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祖宗的護佑

李峻看到了升空的第三枚煙火信令,他所率領的人馬也趕到了裴家堡。

裴家堡那木質的大門與圍牆已經被衝垮,熊熊的大火正在燃燒,如同一道火牆擋在了李峻的眼前。

“步戰隊,開路。”李峻厲聲地命令。

數百名步戰隊員聽到了命令,在隊長陳大河的率領下,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在火牆中劈開了一條前行的路。

“騎隊,隨我衝進去。陳大河,你率部速速跟上。”

一聲令後,李峻一馬當先地衝過火牆,李瑰與騎隊隊員緊跟其後,揮舞著長槍衝進了裴家堡。

此刻,在四處都燃起大火的裴家堡中,衝殺進來的軍卒並未集中在一處,而是分散行事,一夥一群地進行著殺戮與劫掠。

莊子裏的抵抗隻是零星地發生,隨後便被殘暴的軍卒所屠殺。

兵騎,有著極強的衝擊性與機動性。

正因為如此,護衛隊兵騎的衝殺速度非常快。

急行的過程中,每名隊員手中的硬木銀槍都破風前刺,將迎麵而來的軍卒挑飛在半空,又摔落在地。

李家莊騎隊使用的兵器,是仿製南夷軍所用的硬木銀槍。

這種槍不同於尋常的長槍,其槍杆堅硬並且帶有一定的韌性。長槍的槍頭扁長,兩側開刃,頂部呈錐狀,整條長槍既能劈割又可衝刺。

長槍是李峻剛為騎隊配備的,尚未有過對敵,今日一戰也算是給騎隊的硬木銀槍見血開鋒了。

雖然騎隊的戰力非凡,但李峻並不讓他們與敵過多的糾纏。

遇到持刃施暴的軍卒,騎隊都會一個衝擊將其殺散,隨後便繼續向前,將剿殺的任務交給了身後的步戰隊。

此刻,由陳大河率領的步戰隊正快速且有序地向前推進。行進過程中,所有被騎隊衝散的潰軍皆被步戰隊一一斬殺。

斬風刀,是每一名步戰隊員所持的兵器。

刀名是陳大河起的,他覺得這樣的好刀不能總叫大黑刀,應該有一個霸氣的名字才對。

有一次,陳大河聽到李峻說了一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他不懂詩詞,也不懂這句話是個什麽意思。但他突然有了靈感,覺得手中的這把黑刀就是那長風也可斬斷。

斬風,大黑刀有了一個霸氣的名字。

此時,每一柄斬風刀如同無常的勾魂索,收割著潰散軍卒的性命,將他們的暴虐和殺戮反噬於自身。

在這些軍卒的眼中,裴家堡內所有人的性命都如荒草,任其宰割。裴家堡中的一切抵抗,在他們強悍的武力麵前都不堪一擊。

然而,李家莊護衛隊的隊員與普通的莊民不同,就是這些嗜殺的軍卒也根本不能與護衛隊員相提並論。

長期不懈地訓練,讓每一名隊員的身上都有著極強的作戰素質與作戰意誌,以及較高的作戰技巧。

尤其是步戰隊,每名隊員都以小隊為基礎單位,相互搭配進攻,彼此協同防禦,形成了小型的軍陣。

各個小隊間有著緊密的配合,隊與隊之間的協同作戰,讓百人的支隊形成了更大的軍陣。

繼而,支隊與支隊的配合,又組成了千人的軍陣。

這樣的步戰方陣,有著密集、有序,以及變換迅速的優勢。就算是兩軍步兵對陣,敵方也是難以抗衡,何更況是眼下的這些殘兵遊勇。

一路殺過,李峻望著倒伏在地上的屍體,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莊民與護院,還有一些衣衫已被撕成碎片的女人,屍身就那樣地**在寒風中。

這條路通向裴府,每前行一段,李峻都會看到更多的屍體,這讓他的心緊了又緊。

再次殺散了一夥軍卒後,李峻望見了不遠處的裴府大門。就是這一眼,讓他的心涼了下來。

原本厚重的裴府大門,此時已是大開,一扇朱紅的門板因為撞擊而倒壓在門檻上,粗大的門栓也斷裂成了兩截,散落在地麵上。

就在李峻剛想衝進裴府之時,一陣廝殺聲從裴府東牆外響起。

“你們這些軍賊,我裴鬆明與你們拚啦。”

“你們殺了我家人,我跟...啊...”

李峻聞聲,趕忙撥轉馬頭,向著聲音處衝了過去。

裴家二子裴鬆明。

因為妹妹裴瓔的婚事,裴鬆明得罪了平陽郡督護吳畿,丟了官職。

雖說心中不滿,但他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他不能也沒那個權利逼著妹妹嫁給吳畿。因此,裴鬆明一直留在家中,鬱悶不已。

當裴家堡被襲後,裴鬆明驚恐地跟在大哥的身後。他已經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然而,就在裴府大門被撞開的那一瞬,裴鬆明拿起了一把刀,領著幾十名家丁衝了出去。

沒有後路可退了,身後就是自己的父親,母親與妻兒。

從莊子退回府中,裴鬆明一路上看到了許多死屍,也看到了許多慘絕人寰的暴行。

他不希望自己的親人被殺,也不願府中的女人被玷汙。

“衝出去拚命,死也就死了。”

人在極端的狀態下,有時候會激發出一種力量。這種力量近似於瘋狂,瘋狂到不要命,瘋狂到以命對命。

裴鬆明的瘋狂擋住了一部分來襲的軍卒,也為裴府老少的逃離換來了時間。

此刻,裴鬆明與幾名護院已經渾身血,看不出傷在哪裏,隻有鮮血不停地流出,灑落在地上。

然而,他們依舊在與幾十名軍卒對砍著,依舊在試圖攔下這些惡鬼。

刀鋒閃過,一顆頂盔的頭顱飛了起來,噴著黑血掉落在地上。

下一秒,幾十把長槍穿透了軍卒的身體,回撤之後,每名軍卒的胸口處都留下了一道血洞。

裴鬆明愣了一下,隨後依舊瘋狂地向前衝,想要將手中的刀劈向李峻。

“二哥,裴鬆明,我是二郎。”李峻口中大喊,抬手震飛了砍來的短刀。

“二郎?二...郎?二郎,快去就我父親母親,快去呀!”裴鬆明從瘋狂中恢複了心神,口中急聲地催促。

“他們在哪裏?還在府中嗎?”

“不在,大哥帶他們逃向祖祠了,快去呀!”

“咳...咳...”說著話,裴鬆明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李峻見狀,趕忙跳下馬,一把扶住裴鬆明。

“別管我,別管我,快去救人 二郎,快去救人呀!”裴鬆明掙紮了一下,想要推開李峻,口中卻又吐出血來。

“陳大河,步戰隊跟上了沒有?”

“莊主,陳大河在。”

“陳大河,帶上兩個支隊,跟我去裴家祖祠。”

“李瑰,讓人照顧好鬆明哥,你帶騎隊繼續殺,殺光他們。”

做完吩咐,李峻領人毫無耽擱地向祖祠方向跑去。

裴城遠去過江南,喜歡那裏的景致,尤其是園林,更為欣賞。故此,他在府中建有各式庭院,大小不一。

裴家祖祠在裴府的正南,在一眾庭院的最末,是由裴家老宅改建而成。

祖祠內雖是寬闊,但到那裏則需要步行,車馬無法通過各式的院門。

李峻去過祖祠,知道不能騎馬而行,隻好帶著步戰隊跑步前行。

此時,裴家祖祠的大門緊閉,長子裴鬆華正帶人守在大門後。

裴鬆華的嘴角已經破了,下巴滿是血跡,握刀的右手也在不住地顫抖。

他的左肩至後背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浸濕了外袍,染紅了腳下的地麵。

祖祠正院的院牆極高,由平滑的白石堆砌而成。

原本,裴家是為了彰顯祠堂的莊重才會采用白石築高牆。

沒想到正因為有如此的高牆,此刻才勉強擋住了追殺,暫時保住了性命,或許這也算是祖宗保佑了。

祖祠內,近百名婦孺渾身戰栗地跪在香案前。

每個人都在不停地磕頭,乞求裴家的列祖列宗能夠保佑大家渡過這一劫難。

此時,堡主裴城遠正斜躺在莒夫人的懷中。

老人的小腹處纏了幾道由衣衫撕成的布條,流出的鮮血早已濕透了布條,也染紅了莒夫人的手。

“二...郎,二...郎他...他們來了沒有?”

因為傷重失血,裴城遠的身體極是虛弱。但他還是努力地強撐住精神,不讓自己昏過去。

“沒...快了,城遠,您要堅持住,二郎就快來了。”

莒夫人的聲音嘶啞,更多的是哽咽,淚水早就流了滿麵。

“鬆...明,鬆明,他退...退到...祖祠了嗎?”

“沒有...主君,鬆明沒跟上來,他......”一身血汙的妾室梁氏跪在裴城遠的身側,哭泣地說著。

“好...好,鬆...明,鬆明是...我裴家的好兒郎。”

側目望了一眼祠堂裏的人,裴城遠深吸了一口氣,虛弱地說道:“讓...讓鬆華...守住大門,一定...一定要守住。”

老人知道,裴家堡能夠活著的人,或許就剩下祖祠裏的這些了。

若是大門被攻破,這個世上就不會有裴家堡了,除了瓔兒,也再沒有裴家人了。

想到自己的女兒,裴城遠笑了一下。

把女兒嫁到李家沒有錯,嫁給世回更是良配。

給女兒找到這樣的好歸宿,他就是死了,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

“咚...咚...咚”

撞擊大門的聲響,如同巨錘一般擊打在祖祠中每一個人的心上,讓她們心驚膽戰,顫抖不已。

肆意的狂笑不時地傳進院子,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這笑聲仿佛能將人的身體撕裂,讓屋中的女人無不戰栗地哭泣,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拿跟粗木來,門栓要斷了,快去...”

“頂住門,頂住,別讓他們衝進來,頂住...”

正院裏,裴鬆華的吼聲響起。隨著他的大吼,祠堂內的女人們終於哭出了聲。

“唉...”

裴城遠抬了抬顫抖的手,無奈地歎了口氣,淚水自眼角處流了出來。

這一刻,老人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不願意相信李峻,甚至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

如果當初能接受李峻的建議,讓李家莊來管理與訓練裴家堡的護院,今日就不會這麽快被攻破,也不會有如此慘烈的狀況發生,至少堅持到救援到來還是可以的。

隻是一個莊院的護衛管理,自己當初究竟在怕什麽呢?為什麽連女兒的勸告都不聽了呢?悔恨下的老人有些失去了意識。

“媽的...”

“圍住他們,別放跑了一個。”

“陳大河,把這些雜碎都給老子砍死,一個都不準留。”

隨著高牆外的慘叫聲響起,李峻粗野的怒罵聲也傳進到祖祠中。

“李家的人來啦!”

“城遠,是二郎!二郎來啦!”

“主君,瓔兒的夫君來了,”

“城遠...城遠...

“主君...您醒醒呀!”

聽見李峻的到來,聽到大家劫後餘生的哭喊,裴城遠那紙白的臉上露出了笑,人也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