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塞下秋來風景異(十)
洪承疇平亂之時是三月。
那時每一天都過得艱難,將士不夠勇猛,反賊不斷增多,總覺得仿佛野草一般剿滅不盡。
手下的士氣低落,糧草也不充足,就是許多地方都是平了亂,人的走了之後又接著造反。
而從皇上發出聖旨之後,已經是九月初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似乎反賊就沒那麽可怕了。
糧餉有了,平亂之後恢複當地的民生辦法也有了,後續還有了一些精銳被拍了過來練兵。
反響甚好。
如今已是十月底,秋日終究要過去了。
從湖北一路上走到陝西範圍,他忽然都有些快要認不出來的感覺。
仿佛一陣秋風,本是蕭瑟的模樣,卻變了另外一種異色。
田野中忙碌的農人,道路上似乎都在施工的工匠,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曾經的曾經。
仔細看去,卻又比曾經更好。
“這地方是遭過天災的?”
看了一路晁剛就驚訝了一路。
“還遭過反賊呢。”
洪承疇喃喃自語道。
劉體仁也是一陣沉默,曾經的荒蕪大地,現在看著卻是生機勃勃,雖然不少突地依舊幹裂。
可幹活的那些人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希望。
“我該說皇上畢竟是皇上嗎?原來此處是個什麽鳥樣,現在簡直換了一番天地。”
晁剛在以前一直發牢騷,暗地裏說新皇這不好,那不好,年齡太小,看把國家治理成什麽樣子了。
現在看來,那是皇上不好,分明是那些大臣們太混賬。
看人家新皇親臨之後,什麽事情不是辦的井井有條?
洪承疇知道的更多,內心掀起的波瀾更大,從細微處就可以看出,崇禎皇帝的變法似乎已經成功了。
而這也從側麵說明了一件事情,朝堂之上屍位素餐的文人們簡直不要太多。
還不如那些從最底層提拔起來的官吏強。
隻因他走過的那些縣城,都是平亂之後,在他的隊伍中選出來的,會識字,懂數算的人。
而這些人到底有幾斤幾兩,他的心裏也是一清二楚,當時還怕把整個地方給治理的越來也糟糕。
如今看來都是他想多了。
這些人的能力,可是比那些進士,狀元們強多了。
“看來皇上是要改變科舉了。”
先是軍隊,接著就是官場,最後就要輪到科舉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若是前三個方麵解決都不掉。
後麵的科舉,也就無從說起。
“走吧,今日咱們加把勁,明天正午就能到西安府了。”
洪承疇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新皇。
而此時的崇禎卻是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一封信。
信件是從京城快馬加鞭傳遞過來的。
本來他的下一步計劃就是直麵整個大明的官僚係統,這也是大明從太祖開始就必須要做的事情,但能夠做成了的也隻有太祖皇帝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了。
軍隊已經訓練了出來,可堪一用,用軍權壓製文臣,他就不信平記者穿越者超越時代的眼光,會做不到這一點。
畢竟現在掌握在文臣手中的軍權,還沒有多少,而現在他的雍州計劃借著剿滅反賊業已深入道了地方,算是去的了暫時的成功,財權現在也不缺。
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居然關外的皇太極又要攻打大明。
信是袁崇煥寫出來的,上麵還有一套關外八旗調動的位置,其準確的目標點就是繞過關寧錦防線,率軍從蒙古突入內地,然後直指京城。
而蒙古現在已經在滿人的控製之下,這一份推算也是合情合理。
“變化總是比計劃快,長庚,你看看現在邊軍能不能擋住滿清的突進?”
李長庚也是鬱悶,眼看著雍州已經進入了良性循環,隻需要穩住半年時間等到夏收,就再也不會出現大的變故。
可中原快要消停了,關外卻又開始鬧騰了。
李長庚看著書信上寫著:“臣在寧遠,敵必不得越關而西;薊門單弱,宜宿重兵。惟薊門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萬一夷(指蒙古)為向導,通奴(指後金)入犯,禍有不可知者。”
他不懷疑袁從煥的兵法素養,可現在讓他放棄全國的變法計劃,多少有些不甘心的。
“避開寧遠、錦州,分兵三路隻能從龍井關、洪山口、大安口突入關內,咱們或許隻需要堵住這三個缺口,就能讓皇太極無功而返。”
崇禎指著地圖看了一遍說道。
李長庚也湊了上去,對於兵法他也是一個強手,自然看得明白其中的門道。
“現在隻怕是時間已經趕不及了,從京城接到消息,然後送到了西安府,前前後後大概最快兩個月的時間,明軍防守有餘,就怕野戰會輸得一敗塗地。”
“而且前兩現在也是有些吃進,江南那一帶的富商們現在對糧食提價比往常高了一倍。”
李長庚說的更加現實,雍州的經濟是崇禎拆東牆補西牆,暫時團了起來,一旦再次用兵可不像是平亂那麽簡單。
吃的,用的,遠在千裏之外。
後勤保障就是一個大問題。
重要的是那條路本就不好走,雍州的士兵過去,要是在加上水土不服,一旦出現意外崇禎就連保障自己安全的軍隊都會沒了。
那些文人雅士們,可不會再給崇禎第二次掌握軍權的機會。
“傳令下去,洪承疇不用回西安府了,立刻向龍井關出發,薊州的孫傳庭離著大安口很近,讓他也別在遵化呆著了,另外城外的盧象升火槍隊也已練得差不多了,讓他在這人手去往洪山口。”
崇禎立刻就下了命令,他想的明白,大明天災眼中,關外估計也一樣,現在又斷了八大晉商的貨源,更是雪上加霜。
他隻要堵住缺口,不讓建奴從大明拿到任何好處,時間一久自然就會攻守易勢。
變法的事情可以先放一邊,隻要取得了邊軍的勝利,到時候攜帶大勝之勢,也一樣可以掃平一切不服。
“哦,對了,聽說有一個叫做晁剛的人還不錯,讓他留下訓練士兵,順便也能震懾周圍的造反者的野心。”
可憐的洪承疇開沒有走到西安府,就又要觸犯前往龍井關。
當然最鬱悶的要數晁剛了,沒了上戰場的機會,就不可能得到軍功,自己做將軍的夢想可是一拖再拖,眼看著就要不成了。
**
遼東,關外。
關寧錦防線是明朝末年為抵禦後金(清)所構築的自山海關經寧遠至錦州的一條防線,其中以山海關為後盾、寧遠為中堅、錦州為先鋒,其間築有多個堡台作為聯防據點。
關寧錦防線分南北兩段,南段為關寧防線,長約100公裏,自山海關到寧遠;北段為寧錦防線,也長約100公裏,自寧遠經連山、塔山、鬆山、錦州,抵大淩河。
袁崇煥覺得有這一道防線在,建奴是無論如何都打不進來的。
可皇太極也不傻,知道這個地方堅固,人家也可以繞路啊。
這才有了給京城的奏疏。
“總督,黃太極的人馬,已經有三天沒有攻城了,咱們是不是要贏了?”
在巡視放線的時候,一名隊長前來問道。
“嗯,咱們快要贏了,到時候,我親自向皇上請功,咱們好好的宴席一場。”
袁崇煥笑著說道。
“還是別了,請功什麽的就別想了,隻要別在打仗就行。”
這名隊長連忙搖頭,邊軍請功,有了銀子是別人的,功勞也是別人的,折騰來去,還是他們這些小兵倒黴。
袁崇煥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能來遼東,也是帶著使命的,當然不是皇上的使命,一開始他靠著的是閹黨,可眼看著閹黨失勢,轉了東林黨。
然而京城的政-治-鬥-爭,當真是風雲變幻,突然間朝堂上所有的黨派都沒了,閹黨卻還在。
而投靠了這麽多的黨派,為的就是遼東的軍餉。
隻要一天戰事不結束,遼東的軍餉就要繼續累加。
不知多少人靠著這個大發其財。
最近他也派人前去和魏忠賢練習,卻發現魏忠賢就像變了一個人,對他的賄賂視而不見,仿佛那個貪財的太監,一夜之間就是金錢如糞土了。
為此他不得不遵守崇禎的密詔,幹掉了所有走私糧食和鐵器的商人,全部收回到軍用。
當然這也不是他一人之功,整個遼東大大小小的軍官,都是這麽做的。
雖然一口吃了一個肥肉,可沒了細水長流的商路,自身的價值,就掉了一半還多。
而發出了自己的奏疏,也是為了讓朝堂的那些人知道,他袁崇煥還是可以的,要是換了別人肯定不行。
隻是不知其中的效果有多大。
此時皇太極看著是退卻了,心裏立刻就想到,自己的想法很可能要成真了。
本來是一件對大明來說很悲傷的事情,但對他的個人來說可不是這樣。
能夠突出自己的重要性,相信是每一位領兵在外的將軍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
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幹掉毛文龍,隻要去了這個人,他在遼東的地位才能凸顯。
要不然滿人的背後插著一根刺,皇太極就不會有防守一搏的勇氣,而大明崇禎皇帝也就感受不到邊關的急迫。
離著寧錦防線很遠的地方。
皇太極遠遠地看著,之前就在這裏敗了一次,這一次又是失敗。
心中再是不甘,也隻能繞道而行。
“四哥認為袁崇煥識破不了咱們的空城計?”
代善如今是掌控滿人的內政,最近卓有成效。
“漢人的計謀,漢人最清楚,我的空城計他一眼就能看破。”
皇太極還沒有自大的以為,自己就是神,隻要做了,旁人就找不出漏洞。
“那為何占據優勢兵力的袁崇煥,還是守城不出?哪怕是派遣一兩個斥候,遠遠地吊著也好過無所作為吧?”
代善如今還很年輕,對於人心的洞察,還是略有不足。
“他想要的隻是銀子,其實這一刀防線看著強大,要想攻破也很容易,隻要咱們出得起價錢,漢人自然就會放手。”
皇太極也不知是在譏諷大明邊軍的貪婪,還是在說著整個大明的腐敗。
“你要記住,漢人有一句話說的好,一座堅城,總是從內部開始崩塌的,咱們滿人要引以為戒。”
皇太極又多看了一眼寧錦防線,才騎著馬向遠處走去。
代善若有所思,抬頭看了一眼遠方,仿佛中原的花花世界已經在向他們招手了,若是能夠做到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偉業。
他們滿人絕對能夠站在世界之巔。
隨即又看了一眼遠去的皇太極,他不後悔自己讓出了皇位。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位置,做好他的內政,滿人才能在進一步。
“也不知漢人什麽時候才能放鬆對邊關的控製,商人是越來越少了,而來此收購皮貨和人參的出的價錢也越來越低。”
代善得想個辦法,用什麽手段弄點糧食出來。
關外也不是世外桃源,最近幾年的天象,變化有些大,今年的糧食收成不是太好。
“回去就敲打一下朝鮮,讓他們多給上供一點糧食,還有蒙古的戰馬也很不錯。”
心裏下了決定,代善回去就讓莽古爾泰帶兵前去討要。
至於朝鮮人會不會餓死,蒙古人會不會不樂意,這些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他隻需要對滿人負責,其他的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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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京城的周皇後。
仿佛籠子裏的金絲雀,自從崇禎走後,就真的再也沒有出過皇宮。
每日裏不是在和張嫣在一起談論那種香水還用,就是在說著那種香皂效果最好。
而客氏和魏忠賢兩位被朝野視為眼中釘的人,現在低調的不行,東廠的談資也是撒的四處都是。
同樣是以探查消息出名的錦衣衛,在駱養性的領導下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態。
沒了崇禎在京城裏給他支持,想要監察百官是很難的一件事情。
每一天內閣首輔都會給他遞上一封信,信裏說的就是他自己身上不幹淨的地方。
其實這些人當中最難受的偏偏就是內閣首輔黃爌。
原本還有皇上在前麵頂著,可崇禎一溜煙跑到了西安府,黃爌就開始抓瞎了。
一開始還在為自己的大權獨攬沾沾自喜,可現在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邊軍催著要銀子,京城的官員和官吏們也在催著發俸祿。
這一筆筆都是大開支,而且現在還麵臨著建奴將要繞道攻擊邊關的事情。
他忽然有些理解了,自己曾經的上司,為何會說做人難,做官更難。
可即便是再艱難,也沒有誰會輕易地防守自己的權利。
秋銀已經收了,麵臨著這一大攤子,銀子的缺口隻能找宮裏人來補充了。
他可是算過城外三個工廠,每一天的銀子緊張到底有多少。
短短一個月,竟然是朝廷稅收的十分之一。
與民爭利,妥妥的與民爭利,比用拿在自己的手中,才是硬道理。
“娘娘,內閣首輔黃爌,在外求見。”
崇禎帶走了王承恩,隻留下田守新負責京城外麵的兩千新軍。
而新軍的糧餉可都是內帑出的,起作用就是保護京城的安全,順便和魏忠賢行成製衡。
“肯定是來要銀子的,不見,對了本宮讓人設立的醫學院和千金院弄好了沒有?”
在崇禎走之前,可是對周皇後有交代的,城外的三個工廠,可不能給任何人,也不能讓旁人安插任何人手。
銀子她們可以取用,也可以按照他說的建立兩種濟世救人的場所。
所為的醫學院就是給人看病的地方,千金院就是給人接生的地方,嚴格的按照要求設立,到目前為止生意並不怎麽樣,偶爾能保本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