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四麵邊聲連角起(四)

阿巴泰手下的弓箭手一共隻有三百多人。

隨著在城門口死去的一些人,已經不足三百了。

成建製的弓箭手隊伍,在親兵的命令下,進行了和火槍手的對射。

由於射程的原因,單單隻是為了接近,就已經倒下去了五十多人,雖然犧牲很大,可這種處理方法是正確的。

雖然弓箭的殺傷力,在對付火槍的時候,威力不足,更何況是仰射,可也有效的壓製了火力。

“有效果。”

阿巴泰聽到密集的槍聲,立刻減去了不少,緊張的心情一鬆,神情自若的道。

而身邊的人,也跟著消除了一些對於火槍的恐懼。

未知才會讓人害怕,知道了怎麽應對,就換成了鬥智鬥勇。

“可以讓騎兵上了。”

城內跑騎兵,也隻有建奴們能夠做的出來,戰馬多,騎術好這才是根本原因。

他們折騰的起,隻要能夠勝利,就能在大明身上補償回來,這是阿巴泰入關之後最直觀的感受。

所以說發展哪有掠奪來的快。

劉希堯剛剛走到街邊的拐角處,扛起一個死人,裝作探頭窺視情報的樣子,立刻就迎來了箭雨的射擊。

嚇得他心頭一顫,屍體了落在了地上,瞧著上麵紮著的七根箭矢,不由得感覺身上一陣寒意。

還好他謹慎,在下了城牆之後,就聽到火槍聲小了許多,留了一個心眼。

而目光一直跟著他的盧象升看到這裏,也是緊張的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這個被他欽點為參謀的人,給白白的犧牲了。

敵人的箭雨及時的壓製了火槍的發揮。

讓他都來不及給劉希堯說計劃有變。

而另一邊的孫傳庭也看到了這一幕,心裏越發欣賞此人了。

打算這次仗打完了,不管怎麽都要把這人要過來,哪怕是和盧象升打上一架也認了。

躲在牆角的劉希堯忽然聽到了槍聲中夾雜的一陣馬蹄聲,心裏立刻泛起了嘀咕,城裏跑馬。該不會出現幻覺了吧?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就真的看到一群戰馬在他身邊一閃而過。

不錯隻是戰馬,而看不到戰馬上的人,想來是在衝鋒的時候,已經被城牆上的火槍給打下來了。

畢竟隻是一條街道,連散開的隊形都不具備,就是不知道指揮騎兵的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這樣的統帥當然是越多越好。

劉希堯這麽想著。

實際上是阿巴泰沒辦法之下做出的決定,步兵想要走完這段路死去的人絕對會更多。

隻有戰馬才能加快速度,減少傷亡。

可想法是美好的,顯示很殘酷。

在馬上的騎兵其實更容易被火槍手給幹掉。

劉希堯決定換一個策略,衝出去要麽會被人射成刺蝟,要麽會被戰馬給才成肉泥。

反正城內的房屋,現在也沒有人居住。

找個小窗口,潛伏過去,機會應該會比較多一點。

阿巴泰站在遠處,看著自己的手下,無一活口的倒在了長街之上,心頭一陣滴血。

滿人的人口本就少,四百多騎兵的衝鋒,全成了消耗品,一點作用都沒有起到。

而那些已經對火槍解除了恐懼的人,再次升起了懼怕。

在遼東縱橫無敵的鐵騎,就這麽消失在了街道上,無論是誰看到都仿佛做夢一樣。

其實這個位置曾經公孫瓚的白馬義從,也是因為地形不好,被一舉團滅了的。

這一點若是德格類還會著的話,以他看《三國演義》的水平,絕對會一口叫出“界橋之戰。”

從而吆喝著趕快撤退,最好一口氣撤出關外。

隻因白馬義從團滅了之後,公孫瓚也就跟著不行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滿人也要步上公孫瓚的後塵?

“再派四百人的包衣奴才上去,告訴他們,隻要有人能活著殺上城牆,就抬他入旗。”

阿巴泰下了大本錢,這具承諾出口,就連他的親兵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入旗就意味著身份的轉變。

無論是戰功,還是其他的好處,都可以說是堂堂正正的人了。

一直跟在後麵得到吳三桂親兵,親眼看到竟然有人能夠麵對麵的把建奴們打的近不了身,心中是大吃一驚。

巷戰他們也打過,可對於人家騎兵衝鋒,根本就是無力抵抗。

若不是撤退的及時,他也活不到今天。

就是不知道現在對麵的軍隊是那一支隊伍。

正在觀察著戰局的阿巴泰,被身邊的親兵提醒了一句,“吳三桂的親兵跟來了”。

阿巴泰心頭就是窩火。

若不是今天為了這個人耽擱了他的巡城,那會出現現在這種被打入下風的戰事。

“說,你是不是對麵派過來的死士,專門找準機會擾亂我布防的人?”

吳三桂的親兵心頭一稟,知道壞事了,早點跑了,也是好的,現在就因為好奇心作祟,可把自己給坑苦了。

“不是,我李友鬆可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

吳三桂的親兵,李友鬆是山海關本地的士紳,儒生,能夠代替吳三桂出使阿巴泰,不但是新人的問題,還有能力的問題。

當時吳三桂想要放建奴入關,也是想好了自己能夠憑借優勢兵力,立刻收回,然而就是李友鬆不同意。

可權利掌握在吳三桂的手中,他也無可奈何。

最後的一場大敗,更是把吳三桂的來父親吳襄都戰死了。

若不是其中有這個仇怨,說不得當時兵退灤州的時候,就打算投降了。

“哼!你既然說吳三桂現在也可以讓出開平,那麽就請帶路吧。”

阿巴泰想的很好,既然灤州已經不可守,那麽去往開平,牽製住這一個大明主力,也是功勞一件。

李友鬆麵色變幻不定,心裏更是苦澀,早知道大明的軍隊已經打過來了,又何必急著投降呢?

“怎麽?不願意?”

阿巴泰作勢把手按在刀柄上,隻要李友鬆嘴裏蹦出半個“不”字,這一刀絕對會砍下去。

“願······願意······”

到底是一個怕死之人,畢竟不怕死的也早就在山海關城破的時候戰死了。

城牆上的盧象升找上了孫傳庭。

“阿巴泰過一陣厲害,要是永平是他守著的話,咱們不歸進攻的那麽容易,接下來的灤州也會準備的更加充分。”

“你過來不會就是給我說這句話的吧?”

“當然不是。”

盧象升沒好氣的說道。

“我隻是有一個提議,不知道可不可行。”

“說來聽聽。”

“我打算把槍法最好的人組織的在一起,專門射擊那些隊伍中的關鍵人物。”

孫傳承不屑的說道:“什麽叫你打算,這不是皇上的打算嗎?當時擱置的原因,就是槍的性能不夠好,射程也不夠遠,就是不知道道院,研究出來好東西沒有。”

“讓我嘚瑟一次能死啊?”

盧象升眼睛餘光看著兩人身邊的前兵一眼,見他們都在目不轉睛的幹插著下麵的戰況,心裏暗道:以後吹牛,絕對不找孫傳庭。

隻是他不知道,在他觀察這兩位親兵的時候,兩位前兵也在內心憋著笑,裝作自己在很認真的看戰況的樣子。

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們才是專業的。

“你離開西安府的時候,是不是道院已經有消息了?”

“還沒有,不過想來也快了,咱們現在就可以組織人手啊,先練著,等到有合適的火槍,也可以立刻用上。”

“嗬嗬,還是說點有用的吧,我覺得阿巴泰要跑了,就是不知道他會從哪個城門逃跑。”

孫傳庭眯著眼睛,看向了遠方。

槍聲不止這個城門處在響,城池裏麵也有成隊的火槍兵,借著房屋的掩護打的有聲有色。

五人一組的小隊伍,在這種複雜的地形,使用火器比刀劍來的更有用。

沒有了火繩,也不用點火,可以裝好彈丸和火藥隨時發射。

隻要見到人,一槍就能撂倒,緊跟著就是軍刺上去給一下,不用回頭就知道絕對沒得救了。

突然天空中一團紅豔豔的煙花綻放開來。

“成了,糧草咱們已經控製住了。”

孫傳庭喜笑顏開,打仗最缺的就是物資,隻要有糧食,有彈藥,就是一座孤城他也守得住。

隨即看向盧象升嘿嘿笑道:“你收下有能人,我手下也有能人,怎麽樣?服不服氣?”

“服氣。”

盧象升真的是心服口服,打仗經驗並不豐富,半路進入軍隊帶兵的他,可不知道人家孫傳庭才是科班出身。

“沒意思,你要是說不服氣多好?”

“承認別人的優秀很難嗎?”

“你又在學皇上說話。”

“算了不跟你說了,吹號角全麵進攻吧,我怕這裏壓力不大,阿巴泰會回兵先行打下糧倉,若是一把火給燒了,外麵估計要餓死不少人。”

“不是不少人,是全部得餓死。”

東門城外。

在天上煙花綻放的時候,阿巴泰就知道事不可為。

雖然最後組織了一次猛攻,全力攻打糧倉,還是沒有成功。

反而因為分兵,正麵的壓力大增之下,沒法子了隻能棄城而逃。

阿巴泰最後看了一眼灤州城,帶著剩餘的手下,向著開平縣走去。

逃出城的這些人,後頭看看身後,有種劫後餘生的感慨。

此時的開平縣中,早就被搬得幹幹淨淨,就連不想離家的那些本地人口,也都被強製拉了出來。

離著開平縣的三裏處,吳三桂看著他最後逃亡的縣城,差點落淚。

一念之差,何止是傷筋動骨。

不知怎地,他會讓有些痛恨起袁崇煥和內閣首輔韓爌了。

若是不是這兩人來信蠱惑自己,自己又怎麽可能吃這麽大的虧。

也是到了此時,他才隱約的明白,崇禎皇帝為何要壓著他的官職任命文書不發的。

心性不穩,能夠隨時聽信別人的謊言,這樣的人才,相比沒有人願意使用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皇上又沒有見過他,怎麽會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呢?

是不是自己投降建奴,也在皇上的預計之中?

想的越多,聰明人也就懼怕。

忽然遠處來了一匹快馬,轉瞬間就跑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馬上的人下馬之後,快步找上吳三桂道:“不好了,大明的軍隊打過來了,阿巴泰已經被打出了灤州城,正向咱們這個方向逃竄。”

“泰臨,慢點,說具體一些。”

吳三桂遞過去一個裝滿水的水囊,說道。

“具體的?我裏的太遠也不知具體是怎麽打的,隻知道一開始就是四聲巨響,不像是火炮聲音,然後就是一連串的火銃聲,時間不久,就看到天上一朵煙花,然後城外就出現了阿巴泰的隊伍。”

劉泰臨簡略的說了一遍自己觀察到的東西。

“哦,對了,阿巴泰的隊伍本來應該有五千的騎兵,現在應該隻剩下三千多了,也就是說這一戰,就讓他損失了兩千騎兵。”

“還有什麽,仔細的想一想,不要有遺漏的地方。”

吳三桂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方平緩。

老天爺實在是喜歡和他開玩笑,在他假裝放建奴入關的時候,就成了兵敗如山,建奴真的入關了。

在他想要投降的時候,最得力的一位手下都派出去了,卻又有人告訴他,阿巴泰被打敗了。

他是麵對過阿巴泰騎兵的人,自然知道這些鐵騎到底有多凶猛。

什麽時候,大明的軍隊可以在建奴們的最強地方,打出這可耀眼的戰績了?

“距離太遠具體的看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阿巴泰他們沒有帶糧草。”

“沒有帶糧草?”

劉泰臨剛剛說完,旁邊另一人就提高了嗓門,驚怒的問道。

“是啊,沒有帶糧草。”

劉泰臨又重複了一邊,然而這一次,就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仿佛天塌了一般。

“沒帶糧草他們吃什麽?咱們開平也是沒有餘糧,要不然何必投降呢”

“是啊,是啊,聽說這些蠻子是吃人的,會不會······?”

“那咱們怎麽辦?要是頭像的話絕對是羊入虎口。”

一群離得最近的人,相互討論者,然而忽然提到羊入虎口,一些學過曆史的儒生,就想到了曾經漢人最黑暗的年代。

那個年代蠻子們可是把漢人看成兩腳羊的。

“我就說,不同意投降,你們偏偏不聽。”

又有人馬後炮的憤憤怒道。

“你有說過這句話嗎?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難道都要說給你聽?”

“呸!就你這牆頭草的樣子,蠻子要是吃人,第一個吃的就是你。”

“說的好像你能不被吃一樣。”

說道此處,眾人一時沉默,都看著吳三桂那出點主意。

也有另一些人早就不信任吳三桂了,悄悄地凸後,暗中打著眼神,聯絡著誌同道合的人,要麽逃命,要麽繞道去往灤州。

而吳三桂已經不去再多想其它的了。

“想走的人,就趕快走,走的越遠越好,想留下,那就跟著我留下吧,”

說完這一句話,吳三桂渾身的精氣神似乎都被抽幹了,無所謂的坐在幹硬的泥土上,看著開平的西城門方向。

要是阿巴泰來了,要走的第一個門,就是這個。

他想看看阿巴泰現在被打成什麽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