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四麵邊聲連角起(三)

一位麵色黝黑的強壯漢子,傻嗬嗬的在一群人羨慕的目光中走了出來。

“劉希堯,你這次帶領一百人前去炸門有沒有把握?”

盧象升回頭看著他問道。

“沒問題,我在打下永平之後,練習過,現在是百發百中。”

劉希堯拍著胸膛,作著保證。

機會從來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句話大多數時候不會有錯。

在打下永平之後,劉希堯就覺得用炸藥包炸城頭以後會成為攻城的另一個手段,在別人還在休息的時候,他自己則是找了一塊麻布,往裏麵填裝相同重量的濕土,進行一遍又一遍的聯係。

而曾經一同作為百人死士,其中隻有三十幾人覺得這個辦法不錯,跟著效仿。

此次被派去執行攻城任務的先鋒,又一次落在了他們的都上。

能夠作為死士的人,都是一些見慣生死,打仗不要命的一些狂徒,隻知道先攻的時候,隻要活下來,就會分到一百兩銀子的獎賞。

可這一次聽到劉希堯居然精要被任命為百夫長,這些亡命徒忽然發現,自己似乎也應該努力一把,往後也好討個婆姨,傳宗接代。

有了重賞,勇夫也就隨之而出。

在沒有多少學問的莊稼漢嚴重,當兵打仗就是為了吃口飽飯,此時已經上升到原來真的可以做官上麵了。

很快以劉希堯為首的一群人,換上了一身破破爛爛的以上,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像是城牆根上那一夥人中的一員。

“不錯,弄得挺像,你小子,把你派出去炸城門可是屈才了,要是這次能夠活著回來,我想要你給我來當參謀。”

孫傳庭喜歡會動腦子的人,武力,勇猛這些隊伍中從來不缺,而一個隊伍之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聰明人的建議。

和盧象升他們的隊伍匯合之後,他自己也有樣學樣的弄了個參謀部,隻可惜手下多事打仗不要命的猛士,跳來跳去居然一個合適的都沒有。

“你想多了,我的參謀部還缺人呢,洪承疇哪裏的人挺多的,你要是不怕被打,可以向他要人。”

盧象升一口拒絕掉,這種人才,那都缺,可不能真的一時大意把人給放跑了。

孫傳庭則是鬱悶的摸了摸肩膀,還記得一個月前,他就開始惦記洪承疇的參謀和傳令兵了,還沒等他下手搶人,就被洪承疇拉倒練兵場上打了一架。

看不出洪承疇一個文弱書生的樣子,下手也是在是太狠了。

“還是算了,到時候找到皇上,讓他給我弄兩個。”

孫傳庭連連搖頭,一旁的盧象升一翻白眼不在搭理他,接著給劉希堯多囑咐了幾句,就看著他們帶著四個炸藥包,往城門口出走去。

不叫意外的就是,隨著劉希堯也是接近城門口,身邊圍上來的人就也多,而這些人都看著劉希堯他們帶著的包裹,還以為裏麵裝的都是從外麵找到的吃食呢。

眼看著這些饑民,一個個眼珠子發紅的盯著他懷裏的炸藥包。

劉希堯心裏一陣驚慌,這種事情他可是見過的,餓紅了眼的人,可不管你是誰,隻要能吃,誰擋著,那就是誰的敵人。

他曾經也是這樣的一群人中的一員,自然更加知道這些人想的是什麽。

可自己手裏的包裹是會爆炸的,而此時離著城門還有很遠的距離,若是被這群饑民搶了去,那就真的壞事了。

在最開始商量的就是,為了避免傷了這些百姓。

可現在看來,這哪還是人,分明是一個個嗜人而嚼猛獸。

餓瘋了的人就是如此。

遠處的盧象升看著圍上去的人越來越對,皺眉道:“被發現了?建奴們在這些人中安排的有內應?”

由於距離太遠,隻能看到一團亂象。

“不像,不過要是咱們不出手的話,劉希堯他們或許會被人撕成碎片。”

孫傳庭憑著經驗,看出了一點端貌,麵沉如水的說道。

“罷了,人算不如天算,立刻攻城。”

盧象升在孫傳庭的提醒下,也見到事情不對。

“嗯,傳令兵,下命令攻城。”

灤州城頭上的人,哈哈大笑的看著城門底下,平時他們最喜歡做的就是,把吃剩下的肉骨頭從城頭上扔下去。

然後看著那些被餓的兩眼發綠的人,為了一根骨頭打架。

不死上兩三個,都不算精彩。

隻是今天的好戲有些意外而已,縣裏還想著,出去找食物回來的這些人也是真蠢,吃不完也可以在外麵藏起來嗎。

帶回來難道是為了都大爺們高興?

有兩三位相熟的賭徒,正打算押注,看看這一次會死幾個人的時候。

忽然抬眼看向遠處,密密麻麻的一圈人正在悄無聲息的往過來跑。

而且每一個人都拿著一根木關,隻是看其裝扮都幾乎一模一樣,似乎和大明的官兵差不多。

‘官兵’二字在腦子裏伊山,猛然炸響。

其中一人結結巴巴的喊道:“官···,大明,敵人來了。”

連說了幾次都沒有找準詞匯,最後緊張之下,尖銳的喊道‘敵人來了’,才完整的把話說完。

刺耳的聲音從城頭傳到了城下。

正在爭奪包裹的一群人,茫然的轉頭四顧,隨即外圍的那些人就看到了一群官兵跑了歸來。

這些經曆過兵災的人,對於食物的渴望,都沒有對兵匪的恐懼大,立刻一哄而散。

漸漸地被圍在中央的劉希堯他們也獲得了暫時的喘息。

劉希堯感覺,對付這些搶他包裹的人,簡直比他上去和人拚命都累。

“快,散開,找準位置就點火扔出去。”

劉希堯抬頭看了一下城頭,估摸著這些人應該聚集在那個位置。

迅速的愛拍下去,他自己則帶著炸藥包,衝到了城門口。

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方式。

隻是曾經的兩聲巨響,換成了三聲巨響。

巨大的響聲,讓那些本來還搶過包裹的人,一個個驚得麵如土色,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自以為是藏著食物的包裹,居然能夠爆炸。

一瞬間驚慌逃命,恐懼嘶喊的人,都遠離了城門口。

於此同時。

灤州城內阿巴泰正在接見吳三桂秘密派來的親衛。

“你是說,你家總兵願意投降?”

“是的大人,開平的地方太小了,而我們的人馬又太多,糧食不夠用了。”

這名親兵故作沉靜的陳述道。

投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也是現在唯一的出路。

兵敗山海關本就是大罪,可這些大罪本是和他們這些小兵沒有關係的,而有關係的卻是開平的糧食不夠吃了。

這名親兵想起在開平管糧的糧務官,心裏就是火大。

誰能想到,一次喝醉酒,糧倉裏的糧食就被一把火燒了一幹二淨。

行軍打仗,若是沒有了糧食,會怎麽樣,誰也不敢去想。

“那麽我該如何信你的話呢?”

阿巴泰翻轉著火架上的烤羊腿,一邊用到死劃著口子,一邊往上麵撒著細鹽,頭也不抬得問道。

親兵聞著誘人的香氣,暗地裏吞咽了好幾口口水,打起精神道:“明天早上,我家總兵大人會打開城門,到時候你派人進去查看一番就知道了。”

“明天嗎?為什麽不是今天?”

阿巴泰今天本來是要巡城,若不是來了稀客,他也不舍得燒烤一隻羊腿來待客。

不是他好客,而是來人帶給他的消息,值得一隻羊腿的價值。

“今天也不是不行。”

親兵艱難的挪開盯在羊腿上的目光,他怕看得時間久了,自己的肚子會叫。

然而很多時候,就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剛想到這裏,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亂叫。

阿巴泰炸了眨眼,剛要用刀子割下一塊肉的時候,隻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震得房梁上的塵土“簌簌”落下。

一隻烤的金黃的羊腿上,立刻就多撒了一點作料。

阿巴泰黑著臉,還沒來的及叫自己的親兵護衛,就又聽到了接二連三你的巨響。

霍得站了起來,走出門去看向爆炸興起的方向。

他不是德格類,灤州也沒有那個手下,敢於不經他同意就隨意的開炮的。

“立刻召集人前去守城。”

“嗻。”

說著就轉身進了裏屋,在另一位親衛的幫助下披掛,帶刀。

一群人簇擁著他走上了接頭,而那名吳三桂前來和談的親兵,則是仿佛被人遺忘了一般。

看了看外麵,又看了看那隻烤羊腿,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匆匆的走過了兩條街,就見到一群潰兵驚慌失措的逃了回來。

其中一位百夫長,見到阿巴泰立刻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驚慌的神情收斂矣盡。

“說,前麵怎麽回事?”

阿巴泰停下腳步問道。

“城破了,明軍打過來了,咱們的人根本就守不住。”

百夫長說起戰事,臉色就開始漏出了恐懼。

一聲巨響,城門就破了,再一聲巨響,城頭的好幾位百夫長就成了肉泥。

這是上天在懲罰他們,懲罰他們攻打大明,還殺了不少人。

他找不出還有什麽理由,天雷會劈在他們的頭上。

“剛剛的爆炸,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天雷,大明的軍隊都是雷神,天雷劈下來,已經死了還極為百夫長了。”

在這名百夫長說話的檔口,又是一聲悶雷傳來。

隨著雷聲消失,就是一連串的哀嚎聲,就像他們在長白山捕獲獵物時,遇到掉入陷阱中的獵物的哀鳴聲一樣慘烈。

隻不過那時他們是收獲的喜悅,而此時卻是給他們帶來痛苦的死亡低語。

“混賬東西,哪來的天雷,我看你是被嚇破膽子了。”

阿巴泰一腳踢開擋路百夫長,帶著手下趕赴戰場。

城門的居高點已經被劉希堯他們控製住了。

源源不斷進城的士兵們,也都相互照應著,走上了城牆,沒有什麽地方,比城牆更適合他們射擊。

居高臨下,隻要有人露頭,就是一槍。

不管打到沒打到,這些露頭的人聽到槍聲都會縮回去。

這種應激反應,是許多人用生命換來的經驗。

而那些人也是整個隊伍中最勇猛的戰士。

可在這個地方,在這種古怪的槍聲中,勇猛就意味著死亡,沒有誰能夠例外。

缺少了騎兵的威懾,打巷戰從來都不是建奴們的強項,更何況武器還很簡陋。

阿巴泰還沒有看到敵人,隻是轉過了一個牆角,就看到他的勇士從屋頂上甩了下來,手上的弓箭也散落在了地上。

阿巴泰認識這個人,這人是蒙古八旗中的射雕者,也就是哲別。

論射箭,他手下的滿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可此時卻是一箭都沒有射出,就從屋頂的隱蔽位置死掉了。

傷口是一個很小的窟窿,從眼窩一下子穿到腦後。

他上前翻看了此人全身的傷口,也隻看到了這一個地方。

“是火槍的彈丸所傷。”

一名親兵很有經驗的說道。

“喜峰口的明軍來了,也隻有那個地方的明軍,才能有著和麽厲害的火槍。”

阿巴泰隻要一想到那個地方,短短的半個時辰,就消耗掉了杜度的十分之一人馬,心裏就一陣憋屈。

他們的勇士是很厲害,可走不到敵人的身邊,遞不出刀子就是死的毫無價值。

“通知會射箭的立刻集合,不要讓比的勇士,在上前送死了。”

遠程的射擊,隻有遠程的手段才能對付。

阿巴泰沒想過自己會身先士卒,畢竟已經有過經檢表明,鎧甲也是防不住這些火槍手的。

“另外派人東城出去像大汗匯報,就說永平丟了,灤州也將不保。”

撤退的話,他沒有說,他相信皇太極能夠做好這些事情,也能夠順利的帶著他們的子民出關。

孫傳庭站在城牆上,收起冒煙的火槍。

剛剛一槍就幹掉了那位已經殺了他三名火槍兵手下的弓箭手。

放槍和用火銃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似乎隻有火槍才是男人最喜歡的兵器一樣。

“剛剛有一位身穿鎧甲的人,在那個位置出現過。”

“你確定?”

“確定。”

“嘿嘿,咱們的功勳來了,給我和玉米棒子,還有火力掩護我。”

劉希堯抱著三枚手榴彈,從城牆上溜了下來。

另一邊的盧象升看到這個鬼鬼祟祟的人,心頭一陣無語,他就不明白,看著憨厚老實的人,怎麽花招就那麽多呢?

“加大火力,給劉希堯打掩護。”

盧象升大聲的吼道。

四麵都是火槍聲,指揮的人若是嗓子不行,還真就麻瓜了。

劉希堯回頭向著盧象升嘿嘿一笑。

他已經有點喜歡當兵了,除了能吃飽肚子和當官之外,這裏的兄弟們,可不是他曾經的農民軍能比的了得。

那時候若是誰敢把自己的後背讓給別人保護,肯定是腦子被驢給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