐軍於梓潼,與李特之子李**在陽沔展開了激戰。雙方交戰數日,衙博所率的兵眾戰死大半,不得不逃往漢德。
然而,李**並未就此作罷,領兵一路追殺,將衙博從漢德逼至葭萌,再次將其擊潰。
因衙博的數次落敗,致使整個平叛之策落空,這讓河間王司馬顒大怒,降罪於衙博。
得知消息後,衙博竟率殘兵出逃,不知所蹤。
這些事情,李秀是在梁州刺史許雄那裏得知的。
此刻,李秀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衙博竟然逃到了平陽,逃到了坪鄉,在攻打李家莊。
望著曾經的潰逃之將,李秀冷笑地走下箭樓,登上圍牆,站在了牆垛處。
“燃起火把,展旗。”
隨著李秀的命令發出,整麵圍牆上的火把盡燃,照亮了夜空。
圍牆的馬道上,熊熊燃起的火把旁,一麵麵南夷軍旗被立起,展開。布質的旗麵在凜凜夜風的吹動下,發出了“啪啪啪”的聲響。
軍旗是南夷軍押運糧草時的標識,其中一部分是舊旗,另一些則是李家莊為李秀新製的。
此刻,這些軍旗都立在了圍牆上,獵獵飄揚,聲勢浩大。
正在進攻的軍卒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勢所震懾,一時間竟停止了攻擊,場麵有了片刻的安靜。
“衙博,衙督護,你可識得南夷軍?”李秀挺身站立,長柄的斬風刀握在手中。
“李秀,我知道你在李家莊,可我也知道你的五千南夷軍並不在此處,你莫要哄騙老子。你的身邊也就跟了二三百人,就這點南夷軍,以為老子會怕你嗎?”
當圍牆上的火光亮起,衙博看到了李秀,口中的話也是盡顯輕蔑之意。
南夷軍的勇猛,衙博多少是聽說過的,若五千南夷軍真在李家莊,他絕不敢前來進犯。
聽衙博如此說,李秀不由地皺緊了眉頭。
李秀不明白,一個遠來的敗逃之人,為何會知曉自己的行蹤?又怎麽會如此清楚自己身邊的兵力呢?
李家莊內有奸細?不應該的,莊子裏的人不應該與衙博相識。
“哼...”
李秀冷笑了一聲。
“衙博,你以為你通曉全局嗎?你以為你得到的消息就是真的嗎?你以為殺了你,我需要五千南夷軍嗎?”
李秀將手中的斬風刀橫在寨牆上,夜風吹動了她的披風,發出了呼呼的聲響。
“你一個領兵之將,像條狗一般被人家攆著,你配當我李秀的對手嗎?你值得我南夷軍一殺嗎?”
李秀的話音很大,在月夜下顯得尤為清脆響亮,句句誅心地傳入了衙博的耳中。
李秀是在激怒衙博,也是想將激戰的時間盡可能地拖延一些。
衙博不是魯莽的山賊,也不是聚眾而起的流民帥。他是一個領兵的督護,是一個久居軍伍之人。不管他以往的戰績如何,臨戰的判斷力他還是有的。
李秀如此做,就是想讓衙博的憤怒與遲疑並存,進而幹擾到他的臨戰判斷。
衙博的確被激怒了,但心中也確實有了遲疑。
隨風舞動的麵麵軍旗,牆垛後持刀站立的南夷軍,圍牆內不時傳來的戰馬嘶鳴聲,這一切都讓衙博原本的自信有了不確定。
“怎麽,衙博?害怕了嗎?”
“你可以繼續讓人攻擊,我李秀就是想看看,到底會有多少屍體堆在圍牆下?”
“你隻有這些人,死光了,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本護軍給你三次奪門的機會。三次過後,你便不用奪了,我李秀會打開莊門,親率南夷騎軍殺光你們。”
李秀的話一句一句地說著,人也似清閑地走動了起來。
衙博陰沉著臉,雙眼盯著圍牆上踱步的李秀,緊咬牙關,深吸了一口氣。
“奶奶地,老子能讓你個娃娃嚇到。”
“弟兄們,撞開大門,殺進李家莊,奪了財物和女人。”
衙博的話燃起了麾下軍卒的獸性,攻擊再一次開始了。
雖然衙博再次發起了攻擊,但他有些相信了李秀的話,他開始相信李秀會率騎殺出,開始質疑得到的消息是否準確,開始為再次的敗逃而擔憂。
但他還是想嚐試一下,去驗證一下真假,不想被幾句恐嚇嚇退。畢竟對敵的不是李**,隻是一個女娃娃。
李秀從衙博的話中聽出了遲疑,這是她想要的。
不僅如此,李秀更想要將這份遲疑演變成恐慌,一種瞬間衝擊所遭成的恐慌。
李秀走下圍牆,騎在了戰馬上,在她的眼前是三百名南夷騎兵。
“南夷兒郎們,外邊有群像狗一樣的潰軍,我們要衝散他們,衝垮他們,你們怕嗎?”
李秀的話語激昂,清脆的嗓音中有著無比的堅定。
“殺...”
“殺...”
“殺...”
騎兵們的聲音洪亮,無畏的氣勢壓蓋了一切的廝殺聲。
李秀將斬風刀遞給了戰馬旁的騫韜,笑了笑。
隨後,她提起馬鞍處的長槍,將硬木槍杆夾在了腋下。
“騫韜,命弓弩手逼退門外的人。我們殺出後,你即刻關閉大門,不許再開啟。”
“護軍,那我們如何接應你們呀?”騫韜急聲地問。
“沒有接應,也不許接應,我們會一直衝殺,直到增援的到來。”李秀望著騫韜,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那讓我來,護軍,您留在圍牆上守莊。”騫韜說著,一把拉住了李秀的馬韁繩。
“放手,我是南夷護軍,這些是我李秀的南夷軍。”李秀冷漠地說著,眼中卻有著感激之意。
固守,等待增援,是一種方法。
然而,李秀不知道李峻那邊是什麽情況,也不清楚郭家塢的戰況如何。若是一直固守,增援卻遲遲未到,這將會很麻煩。
衙博的兵力並非是少,李家莊也並非是固若金湯的城池。若是被這些兵力持續強攻,李家莊的圍牆與大門是守不住的。
第一道防線若是被攻破,雖然還有其他的防線固守,但李家莊必定會遭受損失,會承受更大的壓力。
為了確保第一道防線的穩固,李秀要用自己的軍騎衝擊外敵,持續不斷地衝擊。
如此才能緩解莊外眾多兵力對莊門與圍牆的攻擊,將時間拖延至南夷輕騎軍的到來。
一番強弩急射後,李家莊的大門赫然開啟。
南夷護軍李秀率領著三百鐵騎,風馳電掣般地衝出大門,殺進了密集的敵群中。
坪鄉,裴家堡,晾穀場。
李峻一直都在望向東麵,望著李家莊的方向。
今夜,坪鄉遇襲,裴家堡損失慘重,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
然而,李峻覺得事情不會僅僅如此。這次的襲擊不同尋常,也並非是隨意地選擇目標,更像是一個蓄謀已久的計劃。
坪鄉三家中,屬李家莊的戰力最強。關於這一點,對手應該是知曉的。所以,他們首先攻擊了郭家,同時又攻下了裴家。
如此的做法,應該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他們應該是在抽離李家莊的力量,使李家莊因為救援而導致戰力空虛。他們也是在消耗李家莊的護衛隊,讓護衛隊因為救援而疲於奔命。
所有的這一切,應該都是在為一件事作準備,那就是襲擊李家莊,最後的劍鋒所指也一定是李家莊。
想到此處,李峻轉頭問道:“郭誦,江霸離開郭家塢後是直接回李家莊嗎?”
郭誦不確定地搖頭道:“應該不是,他從郭家塢離開,就領人回渡口那了。”
“李瑰,下麵的情況如何了?”李峻聞言,皺眉地問向高台下的李瑰。
“剛才來報,說是大股的已經殲滅,零散的正在搜尋圍殺。”
聽著李瑰的回答,李峻點了點頭,隨即吩咐道:“李瑰,你與陳大河留在裴家堡,步戰隊也留下,你們盡快解決的那些人。”
李峻的話音未落,一道煙火信令自東南方向騰空而起,信令炸開的瞬間,照亮了那一處的夜。
“騎隊,隨我回援李家莊。”
“郭誦,郭方,你們帶人跟上。”
煙火信令的升起,驗證了李峻的憂慮。
未做半分停留,李峻翻身上馬,朝著裴家堡大門的方向衝去。
一路號令,近三百餘匹戰騎紛紛撤出廝殺,如同長龍一般緊隨在李峻的身後,向著李家莊奔去。
與此同時,郭誦帶郭家中隊也毫不停歇地衝出了裴家堡。
坪鄉,渡口。
當火焰在大市中燃起的時候,江霸剛從郭家塢趕回至渡口。他的任務是增援與阻敵,隨時增援郭家,阻擋襲擊李家莊的一切來敵。
對於大市的火起,江霸同樣有著心疑,但他還是即刻率隊趕了過去。
他是要去救援,因為不僅他的麵館在那裏,大市中的好多商鋪也都是李家莊的產業。
更何況,大市裏的人都是鄰裏鄰居,素來關係融洽,江霸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落難。
更主要的,江霸想率領隊員們撤向李家莊近一些,以防有人趁亂偷襲李家莊。
然而,當江霸領人剛趕到大市,一群軍卒便從大市裏衝出,擋下了江霸的去路。
不僅如此,原本從郭家塢逃離的散兵流民也突然從河灘的荒草間躍起,與那些軍卒一起將趕來救援的江霸等人圍了起來。
麵對人數多於己方一倍的來敵,護衛隊員們沒有一絲懼意。
每名隊員都經曆過多次戰事,每個人的心裏也都清楚,無論遇到什麽樣的狀況,唯一不能輸的就是膽氣。
狹路相逢勇者勝,雖然人數上處於劣勢,但在戰鬥力上是不輸任何人的。
“列兵陣,迎敵。”
隨著江霸的號令發出,各支小隊的成員皆是身形移動,瞬間便列出了箭矢陣型。
隊員們以各自隊長的位置為基準,不時地變換陣型的方向,彼此間相互防禦,繼而又不斷地衝殺著身邊的來敵。
如此之下,以江霸為首的數百人軍陣,如同一支鋒利的箭矢,不斷地在敵群中穿刺,將原本的包圍圈衝擊的七零八落。
攻擊過郭家塢的這群人中,真正的兵卒並不多,大部分都是些聚集在一起的流民。他們隻有劫掠的心,卻沒有對敵作戰的本事。
在與江霸等人的廝殺中,這些流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們發現,對方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著狠絕的殺氣,這種殺氣裏沒有半分怯意,是一種不死不休的殺氣。
他們也發現,在這殺氣裏更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淡漠,仿佛每個人都淡漠了自己的生,也淡漠了對手的死。
此時此刻,這些人似乎什麽都不在意,隻是在認真地做著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讓對手倒下。
流民沒有見過這樣的殺勢,軍卒也沒有見過如此的殺伐。
幾番衝擊與對抗下,流民與軍卒憑借暴虐而生的膽氣很快被打的七零八落,再次向秀水北岸的方向逃去。
望著潰逃的流民與軍卒,江霸沒有帶人繼續追殺。他看到了照亮夜空的煙火信令,那是李家莊的求援信令。
自信令升空的那一刻起,江霸再也沒有望向大市一眼,跟隨他的隊員們也不再關心大市中的熊熊火焰。
所有人都衝著信令升空的方向狂奔,奔向他們的中軍大帳李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