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狡兔三窟
滎陽郡有駐軍,如果李峻答應了李澈的邀約,那就會有近兩萬餘人的軍隊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若是能將這些軍卒完全掌控,這個力量是大的,至少保命也就夠了。
另外,滎陽郡水運通暢,即便出現了最壞的狀況,也可領兵通過船隻進入南方。
雖說談不上擁兵自重,但也算有了立足的本錢,不至於過去後被南方的門閥欺淩,這也是李峻想要到滎陽就職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郎,就你我二人嗎?還需要其他人跟隨嗎?”
郭誦想要去滎陽,他沒有李峻想得那麽多,他隻是想領兵,想再次成為一名將軍。
心情雖是急迫,但郭誦並未幹擾李峻的判斷。隻要李峻說去,他便跟隨。若李峻拒絕,他也不會強求半分。
“不...”李峻搖了搖頭:“咱們要帶人過去......”
李峻沒有將話說完,而是望著郭誦,換了一個話題:“郭誦,這兩日咱倆聊過京城之事,你覺得天下大勢會如何?”
“天下大勢?二郎,就如那日所說,我覺得成都王司馬穎實力最強,極有可能奪了帝位。”
“我覺得倒是未必。”
李峻望著郭誦,輕輕地搖了搖頭:“從目前來看,司馬穎這人心思大卻心量小,政治頭腦也要差了許多。”
有些事情李峻是知曉的,但這個知曉他無法說明。
“政治頭腦?”李峻有時冒出的話讓郭誦無法快速理解。
“哦...”
李峻笑了笑:“就是說他的權謀差了些,既然事情是因冊立皇位繼承人而起,那就說明司馬穎並不在意什麽齊王,也不在意長沙王,他真正在意的是皇位。”
“倒也是如此,那什麽政治頭腦又是怎麽回事?”郭誦有些不解地問。
“為什麽不選他做帝位的繼承?是天子不選他嗎?”
李峻搖了搖頭:“這不是天子能決定的,不是齊王能決定的,更不是如今的長沙王所能決定的。”
“天子都無法決定?那還有誰能決定?”郭誦真的不理解李峻的話了。
“天子已成傀儡。哦,對了,長沙王也裝成了傀儡。”這話算是大不敬,但李峻與郭誦之間倒沒有這些避諱。
李峻笑了笑,繼續道:“其實,真正能決定人選的,是司州境內的各方勢力,是他們不想選擇強勢的司馬穎。說成都王的權謀不行,是說他現今的做法,是說他沒有看清楚問題的所在。”
李峻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他真不該讓長沙王掌控京都,更不該守在鄴城遙控司馬乂。此刻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到洛陽去,去真正地掌控朝堂,借用天子之手將那些不利於他的人與勢力通通打垮。”
郭誦沒有接話,隻是默默地點著頭,心中卻為李峻所說的話心驚不已。
以往,李峻也談論過天下大勢,但多數都是些大開大合的說法。
像今日如此心計的權謀,李峻很少談及過,即便說起也沒有分析得如此透徹。
郭誦一直都信服李峻,曾經信服,現在亦是如此。
他從不會覺得李峻是在誇誇其談,更不覺得李峻對時局的看法是一種狂妄自大。
若不是年歲上的不足,郭誦覺得李峻早就應該是個鎮守一方的將軍。
現在的那些諸王,他們傭兵自重,雄霸一方,可他們的年齡又比二郎大多少呢?
諸多的念頭讓郭誦更加信服李峻,跟隨李峻的想法也尤為地堅定。
李峻沒有留意郭誦的表情變化,口中繼續道:“可他現在做什麽?不想舍棄現有的勢力,所以守在鄴城。不想放棄帝位,所以遙控司馬乂,這世間哪裏會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再說了,他若坐鎮京都,現有的勢力豈不是更牢固,哪裏又會失去?”
郭誦點頭讚同:“是呀,如今倒讓天下人看清了他的野心,反倒是不好了。”
想到另一個奪權的參與者,郭誦好奇地問向李峻:“二郎,你說河間王司馬顒能成事嗎?
李峻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難說,司馬顒似乎挺有頭腦。這次的事情應該就是他慫恿了司馬穎。他的心思也不小,應該也是在謀求帝位。”
對於司馬家的這些諸王,李峻對他們的未來有些是了解的,也有些並不清楚。因為這段曆史所涉及的人太多,他無法一一記牢。
更何況,他還無法確定自己所知曉的史料,其真假之處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事情是發生過卻沒有被史官所記錄?
又或者,自己身處的這個朝代與自己所知曉的那個西晉末年,真的是一樣嗎?
“二郎,你也說長沙王司馬乂難做,那咱們跟隨他,不會惹禍上身嗎?”
司馬乂能掌權多久?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司馬冏?
李峻與郭誦討論過這個問題,李峻所給的推斷讓郭誦有所擔心,此刻也再次提了出來。
“若是他真的倒了,恐怕會有麻煩。但這都隻是猜測,不能就此便推了司馬乂的邀約。畢竟現在的長沙王還是名義上的掌權者,咱們可惹不起他。”
李峻玩笑般地回答了郭誦的擔心。
“所以,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天下大勢會怎樣?咱們為什麽要去滎陽?”李峻望向郭誦,將話題引了回來。
郭誦沒有作答,隻是望著李峻,等著他說出答案。
“亂,大亂。”
李峻收了笑容:“誰都想奪帝位,天下就會大亂。若是皇室持續亂下去,邊境軍就會卷進來,邊境軍的介入會讓局勢變得更加亂。這個亂,會亂到民不聊生程度,會亂到生無可生的地步。”
“真會到如此嚴重的境況嗎?”
李峻的話震驚了郭誦,但他也知道,若真要亂起來,這話也並非是危言聳聽。
“會的。”
李峻點了點頭:“若是日後局勢真的變成了那樣,即便是王公權貴想要自保都難,像咱們這些平民之家,將會徹底陷入絕境。”
李峻的話讓郭誦感到了緊張,不由地急聲問道:“那怎麽辦?”
李峻看出了郭誦的不安,笑了笑道:“這就是我一直扶持騫韜的原因,咱們需要人,需要可戰之人。”
“那...二郎,此次去滎陽,也是為了可戰之人?”郭誦似乎明白了李峻的想法。
“沒錯,咱們此次去滎陽,不是為了什麽長沙王,也不是什麽成都王,他們的死活與咱們沒有關係。”
李峻笑了笑,繼續道:“咱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得到那支軍隊,徹底掌控那支軍隊。如此,咱們就有了自保的資本,有了不被人輕視的實力,也有了談判的籌碼。”
聽著李峻的話,郭誦的神情由不安轉為激動。
李峻見狀,拍了一下郭誦的肩膀,笑道:“長沙王要是持久,咱們就依附著他。成都王要是得勢,咱們也可相投與他。無論是誰,隻要讓咱們活命,咱們都可以與他交好。”
“啊...”
郭誦皺眉地應了一聲:“那咱們不成了牆頭草,成了遭人恨的貳臣了嗎?”
“貳臣?哈哈。”
李峻笑了起來:“郭誦呀,亂世莫談君王。咱們不是誰的臣,他們也不配成為咱們的王。我們隻為了活命,不會為那些人拚命。”
見郭誦點頭,李峻知其理解了自己的話,便將話繼續了下去。
“所以,這次會帶一些人過去,就是要接管滎陽軍,重新訓練那些軍卒,使他們成為更大的護衛隊。另外,家裏這邊,我這幾日也在考慮。平陽郡不會太平,也不是長久之計...”
不等李峻將話說完,郭誦搶言道:“這好辦,二郎,咱們幾家在京都周邊都有些產業,可以向滎陽集中一些。都妥當後,咱們將家人搬過去就成。”
郭誦說到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二郎,我家在建康置備了些宅地,父親想要將家遷到那裏去。”
“建康?就走嗎?”李峻略感奇怪地問。
“倒是不急,不過我是不走的,郭方也不走,家裏這邊還有生意,不能沒了人。”郭誦笑著回答。
李峻撇了撇嘴道:“我還不知道你,你能為了生意留下來?郭家的生意,你兄弟二人幾時放在心上過?”
“哈哈...”
郭誦大笑了起來:“那是自然,郭方要到仇池,我也要到滎陽去,我們兄弟可都有大事要做。”
兩個人正說著話,房門開啟,江霸郭方等人走了進來,帶進了一大團的寒氣,將房間裏的溫度涼了許多。
李峻起身在火爐裏加了些煤塊,轉頭問向江霸:“李大護軍的糧食都安置好了?”
“一切都妥當了,少主,李秀李護軍是不是要返程了?”
江霸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說話間又將手放到了火爐前。
“應該是快了,早上見過她,說是再有一日就該離開了。”
李峻回到長桌旁,將那封書信遞給江霸:“大家看看吧,說說想法。”
眾人傳閱了一番書信,皆是麵露驚喜之色。唯有郭方、騫韜二人除了驚喜外,眼中還流露出些許的遺憾。
李峻看出了郭方與騫韜的遺憾,笑著說道:“你們有事要做,你們的事要比滎陽重要百倍。”
“嗯...”郭方點了點頭:“莊主,這個我與騫大哥明白,我們會做好自己的事情。”
騫韜也接話道:“是呀,遺憾是有些,但我還等著大夥都到仇池去呢。”
“嗯...你說的對。”
李峻笑著望向眾人:“咱們有仇池,現在也有了滎陽。哦,對了,實在不行,還有李大護軍的寧州,這叫什麽?”
李瑰笑著接話:“哈哈,我知道,這叫狡兔三窟。”
“你才是狡兔呢。”李峻笑著踢了李瑰一腳:“咱們這叫多種選擇,全麵開花。”
“這不一個意思嘛。”李瑰笑著撓著頭,嘴裏嘟囔著。
大家笑了一陣,江霸問道:“莊主,咱們都要過去嗎?”
“不行,還不是時候。”
李峻搖了搖頭:“終歸家還在這裏,要有人守的。目前坪鄉還是咱們的中軍大帳,舍了大帳,可不是咱們的章法。”
江霸聞言,先做了表態:“少主,若是需要,江霸就跟著您去滎陽,若您讓江霸守家,江霸就留下。”
“嗯...”
李峻點頭道:“江大哥,你出身軍伍,若到滎陽我是最需要你的。可斟酌再三,家裏更要有你來守護。另外,我到京都後會有些想法要嚐試,你需要和張景他們保持聯係,平陽軍的弟兄不能丟。”
江霸點頭道:“明白。少主,您放心,隻要我江霸在家,坪鄉就不會出任何事情。”
“這個我自然是放心的,所以就算不舍,也得把你留在中軍大帳。”
李峻拍了一下江霸的肩頭,讚許地笑了笑。
隨後,李峻發現李瑰的神色怪異,笑問:“喂,你這什麽表情?是怕留家裏呀?還是怕跟我到滎陽?”
“不...莊主,我在哪裏都行,要...要是能去滎陽就更好了。”
見江霸瞪向自己,李瑰趕忙辯解道:“哎,江大哥,你別誤會,我...其實吧...也是願意跟你留在家裏的。”
“就留你在家。”李峻笑著說。
“啊?不...不是,莊主...唉...”李瑰見莊主做出安排,頓時哭喪了臉,長籲短歎。
“哈哈哈...”眾人見李瑰的模樣,都不禁地大笑了起來。
“好了,這事還沒定下來,等我與江大哥商量一下再說。”李峻口中說著,也是好笑地拍拍李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