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女人,不好應付
這時,大廳的門被推開一道縫隙,小丫鬟翠煙探頭望向了廳內。
見李峻在廳內,翠煙側身走過房門,來到李峻的麵前。
“姑爺...”見屋中的人不少,翠煙有些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楓堂,是李家莊護衛隊議事之所。除了護衛隊的人員,莊中的其他人極少會來到這裏,也不允許進入楓堂。
有時候,裴瓔會跟隨李峻到楓堂,黛菱與翠煙作為貼身丫鬟,也會跟著自家姑娘來這裏。
除此之外,兩個小丫鬟從不會擅自來楓堂。
見到翠煙,李峻有些意外,知道她定是有事,趕忙問道:“找我嗎?有要緊的事嗎?”
“是的,姑爺。”
翠煙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姑娘讓婢子來的,姑娘請姑爺去一趟老夫人那兒。”
“我母親那出了什麽事?”
“外祖母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老夫人怎麽了?”
一聽翠煙說到李雲氏,李峻與郭誦都緊張起來,其他人也都開口問詢。
“不...不是,老夫人挺好,老夫人那什麽事兒都沒有。”小丫鬟見大家有些誤會,趕忙解釋。
李峻略想了想,大概猜出裴瓔讓他過去的原因。
無奈地笑了一下,李峻對郭誦道:“你們先商量一下去滎陽的人選,我過去一趟。”
“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外祖母真的沒事?”郭誦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打算陪我一起挨罵嗎?那也不錯,有你在,我還能被罵的輕些。”李峻說著便要拉住郭誦一起走。
聽李峻如此說,郭誦也猜出了幾分,趕忙擺手拒絕:“算了,算了,我還是跟江霸研究正事要緊,我可不去討外祖母的罵。”
李府正園,老夫人李雲氏的房間內。
身為兒媳的裴瓔正挽著婆婆的手臂,輕聲地寬慰:“娘,您別擔心了,二郎不會有事的。再說,滎陽那有家中的叔叔護著,朝廷裏還有個長沙王保著,二郎不會有事的。”
“唉...”
聽裴瓔如此說,李雲氏長歎了一聲,拍了拍裴瓔的手背:“傻孩子,若真等事到臨頭,哪裏會有人護你?保你呀?”
“當年,大郎與他父親也說是如此,他們是跟著天子的。孩子呀,那可是天子啊!多大的靠山呀!可後來呢?又能怎樣?天子被請到了金墉城,大郎和他父親還不是......”
李雲氏的話沒能繼續下去,眼淚卻是流了出來。
裴瓔知道些李家的事,見婆婆傷心流淚,自己也是鼻頭一酸流出淚來。
此時,李峻恰好邁步進了正堂。
他剛欲進內室,卻見屋中的婆媳二人正在抹著眼淚,便想停下腳步,在門外等上一會兒。
誰知,屋中的小丫鬟黛菱眼尖,一個抬眼便看到了外間的李峻。
“老夫人,姑娘,姑爺來了。”
隨著黛菱的話音響起,李峻苦笑地走進了內室。
“哎呀,母親,您老人家這是怎麽了?是誰惹您不高興了嗎?”
“唉...瓔兒,是不是你惹了母親呀?怎麽如此不聽話呀?家裏惹誰都不能惹母親,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就是不聽。”
“還有你,你這個小丫頭,杵在這也沒個眼力見,定是你著惹了老夫人。”
一進屋,李峻就故作驚訝地詢問著,並趁機對報信的丫鬟黛菱進行了打擊報複。
“沒...沒有呀?姑...姑爺,黛菱沒惹老夫人呀?”小丫鬟黛菱茫然無措地辯解,慌亂下的眼眶有些發紅。
“淨瞎說,黛菱,姑爺是說笑呢,別當真了。”裴瓔沒作任何分辯,她知道李峻不會真這樣想。
“哼...”
李雲氏抹了一把眼淚,板著臉望著李峻:“你別冤枉好人啦,就是你,就是你惹了我。”
此時,屋外正值寒冬,風雪不停。
李雲氏見如此的天氣下,兒子的額頭處竟有汗水,便知兒子定是來的匆忙,心疼兒子的她不由地將氣消了大半。
“峻兒,你老實跟娘說,你真的很想去那滎陽嗎?”
雖說氣消了大半,但李雲氏的語氣還是有著幾分嚴厲。
“不想。”李峻堅定地搖了一下頭。
然而,不等李雲氏說話,李峻又開口道:“母親,您也知道,叔父曾多次讓孩兒入京,都被孩兒拒絕了。不為別的,孩兒隻想留在家中侍奉母親。”
聽著李峻的話,李雲氏欣慰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娘都知道,娘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母親,這次兒子去滎陽,多少也是有些無奈。”李峻見母親有了點笑容,趕忙進行辯解。
“為何如此說呀?”李雲氏有些不解兒子的無奈。
“母親,您已看過了叔父的信。想必母親也能看出,這次讓孩兒去滎陽是叔父的期望,也是長沙王的命令。”
“唉...娘知道。”李雲氏無奈地歎了口氣。
“母親,孩兒可以拒絕叔父,但不能拒絕王命。當今,長沙王的話如同聖旨,抗旨不遵的罪名,咱們李家承受不起。”
說到這,李峻跪坐在李雲氏的身側,握住了李雲氏的手。
“可...可娘真的怕了,怕你會與你父親、你兄長一樣,被他們給......”
李雲氏的聲音哽咽起來,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跪坐在一旁的裴瓔趕忙替婆婆擦拭淚水,右手揉著婆婆的後心處。
重傷醒來後,李峻一直將李雲氏當做自己的母親,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讓年事已高的老人過度憂傷。
見母親再次流淚,李峻故作輕鬆地說道:“母親,您放心,孩兒的聰慧比誰都要強百倍!他們鬥不過我,誰也害不了我。”
見兒子如此不加掩飾地自誇,李雲氏破涕而笑:“你瞧瞧,你瞧瞧,都成親的人了,還像個長不大孩子。哪有這樣誇自己的?也不怕新婦笑話。”
李雲氏口中說著話,笑著望向了身邊的裴瓔。
“娘,二郎就是比別人聰慧,瓔兒知道的。” 裴瓔說著,自豪地晃了晃頭,也是逗著老人開心。
“母親,孩兒此次去滎陽,就是應付一下差事領個俸祿。孩兒管他什麽王公大臣的,我都不放在眼裏,誰也別想讓我為他們拚命。”
“孩兒的命,那可金貴著呢!誰都不值得我為他們舍命。”
李峻說的是事實,也是想要老人寬心,但最後的一句話卻讓裴瓔想起了那日平春城的事。
能說出“誰都不值得我為他們舍命”這句話,說明郎君是惜命的。
然而,為了自己,郎君寧願丟刀舍命,這說明什麽呢?
說明郎君心中那值得之人是瓔兒,郎君認為比命更重要的人,也是瓔兒呀!
一句話,讓裴瓔心緒翻湧,備受感動,眼淚不禁地奪眶而出。
“你這是怎麽了?母親都不哭了,你...你怎麽又哭起來了。”見裴瓔淚流不止,李峻有些不知所措地問。
“還不是讓你氣的,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這次,負責擦拭眼淚的人換成了李雲氏。
不僅如此,一直視兒子為珍寶的李雲氏,竟然一巴掌打在了李峻的頭上。
“我...我哪兒氣她了呀......”李峻無話應對。
女人,不好應付。
兩個女人,兩個婆媳和睦的女人,難上加難。
此時此刻,這是李峻的心中所想。
晚宴設在桑間小築。
說到這桑間小築這個名字,倒還有著一番插曲。
李峻之所以將其命名為桑間小築,隻因西園後山處多有桑樹,也便故作風雅地起了這個名字。
對於這個名字,裴瓔覺得甚是奇怪與不妥,她不知道極有文采的郎君為何要用“桑間”二字。
《禮記·樂記》有雲:“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
《漢書·地理誌下》更有記載:“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
桑間一詞,在書誌中多是指男女聚集,荒**奢靡之所。
裴瓔出身富戶,長居閨閣,經史典籍還是讀過不少,她知道桑間一詞的含義。
然而,當裴瓔向李峻提出異議時,李峻一臉茫然。
“若說是你我的幽會之所,也是不假,但不**,也沒有奢靡呀?”
“山上有桑葉,山下有房子,房中有你我,就這樣。”
這就是李峻最終的解釋。
他才不管什麽這記那書的,沒學過,不知道。一個休憩待客之所,沒必要非得去引經據典的考究。
對此,裴瓔也就笑著默認了。
“雅,大雅之風。”
這份評價,這份極高的讚譽,是李秀發自內心說出的。
李峻很讚同,也很高興,人生難得一知己嘛!
隻是,他對裴瓔的那句“”武將,到底都是武將。”頗有微詞:“小瞧人...”
今夜之所以設宴,是為了李秀的即將離開。
李秀在李家莊已經住了多日,若不是為了軍糧一事,她還真的有些不舍離開。
籌集的糧草已經齊備,僅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口糧,也將在明日從李家莊中拉出,隨後便會拔營啟程。
因此,李秀又帶了些南夷軍回莊子,為明日的押運做準備。
雖說接觸的時間不長,但裴瓔與李秀倒也是姐妹情深。
不僅僅是因為救命之恩的緣故,兩人對彼此性格的喜歡,也是她們相處融洽的重要原因。
司州與寧州兩地山水相隔,路途遙遠。
兩姐妹知道,若想再能見麵並不容易。此次一別,或許真得會再無相見之時了。
“妹妹,此番離別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姐姐聽二郎說了,蜀中亂的要命,妹妹可別與人家拚命。二郎也說了,若有不妥,就讓你趕緊回寧州。”
“姐姐放心,妹妹知道分寸的,倒是姐姐也要多保重身體。”
“嗯,我會的。”
“妹妹,姐姐在平陽,離你太遠了。二郎會去滎陽,在京裏也有些關係。若日後有什麽難處,你就派人去找二郎,知道嗎?”
“知...知道了,姐姐。”
小築的臥房內,裴瓔如同長姐般拉著李秀的手,一句句地叮囑著,不時地抹著眼角的淚水。
此時,李秀全然沒有了武將之風,如貓咪一般乖巧地倚靠在裴瓔的身旁。
聽著裴瓔那關切的話,少女也是不知不覺中流出眼淚來。
長姐如母。
李秀沒有姐妹,母親也早早故去,家中除了父親,僅有一名兄長。兄長李釗常年留在京都洛陽,兄妹二人已許久未見了。
如母般的親情,李秀已經有許久沒有感受過了。
此刻,裴瓔所顯露出來的情意似長姐又似母親,讓常年居於軍營中的少女倍感親切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