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四麵邊聲連角起(一)
文章自然不能退兵百萬。
可文章也有文章的用處,隻是盧象升被打破了三觀,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遠在西安府的崇禎就在琢磨著文章的事情。
翻開任何一本描述的帝王學說,都講道了一個屠龍術。
可在他前世的那個世界裏,早就有人總結歸納了出來,所謂的屠龍術,就是宣傳輿論這些東西。
隻要運用的好,黑的能夠說成白的,香的也能給弄成臭的。
總之就是一張嘴,自己想要什麽樣的道理,就會有什麽樣的道理,操縱輿論來達成自身的目的。
“長庚,手上有沒有文筆好的人,推薦一個。”
自從崇禎開始重用李長庚之後,楊鶴也就很少來煩他了,隨著一天天的過去,老頭子卻是連家都不回,就帶著自家的仆人,在雍州的各個縣城走訪。
隻是看著,或者聽別人說,自己從來不發表任何言論。
李長庚偶爾回來給崇禎說一些楊鶴的事情,說的最多的就是楊鶴回到住處唉聲歎氣的喝酒。
無外乎就是,在他們這些儒生手中搞得稀爛的地方,在被提拔起來的那些還有許多字都不認識的人手中,卻建設挺好。
這一奇怪的現象,讓他都不知道要想何人傾述才能以解心頭鬱悶。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已經老了沒多年好活了,卻才發現,儒生似乎並不如他們想象的那麽能夠把國家治好。
崇禎看著手上被倔強老頭楊鶴送來的書信,心上說的最多的就是,民間已經有人在散播一些不好的言論。
有不用儒生治國,才有雍州天災不斷的。
也有不重視士子,才有兵荒馬亂的,
如此種種雖然是在胡說八道,可那些沒多少見識的農民們,不知為何,就是喜歡聽這些東西,也喜歡信任這些東西。
一邊問著忙碌的吃飯都在辦公的李長庚,一邊想著太祖皇帝建了這麽多免費的私塾,居然還沒有把這些愚昧的人給叫醒,也不知其中到底是那個階段給出了差錯。
“文筆好的,人家不一定來啊。”
李長庚撓了撓頭皮,手上的毛筆無意識的鬆在嘴邊舔了舔,回答完之後,有接著批改文件去了。
崇禎坐在上麵,隻是弄出一個想法,李長庚就要琢磨好幾天才能形成一個可行的方案然後下發現去。
安排的好幾個懂的識字的人,卻又因為需要用到的位置是在太多,總是留不住,給各個縣城派遣下去做實事去了。
“算了,也不要文筆好的,隻要識字,懂得寫東西就行。”
李長庚被打斷了思路,有些煩了,放下毛筆揉著兩邊太陽穴道。
“那也沒有,現在那個地方都缺人,要真有還能留到現在?”
崇禎想到自己的皇宮裏,還養著一群識字的婢女和太監,隻是距離實在太遠,用不上也是無可奈何。
突地眼珠子一轉道:“要不咱們用一些女官怎麽樣?”
李長庚一怔,這麽瘋狂的辦法都能想的出來,該說你不愧是皇上嗎?
不過一想,已經被大半個文人階層給抵製了,似乎再犯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女官可以,可這年頭,男孩讀書的都沒多少,更何況是女人,你隻要找的到,我就敢用。”
得了李長庚的準話,崇禎立刻向外麵喊道。
“王承恩,你去看看雍州有多少青樓,隻要是識字的清白女子,都給我找來,我就不信這些女人寫不了字。”
崇禎在雍州做的事情越多,底下的那些百姓過得越好,王承恩在麵對崇禎的時候業力就越大。
他自己想不明白,卻不妨礙他能迅速執行崇禎的決定。
若是以前他還會字心裏想一想對錯,可如今呢?
想那麽多做什麽?
立刻去辦就成。
皇上不會有錯,若是真錯了,也是辦事的人錯了。
這種樸素的價值觀,已經悄悄的在他腦子裏,再也揮之不去。
而本就困乏的李長庚,卻是瞪大了眼睛,仗著半開的嘴唇,仿佛溺水的金魚無聲的吐著看不見的泡泡。
心裏則是暗道:自己還是太過年輕,再這麽幹下去,皇上不會有事,自己絕對會是史書中的大奸臣。
堂堂大明讀書的儒生不用,偏偏要去勾欄瓦肆,弄些低賤的女人來辦事,縱觀曆史哪朝哪代有這麽做的皇帝?
崇禎瞧著李長庚幽怨的眼神,仿佛在看著背叛他的小媳婦,崇禎瞬間感到身上一陣惡寒。
訕訕說道:“這不是沒人嗎?剛好那些女人也都識字,據我所知不少人比那些秀才們好要厲害。”
忽然崇禎仿佛想到了什麽,接著又道:“你說我這麽做,會不會拉攏一些女人,比如說那些儒生的母親,又或者他的姐姐,妹妹,妻子,小妾?”
說著說著,心頭一陣恍然大悟,對女人還能頂半邊天的真實含義,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隻有提升了女人的地位,男人才能為了自己免於被淘汰掉,從而更好地提高自己。
以前是炸不到可以替代的人選,現在有了,那麽儒生就不再是永遠不會貶值的金子,隻要不夠努力,隨時都可以被他們看不起的女人來陣局他們曾經的地位。
治理國家,不單單是要合理的分配資源,更重要的是如何減少整個群體的矛盾,而減少群體矛盾的辦法,也不一定都是讓所有人都能拿到國家強大的紅利。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讓其中的一部分人,產生一種隨時都能夠替代的危機。
從而讓那些人自發的把內耗,轉成自身前進的動力。
然後等到所有的剩餘價值,再次堆積如山的時候,戰爭還會繼續來臨。
當然,戰爭還會來臨,隻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他目前看到的就是,如何改變大明。
李長庚是個聰明人,崇禎隻要開了頭,他就能猜測道以後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最先變化的就是整個國家,女人的地位會提高。
從雍州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
皇家辦的紡織廠,香水廠,香皂廠,肥皂廠,等等這些不需要大少體力的工廠,除了有限的三班護衛,幾乎都是女人。
因此引發的某些東西,他也下去調查過。
曾經在家裏會挨罵的,會別人嫌棄是個吃白食的女人,忽然就有了一種被人尊重的感覺。
然而追根究底,被尊重的也不過是她能拿回來的食物。
和家裏男丁出去做工之後,辛苦掙得的口糧,相差不大的時候,家庭的地位就在隱秘的提升。
“辦法是個好辦法,不過那些不認可咱們的儒生,就會更加抵製咱們。 ”
“所以我才需要讓你推薦一位文筆好的人來,我想要建立一個新部門,本來應該是禮部下麵的鴻臚寺,被我單獨提了出來,就叫做宣部好了。”
崇禎是拿來主義的堅定擁護者,自己想不出來更好的,就去選擇一個自己知道最有價值的。
“宣部?做什麽用?”
反正今天的事務也做不完了,李長庚不介意停下來歇息一會。
“暫時他們隻做三件事情,其一:做內參報紙,目的就是把朝廷的一些大事情,記錄下來然後發放到各縣的主管官員手中,免得許多事情因為傳達的不準確,而發生偏差,當人也可以吧咱們的一些想法提前分發出去,可以讓那些官員提前知道朝廷的動向。”
李長庚若有所思,似乎和官員給皇上上奏折差不多一樣的特性。
“其二:做一份麵對大眾所有人的報紙,隻要你掏錢,就能買得到,上麵可以有朝廷頒布的律法和政策傾向,也可以登記尋人啟事,或者弄出一些小故事,連在小說等等,當然重要的是宣傳一些咱們的正麵消息,批評一些被逮捕下獄的罪犯,和官員的事跡。”
李長庚忍不住說道:“這是個好主意,要是別人模仿咱們的報紙,又該怎麽辦?”
崇禎一笑道:“這就是第三個目的了,別人辦報紙也可以,但必須經過官府批準,若是出現了不恰當的言論,可以先罰款,若是依然不行,就封禁。”
李長庚想的卻是皇上在進一步剝奪儒生的話語權。
而這種權利本身就是儒生們自帶的。
最經典的一句話,也是宋代陸九淵的《語錄》上說的一句話:六經注我,我注六經。
其實就是用自己的理解去東西,來解釋六經,然後又用六經上的東西說給別人聽。
至於其中夾雜了多少私活,那就隻有我注六經的人才能知道。
整個儒家士大夫的權利來源,也源於此。
這也是門閥的誕生之源,隻不過現在成了學派而已,若是用崇禎的話來說,就是學閥罷了。
“皇上智慧遠大,臣甘拜下風。”
李長庚明白宣部是做什麽用的了,釜底抽薪也不過如此。
“哪裏,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崇禎謙虛的嘿嘿一笑,隻要能用,好用,管他是誰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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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並沒有如韓爌所想陷入亂中。
城外的建奴,也看起來直至虛張聲勢,沒有能夠打下京師的實力。
在經過了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京城的人,有一次的穩定了自己的心態,閑暇時還會有人站在樓上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著城外的建奴,什麽時候退出關內。
相應的是執掌京師防守的王衝名聲一下子就臭了。
“總兵,咱們什麽時候出門和建奴們打上一場?一直防守也不是辦法。”
一名手下見到來巡查的王衝上去問道。
對於帶兵和練兵,王衝沒有什麽好辦法,用的也是最古老的那種,和士兵們一起吃喝,一起訓練。
效果是不錯,可士兵對他也就沒有對少敬畏心。
畢竟這種東西,是需要距離才能體現的。
“是不是又去酒樓吃喝,聽到那些儒生們胡說八道了?”
王衝沒好氣的問道。
自己三千人,加上原本守城的三千人,一共才六千人,真以為他們刀槍不入,一個人打十個。
也就手下這些沒讀過書的士兵,才會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打走城外的敵人。
若不是他手段強硬,立刻進宮麵見皇後,回來就全麵接管了城防,就憑原來的那些人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就算現在也不過勉強能夠守城,真要聽了外麵那些書生閑扯淡,估計自己的屍骨都寒了,那還會站在城頭上巡視守備。
“我不是覺得咱們應該能打得過他們嗎,外麵建奴第一次攻城的時候,狗子我也用槍打到了兩位呢。”
叫狗子的士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手裏的火槍,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緩解心情的緊張。
“你們啊,別被那些人給忽悠瘸了,咱們要是出城你信不信再也進不了城?”
王衝其實是看不到這一步的,可自己的老父親見識最多,能夠把家業做大,還讓他出去謀官,心裏可是個敞亮人。
在他回去之後,老父親就拉著他進了內屋,好好的來了一次長談,要不然上次兵部侍郎前來交接軍權的時候。
他也不會想都不想的把人扣下。
“怎麽會?咱們可是出去打仗的,累了還不許咱們回來歇息不成?”
狗子驚訝的問道。
樸素的人有樸素的想法,狗子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彎彎繞。
就連王衝也是幾天後通過觀察,一一印證才恍然大悟的。
“咱們出城誰來守城?換了守城人,你不會做很以為那些朝堂大臣們會讓咱們活著?若不讓咱們來一個為國盡忠,都算他們有良心。”
王衝一臉的不屑說道。
“朝堂的大臣們,我可聽說都是道德典範,內閣首輔韓大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狗子雖然已經有些信了王衝的話,可還是在為那些朝臣們辯解。
“咱們是武人,他們是文人,守城是咱們武人得功勞,和他們文人可沒關係,可要是咱們出城戰死了,而接管的城池的人是文人的話,你說這個功勞回事誰的?”
王衝說的話有些饒。
說完就連他自己也暈暈乎乎的,差點理不清自己說的是什麽。
“總之別把那些人想的有多好,記得咱們是軍部的人,和他們兵部沒有任何關係。”
王衝再次叮囑了一邊,這樣的話他今日已經說了不下三遍了,可說的越多,心裏就對朝堂上的那些玩意們厭惡。
治國不給力,打仗也不行,拖後腿,爭功勞,一個不一個跑的快。
而且用出的手段也一個比一個下作。
然而在沒人的時候,王衝的心裏還是有些憂慮,隻因周黃的的心思,似乎有些鬆動了。
隻要周皇會開口,他自己絕對不會幸免。
而外麵的廣闊天地不但是建奴們的馬場,也一定回事他王衝的身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