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衡陽雁去無留意(十二)

怕不怕死,是一個人麵對人生的態度。

可對於一個小孩來說,本來還很遙遠的事情,一下子就已經近在眼前了。

“怕······怕死······”

李持恒不敢用眼睛去看義父的表情,他知道這麽回答,已經是讓義父傷心了,可是他真的怕死啊。

要不然又怎麽可能一個人從昌平一路要飯,走到密雲那個地方。

而到了密雲就真的仿佛到了天堂一般,曾經讓他難受的饑餓居然消失不見了,雖然每天的訓練還是很累,學習識字更累。

可隻要不餓肚子,什麽都好說。

“怕死才正常,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把大家帶到了絕地啊。”

李標心頭悲痛,卻又無可奈何。

事實上在原來的曆史軌跡中,攻打薊州他也是輸得一塌糊塗,不過好的一點是人活著回去了。

然而此時曆史仿佛和他開了一個小玩笑,一腔還沒有冷卻的熱血,就要讓他埋骨在此地了。

“大明無人了嗎,這麽老的將軍,也好意思出來帶兵。”

一名百夫長站在遠處,說著他們自己的話,逗得周圍的幾人一陣哈哈大笑。

衝散了隊伍之後,他們不急著殺人,仿佛貓追老鼠一樣的戲弄著,直等到自己玩膩了才會一刀給個痛快。

馬蹄聲是催命的鼓點,讓本就散亂的隊伍,更加驚慌失措。

李標極力的指揮下,嗓子都快要喊啞了,也不曾阻止半分清兵的進攻。

有被一刀梟首的,也有被砍倒在地,被馬蹄踩死的,形形色色的四方,無不把死亡散播在這些人的身上。

“大明的人是有,可都被餓的吃不飽肚子,自然就沒有人能拿著兵器對付咱們了。”

另一名百夫長笑著說道。

“咱們運氣還算不錯,聽說另一路人馬已經被殺了精光,你要不要去試試?”

“不了,咱們入關是為了發財的,可不能把命丟在這裏。”

一開始說話的那人連連搖頭,似乎他的勇氣隻對弱者才能發出,麵對強敵的時候,也和普通人一樣,怕死的要命。

“發財?確實有人發財了,可也要能夠帶出關外才行。”

此人正想說一點自己聽說的隱秘消息,忽然耳邊一陣槍聲響起,隻見原本哈哈大笑著**那些軟弱士兵的騎兵們,一個個的立刻散開隊形。沒有人去管中槍之後落馬的那些倒黴蛋。

還沒等到準確找出槍聲位置的時候,第二輪槍聲再次響起。

又有五六名騎兵墜下馬來。

而本來已經崩潰的李標隊伍,卻還是無意識的在戰鬥,落馬的那些人,還有沒有死透的也瞬間被長槍戳破了胸膛。

見了血之後,這些應該是他們心裏永遠也打不敗的騎兵惡魔,忽然間發現原來也會流血,也會死亡。

“總兵,有人來救咱們了。”

李持恒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雖然現在還沒有遠離危險。

“聽到了,也看到了,快組織人手,把那些受傷的自己人都搶回來,落馬的那些混蛋,給老爺我補上一槍。”

李標完全沒有身處險境的意識,迅速的抓緊時機,重新勉強的組織起了隊伍。

進攻或許不行,可打落水狗還是可以的。

“這到底是那一支軍隊,有這麽猛的火槍兵嗎?”

不是他看不起火槍兵,在他的印象之中這種火銃可是不如弓箭有用的。

心裏的疑惑,迅速的閃過,然後又開始指揮著自己的手下。

槍聲來的很快,有種連綿不絕,永不停息的意思。

而聽到槍聲的騎兵們,不管隊形散的有多開,戰馬的速度有多快,在眾多的槍聲中,該倒地的也一定會倒地。

五百多人的騎兵,**李標帶來的三千多步兵時,輕鬆地不得了,然而對上不適冒煙的火槍隊時,卻也可憐的找不到反擊的好辦法。

有人前衝,還沒有走到自己的弓箭射程之內,就被打倒在地。

也有人趁著混亂騎著馬飛快的逃跑。

洪承疇的五百人馬,到現在受傷的人不少,可死去的人還沒有。

不需要像弓箭一樣的消耗體力,輕傷也是能夠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你是洪承疇?”

李標看見人群中一個人很是眼熟,想了一下,才記起許久之前一大隊人馬還從薊州走過。

那時他正在薊州的縣城裏,給當時剛剛上任的王樸恭賀時,遠遠的看到過。

“嗯,老將軍認識我?”

洪承疇有些意外,他的名聲應該隻在雍州出名吧,這裏可是屬於冀州的範圍了。

“我是密雲總兵李標,稱不上將軍。”

李標羨慕的看著他們手中的火銃,和明軍現在裝備的模樣都大有不同,想要問卻又怕人家不給他麵子。

隻有他自己知道,還是當時在薊州的時候,同王樸兩人說了不少洪承疇的壞話。

畢竟他自己已經老了,而洪承疇卻還很年輕,卻已經取得了他一杯子都沒有取得的地位,弄不懂其中的原因,就隻能胡亂猜測的按上一個幸臣。

此時的大明文人之間都是這個鳥樣,互相攻訐,隻要有一旦捕風捉影的消息,就立刻大聲的說給別人聽,也不管對與不對,合不合邏輯,反正隻要合了他們心意就成。

而在此見到洪承疇卻是自己差點成為了階下囚,曾經的好友卻也投了建奴。

“騎兵攻城的力度不足,步兵隻適合守城,若是可以的話,還請守住順義,別讓建奴們越過京師才好。”

洪承疇知道順義現在還在大明的手中,至於是誰的人守著,卻還不是很清楚。

很快槍聲傳的遠了,洪承疇把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朝著四周看了一圈。

“吹號,集合,咱們轉移,就不信殺的他們還敢出城。”

洪承疇經過了短短的十幾天遊擊考驗,可比他對付起義軍收獲大多了。

死在他槍下的敵人最少也應該有了一千多人了。

若不是帶著的火藥和彈丸不是很足夠,可能戰果會更加豐富。

在洪承疇風一樣來去,李標也已經帶著殘兵敗將走出了很遠。

“我想要學騎馬。”

李持恒抬頭望著李標說道。

“我覺得你應該先學習,騎馬打仗最多是一個猛士,指揮別人打仗才能成為萬人敵。”

李標歎息一聲道,他太清楚這個小孩的想法了,無非就是騎著馬,放著火槍就能把威風的不可一世的騎兵,打的抱頭鼠竄。

讓他心動了而已。

“學習也要,騎馬也要。”

李持恒倔強的一點也不肯妥協,在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意外的救下了一隊兵馬的洪承疇,巧妙的帶著部下穿過了層層攔截。

氣的阿巴泰已經殺掉了三個奴隸。

好好的一個陷阱,布置的方位也沒有一點問題,就是他自己也覺得一旦落入其中,絕對是十死無生。

可這一隊火槍兵,總是神奇的能夠找到他的漏洞。

若不是所有的命令都出自他一人之口,差點懷疑是不是有人給提前泄密了,然後把人給放跑了。

薊州城裏不但有建奴,也有那些因為工程而被捉拿的大明罪臣。

當然現在他們已經不承認自己是大明的人了。

皇太極對他們的禮賢下士,讓他們莫名的生出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錯覺。

“崇禎不用咱們,現在報應來了吧,被人打到家門扣了,還做不出有效的反擊,實屬活該。”

黃立極坐在靠窗字的酒樓上,看著街道上擦馬奔騰的騎兵,偶爾撞倒一位行路匆匆的平民,上去就是幾鞭子。

鞭子落在身上,那人隻是盡量的縮著身體,護住自己的要害,等到騎兵心裏的火氣出完了,才畏畏縮縮的從地上站起來,步履蹣跚的往前走去。

邊走還小心的看著懷裏的一塊幹硬的窩窩頭。

黃立極的角度搞好能夠看到這一幕。

溫體仁見黃立極看得認真,也探頭看了一眼,又做了回來。

“若不是崇禎這個小皇帝,一意孤行換了朝中的大臣,現在的百姓,也不會受到這麽大的傷害。”

似乎任何一點旁人加注於上的罪惡,都成了崇禎的錯誤。

而他們這些文人卻都一個個幹淨的仿佛水裏淘了的似得。

“據說大汗決定退兵了,不知你們誰要跟著去往遼東?”

施鳳來忽然說道。

大汗兩個字,現在這些人說的很是順口,仿佛他們天生就應該是皇太極的臣子,而吃的大明的米,喝得大明的水,這些隻是他們收回的一點利息。

“良禽擇木而棲,大明不要咱們了,不是大汗還要咱們嗎,隻要咱們盡心盡力,也不是不可以難道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群沒有去過遼東,不知道遼東苦寒的人,還真當自己是去享福呢。

酒樓的一處隱秘地方,躲著一位身穿店小二衣服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記下了他們說的話,立刻就去給代善匯報去了。

與此同時。

出了永平城的盧象升還在嘮叨個不停。

在粱甫帶著一身重傷的德格類還來之後,一個不留神就被李際春的兒媳婦給用剪刀戳死了。

死的時候很痛苦,被剪刀割斷了脖子上的動脈,出血不止。

其實死的時候,還沒有到鮮血流盡的時候,而是被那個女人給生生嚇死的。

致死眼中的恐懼都沒有消散過,或許是在後悔當時為何要那麽殘忍,明明沒有人家曹操的命,卻偏偏的了曹操的病。

現在到好,病好了,人也沒了。

而在眼睜睜看著德格類死了之後,那個女人才瘋笑著,也給了自己一下。

當時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也就沒來的及去阻止,最後整個永平有多了一具屍體。

“灤州和開平很近,咱們進攻的時候需不需要給開平的人說一聲,兩頭夾擊,應該成功的機會會更大些。”

“聽說這位阿濟格領兵膽大心細,想要像騙開永平的那麽容易,想必是不太可能,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想法? ”

孫傳庭不知道為何這位和他一起開始領兵的家夥,話怎麽就這麽多,以前可是沒發現有這方麵的苗頭。

“有一個好想法。”

“什麽想法快說。”

“你閉嘴就成。”

“······”

一路行軍,士氣高昂,能夠京昌盛利的隊伍,大概都是這種模樣吧。

盧象升閉嘴之後,騎在馬上回頭看著身後的隊伍,沉默卻又士氣激昂,每個人都似乎看不到對於戰爭的恐懼。

相比起來一開始走出雍州時候的樣子。

他覺得同樣還是那些人,對戰起來能夠打敗曾經的三隊人馬。

“是不是覺得這些人很能打?”

孫傳承扭頭問道。

“在這之前,我見過最厲害的軍隊,也是薊州南營戚繼光留下的種子,編練的軍隊,可現在我就要告訴你,大明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比的上他們的戰鬥力。

不是我說大話,也不是因為其中有許多人都是我訓練出來的,而是真的這麽認為。”

這次輪到孫傳承嘮嘮叨叨了。

論帶兵打仗,孫傳承比盧象升要早一年領兵,其中的門道也更加清楚,這也是當時薊州兵變的時候,崇禎皇帝派他前往,而不是盧象升單獨領軍。

一個有帶兵經驗,另一個也不過是剛剛入伍,憑著天賦占據了一席之地。

“所以我們是無敵的?”盧象升好奇的問道。

無敵的軍隊,曆史上有很多,盧象升自己沒有對比過,確實不知道其中的差距有多大,畢竟他一上手麵對的就是建奴的鐵騎。

“不是我們,是大明,大明隻要皇上還是現在這位,大明的軍隊就是無敵的,而關外的那些土地,其實也是想什麽是會收回,就什麽時候收回。”

孫傳庭有些唏噓,更多的卻是振奮,隻要想到自己領導的軍隊是無敵的,那麽後世的史書上,也絕對會有濃彩重抹的一筆。

“可大明現在需要的是時間,而整個大明卻又不少人偏偏不想給出這點時間。”

盧象升很聰明,隻要被人一點,就能先到許多想不通的問題。

“是啊,大明需要時間,皇上也需要時間來那啥,來著?”

孫傳庭一時記不起那句話怎麽說的。

“整合資源。”

“對,整合資源,還是小子記性好。”

孫傳庭想要伸手拍打盧象升的肩膀,卻因為兩人都騎在馬上,距離有些遠,胳膊有些短,沒拍到,差點自己掉下馬。

“自小小心點,若是因為這種事情受傷,回去估計會被人給笑死。”

盧象升忽然口吐毒舌,鄙夷的看了孫傳庭一眼。

“對了,你留粱甫一人守城,行不行啊?”

“絕對沒問題,不過你的人製作的炸藥包,威力到底夠不夠,別還不如炸永平門時的威力,可就悲催了。”

“放心,我讓他加了量了,若不是永平的火藥不多,還想讓他做製作幾個呢。”

兩人都是明白人,見到了炸藥包的威力他們心目中的國家重器有多了一樣。

而不是單憑火槍了。

“你說要是秦朝的時候就有了火藥,是不是就沒有漢朝了?”

孫傳庭忽然問了一個很極端的問題

“很有可能,畢竟曆史上能夠大力運用器械的國家似乎隻有這麽一個。”

盧象升也是一怔,隨即回答道。

曾經他以為文章可以安天下,可見識了火器的精妙,文章那是啥玩意,八股文章寫得再好能夠退兵百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