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塞下秋來風景異(九)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些都沒錯。
可兵法上的東西,說的是在自身處於劣勢之下,還有機會贏得戰爭時,才能使用的方法。
兩個多月的平亂,從南到北,從東到西。
別看洪承疇出動的火槍隊隻有一百人,可這一百人是火槍兵輪換著進行練兵的,到目前為止都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火器而不慌亂。
而且自從徐光啟到了西安府之後不但帶來了三百杆火槍,還帶了一條生產火槍的流水線。
總體算下來,他的手下已經有了五百人的火槍隊了。
每個方向布置一百人的火槍兵,就可以一直占據絕對的優勢,自身還能有一百人護衛最為機動力量來使用。
精銳兵力的富裕,已經幾乎讓他不需要任何的戰術就能取勝。
“可惜,就是火炮暫時還沒有辦法縮小之後,威力還能增大。”
洪承疇站在一個小山丘上,用望遠鏡,仔細的看著遠處的滎陽縣城。
他手上的這個小玩意,也是徐光啟帶來的,總共也隻打磨出來了三隻,其中一隻就在他的手中,而另一隻在皇宮周皇後玩著呢。
最後一隻就崇禎的手裏。
“知足吧,聽說徐掌院也快要突破火炮的更新技術了,不過這個望遠鏡是真的不錯。”
晁剛用過一次,就開始念念不忘。
而那一次還是洪承疇不屑於使用奇技**巧,讓晁剛過足了癮頭。
後來洪承疇用過了一次,就再也不撒手了。
也不說什麽奇技**巧,而是說這個是國家重器,可以和傳說中神話裏的千裏眼,相提並論的神通。
洪承疇聞言斜眸一眼,一點撒手讓別人使用的意思都沒有。
身後的傳令兵劉體仁麵無表情的看向遠方,其實也看不到什麽,可雙肩微微的晃動,無不說明著其實他是在內心中鎮不住的在笑。
兩位大佬的日常,就是從互相看不順眼,互相不服氣,到現在為了爭奪望遠鏡的使用權。
另一邊的李過則是看了一眼,就低頭看著腳下。
有著望遠鏡這種神器,任何遠處的秘密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什麽兵法在白天都用不出來。
即便使用了,也隻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看著,而兵法一旦失去了隱秘性和突然性,想要取勝隻能用實力殺出一條生路。
估計就是軍神複生,也不可能有生還的餘地。
“西邊出來的是王自用,這老小子命大,我記得他身上中了兩槍都沒死,被手下給拖回去了。”
洪承疇也不知何時慣了這個毛病,隻要晁剛在身邊,就是一邊看一邊說。
不但語氣變化多端,就連臉上的表情也很豐富。
“這次他死了沒?”
晁剛踮起腳張望的問道,距離太遠看不到作戰的位置,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以前打仗都隻主帥在場,現在已經可以遠距離遙控指揮了,而且更能在遠處通觀全局,不在有疏忽或者遺漏的地方。
實在是火槍兵加強了攻擊,而望遠鏡延伸了主帥的視線。
新的裝備,簡直是革新了兵法的運用。
洪承疇看樣子已經習慣了,隻有他還心底不是很踏實。
“還沒走進伏擊圈呢,想什麽呢?”
洪承疇嘴角一翹,好笑的說道。
每一次戲弄晁剛,都讓他覺得這人挺有意思,兵法上和他相比隻是略遜一籌,可因為作為武將,雖然有些膽小怕事的毛病,但兵法素養還是不錯的。
能夠一眼在參謀們送過來的計劃當中找出最好,最可行的,那一種也是本事。
“對了,這次回去,你很可能單獨領兵,想好了去那個地方嗎?當然也可以留下來軍轉幹,也就是說隻在地方上廝混。”
對於崇禎的軍隊改革,他不是很看好。
目前大明的風氣就是,將士不如文臣,若是開了軍轉幹這個口子,不知多少人會削尖腦袋往地方上走。
見晁剛一愣,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洪承疇隻能解釋道:“軍轉幹就是退伍之後,在地方上安置工作,一般來說以你的軍功和職位最高隻能做到總捕頭。”
“我幹嘛退伍?我一門三代都是軍人,死也要死在軍隊裏,你別想著把老子踢出隊伍。”
誰知不解釋還好,解釋了反而引來晁剛的一陣怒罵。
“那你想好了去哪了嗎?如今就我知道的是個省城的衛所長和邊軍,畢竟平亂也快結束了。”
洪承疇繼續問道:“不過我向上麵推薦了你,去西安募兵司做司長,總管西安招兵,練兵事宜,還有可以給退役士兵安置工作,這可是很大的權利,你到底幹不幹?”
“以前可沒有這個部門,你是不是騙我?”
晁剛不得不懷疑洪承疇的險惡用心。
“新成立的部門,現在雍州已經開始改變軍隊的職權了,那些個縣府中的官員,改變的更加徹底。”
洪承疇不得不解釋清楚,免得一件好事情,卻變成壞事。
“我怎麽沒有受到這個消息?”
晁剛還是有些懷疑。
“你現在是隨軍,等著平亂結束就會受到消息,現在還沒有大改的也隻有咱們這一支隊伍了。”
即便是在平亂的各個縣城,分流了一部分士兵個軍官,此時他的隊伍還是在成倍的壯大。
吃不飽飯的人太多了,能夠參軍,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就算挑挑揀揀,選的都是青年壯漢,到現在整個隊伍也已經有了一萬三千人了。
若不是成立了參謀和後勤部,單憑原來的那種朱慧方式非亂套不可。
“北邊的張獻忠也出來了,這混蛋半個月前還想著詐降,若是還像原來那樣接受詔安,咱們很可能就上當了。”
突地洪承疇轉移話題,瞧著遠處出城的隊伍。
“還是王嘉胤聰明,知道跟在王自用的後麵,這些人若是能夠團結一些,全部壓在一個方向突圍,不要怕把自己的手下全部死光,現在早就離開河南這一帶了。”
晁剛越聽越不是滋味,早知道之前不告訴洪承疇望遠鏡的秘密,自己獨占了也好啊。
“最近通說送來了一批叫做手榴彈的物資,這次是不是可以試驗一下?”
“已經發下去了,東西不多,是有八百個。”
洪承疇正說著,隻聽得一聲霹靂,轟天震響的從遠處傳來,他站立的樹下,枯葉紛紛從枝頭被震落。
然後就看到了已經落入包圍圈的王自用隊伍中間,突兀的隨著一聲巨響,多出了一塊空地。
使用手榴彈的人一陣愣神,而被攻擊的人,也是失聲的呆立當場不知道逃跑。
似乎在這一瞬間,每一個人都被手榴彈的威力給嚇住了。
“好家夥,看著玉米棒子一樣的東西,威力這麽大?”
好半響洪承疇才回過神,一臉震驚的低聲說道。
若是有了這東西守城,誰能攻得下來?
“我看看。”
晁剛在按耐不住的搶過洪承疇手中望遠鏡,套在脖子上的絲帶,把洪承疇拉了一個趔趄。
兩人親密無間的湊在了一起,本事兩隻眼睛看得,現在一人一個。
“嘶!有了火槍,有了手榴彈,以後的戰爭還怎麽打?”
晁剛無法想象,戰爭要是這麽容易,還用計謀有什麽用?
洪承疇解下了絲帶,看著身邊的晁剛,眼神複雜的說道:“就算真正在如何發展,兵法一樣有用,不同的是了解兵器的特性,重新製定戰法而已。”
說著又歎息一聲:“你我有幸處於這個時代,剛好可以見證明軍強大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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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首當其衝的王自用,本來就在防備著火槍隊。
前麵都是精銳,用的也是最好的盾牌。
然而結對重逢之後,火槍沒有響起,卻從頭上掉落了一些玉米棒子。
就是這些玉米棒子,瞬間就讓他的精銳手下崩潰了。
戰鬥開未曾開始,就已經因為接二連三的爆炸瞬間成了四分五裂。
剩下的人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隻有看到前麵飛來的玉米棒子,下意識的眼中流露出恐懼,卻不知該如何躲避。
就連王自用自己,也在一個愣神的瞬間,被遠處飛來的鐵片,劃破了身體。
低頭看著還在三丈開外,躲避的極好的身體上,迅速滲透出殷紅的血跡,前麵當著的木質盾牌上,剛好就有一個細小的縫隙,似乎正是這個新生成的縫隙,讓一種莫名的東西通過傷了自己。
而悄悄跟在身後的王嘉胤,也被雷鳴般的響聲給驚了一跳。
晴空霹靂,在他這種造反之後就神神秘秘的,喜歡用各種神神怪怪,來證明自己天命的人,總是格外忌諱。
看到在一連竄的巨響之後,前麵的隊伍,突然就一動不動的站著,心裏正在疑惑的時候,其他幾道城門出行的方向,也跟著響起了雷鳴。
北邊的城門三裏地的方向,高迎祥也被玉米棒子給炸懵了,還是李自成身手敏捷的拉著他往隊伍的後麵走去。
“現在該怎麽辦?”
從來都是刀劍相向的戰爭,突然出現了他不了解的妖術,慌亂已經占據了他的內心,如今的高迎祥,還不是曆史上那名赫赫有名的“闖王”。
而李自成也隻是展露了一點軍事天賦的年輕人。
對於不了解的東西,總是會讓人恐懼。
場麵隻是寂靜了一會,成排的槍聲響起,高迎祥就知道大勢已去。
“好在咱們的女眷和子女都沒有跟著咱們。”
高迎祥歎息一聲,他也不但算掙紮了,能夠得到一個體麵的死法,或許就是最好的結果。
隻有李自成滿心的不甘,自己的事業才剛剛起步,他還想著將來接他老丈人的班呢。
突然間一切都仿佛煙花一樣,將要消失在記憶之中。
“你拿著我的腦袋投降吧,想來能夠活命,不過以後對我女兒好一點就成。”
高迎祥突然抽出腰刀,塞進了李自成的手中。
另兩個位置,南邊和北邊的情況也是差不多。
戰鬥來的快,結束的也快,似乎越是到了最後,平亂就越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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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疇正在休息。
一旁的晁剛則是一隻手拿著望遠鏡,好奇的站在外麵查看隊伍的戰果。
突然傳令兵劉體仁跑了過來。
“報!東邊的隊伍抓到了一個反賊小頭目,叫做李自成,他手中還提著高迎祥的頭顱,千夫長讓問一下怎麽處理?”
“殺了。”
想都沒想晁剛就接過一句,在最早的時候,皇上就下過暗旨,反賊中的士兵可以活,但是領頭人必須死。
“是。”
沙丘腳下,等著自己最後審判的李自成,看著被押解回來的那些反賊們,一個個的排好隊伍洗澡,換衣服,吃飯,一切都仿佛是在賑災的縣城。
反倒不像是前一刻還在城中,大聲高呼吃香的,喝辣的反賊。
在這些人中間,他看到了王嘉胤和張獻忠的頭顱,當然還有一具王自用的死屍。
其他各個認識的,不認識的小偷米,也都被從隊伍中挑選了出來,連續隨機問是個人,隻要其中一人說其作惡多端,也是一刀子的事情。
如今山腳下的這一片土地已經被染的鮮紅。
他相信到了明年,這個地方的草木一定是最茂盛的。
他不擔心自己,從他獻出高迎祥的頭顱,而沒有被人立刻殺掉來看,活下來也是挺簡單的。
當然他也沒想著不去繼續造反。
畢竟這一番事業,可比他當驛卒有意思的多,吃喝不愁,美人不絕,還有數不清的手下可供差使。
重要的是他和手下們賭錢從來都沒有輸過。
聽到了身後的額腳步聲響起,就看到了那位上山報信的將官。
還沒有開口打招呼,就見到那位年輕人一揮手,周圍的士兵就把他圍了起來,明晃晃的長刀出鞘,一聲不吭的砍殺下來。
“等等,我還知道義軍的藏寶,不要殺······”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李自成就已經被砍下了腦袋。
再多的秘密,和保命的手段也都隨著身死,而不再存在。
“劉哥,咱們似乎下手太快了,要不然還能知道這些人搜刮出來的寶藏。”
一個小隊長鬱悶的說道。
接著把長刀在李自成身上的衣服上,蹭了幾下才入鞘。
“反賊的話你也信?不過是為了求生而已,要知道這些人可是買了不少兵器的,那些銀子早就進了某些人的口袋了。”
劉體仁“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
他自己以前也是反賊,自然最清楚其中的門道。
不過是他殷其昊,入了洪承疇的眼緣,被提拔成了傳令兵。
不然這會也像這些人一樣,身首異處,死的毫無價值。
“嘿嘿,還是劉哥想的周到,差點被這混蛋給騙過去了。”
小隊長也不鬱悶了,就是他自己倒了這種快要被殺頭的時刻,也是需要掙紮一下的。
心中則是想著,若是有一天,他自己也可以學這一招保命。
亂世人命如草芥,可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能知道一件事,活著就已經不容易。
“都打起精神,剿匪已經快要結束了,我刻不希望大家在最後的關頭丟了性命,單身的無所謂,可要是有老婆女兒的可就要小心了。”
劉體仁再次交代了一句。
“嘿嘿,明白,被到時候自己的撫恤銀子,被別的男人幫你花了,還要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孩子。”
小隊長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