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塞下秋來風景異(二)
“大禹神功何處有,壺口南去有龍門”。
黃河自北而南下,河水沿峽穀奔騰而下,東西兩山夾河,懸崖絕壁,相對而立,形狀似門。相傳每年春季農曆三月,江河湖海諸川的鯉魚逆水而上,成千上萬,遊到此處,跳躍行進,躍登河門,躍人者可以化為龍,人們把鯉魚跳躍的地方,稱為“龍門”。一年中能登上龍門的鯉魚不過72條,登上龍門之後,有雲雨相隨,天火燒掉魚的尾巴化成龍。有人以為黃河流經此地,自高而下,奔放傾瀉,濤聲如雷,似龍吼叫,故稱“龍門”。相傳遠古大禹治水時,曾開鑿龍門,疏導河流。後來人們為紀念大禹治水的功德,將龍門稱為“禹門”。因這裏地處秦晉交通要道,又將龍門口稱為“禹門口”。
王佐掛又名王之爵,生於清澗,本是一事無成的混混。
卻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去造反,而且現在還很成功,瞧著周圍簇擁著的人群,內心就是一陣飄飄然。
雖然在一緩兵敗,可俗話說得好,兵家的事情,勝敗乃是平常事,自然怪不得他領導錯誤。
雖然在城外搶了一些糧食,可也不能坐吃山空。
隻能轉到韓城。
倒不是韓城的糧食夠他們這些人吃喝。
而完全是衝著龍門去的。
都說魚躍龍門便化龍,他自己也想著有一天真的能夠像戲文上說的,成為真龍天子。
畢竟大明的太祖,可是給所有人指了一條明路,一隻破碗就能打天下,他自己可比乞丐強多了,這個天下,自己也是能夠想一想的。
隻要能夠打下龍門渡,自己就是天命所歸。
至於打不下怎麽辦,他從來都沒有想過。
舒服的躺在大**,一陣清涼的風吹來,盡管已經初秋,但在河邊還是很涼爽的,況且不需要他下地行走,自然就會舒服的多。
沿著山邊的道路,風吹來了河水中的涼意。
吃上一口燒雞,若是能夠有一壺酒,就更加愜意了。
“有了權力和實力,就要去享受,規矩多了自己的手下,就會沒有戰鬥力。”
王佐掛也不是一無是處,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用上流氓混混的招數,居然也勉強黏合成了一支隊伍。
雖然那些倒在他刀下的人,都在破口大罵,可以前他混街道的時候,也一樣是在被人罵。
似乎兩者並沒有什麽不同。
習慣了也就不在乎,而在他心中還認為,能夠被人罵,自己就是在占了絕大的便宜。
“前麵到哪了?”
“出了龍門渡,再走不遠就到韓城了。”
一名手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手中的刀看著不沉,可帶著走了幾十裏路,就變得沉重了許多。
“我怎麽看著這條路,用那話怎麽說呢,容易守著,很難攻破對吧。”
王佐掛抬眼看著前方,他不懂軍事,可他懂得打架,通常被人堵在小巷子裏,想要逃跑都沒有機會。
一麵是山,一麵是水,山路看起來也很寬闊,可能發揮出來進攻的人手,絕對不多。
自己的手下都是農民,打架全憑人多。
“六子回來說了,韓城根本就沒有官兵,而且他問仔細了,已經有很多年都沒有駐紮衛所了。”
這人抬頭看了看太陽,覺得等到下午,一定能夠攻下韓城,到時候美酒佳肴,美人,什麽都會有的。
“起風了。”
王佐掛嘟囔了一句,風吹起的大床四周掛著的絲帶,還別說真有點那啥的氣氛。
隨即扭頭朝後麵吼道:“加把力氣,咱們到了韓城吃香的,喝辣的,女人隨便你們挑選。”
“吃香的,喝辣的。”
······
一遍遍的口號向後傳去,而隨著一遍遍的後廚,本來無精打采的一群人,居然漸漸地有了一點瘋狂的氣質。
“我要一個富戶的兒媳婦。”
“六兒知道要小媳婦了?哈哈,準了,到時候再給你一個,就怕你腰子不夠用。”
王佐掛哈哈哈大笑,他也喜歡別人家的小媳婦,聽說書人說,曹操也喜歡這一口愛好。
他自己想著,難道他和曹操一樣要成就一番霸業?
六兒是個毛頭小夥子,自從加入義軍之後,被帶著開了一次葷之後,時常惦記著別人家的女人。
為此還和許多人幹過架。
隻不過因為自己身強力壯,跟著王佐掛吃的還不錯,居然從來沒有輸過。
六兒嘿嘿的傻笑,在前去韓城踩點的時候,他可是看上了好幾位小媳婦,到時候打下韓城,自己用兩個,給大哥也送幾個。
王佐掛就喜歡這樣的少年,好用,還不擔心有朝一日能夠耍心機把自己給幹掉。
在快出龍門渡的時候,忽然山上滾下雷的幾塊大石頭,接著從旁邊跳出了一群手持長槍的官兵。
場麵一時混亂。
抬著大床的八名大漢,也是手忙腳亂的想要後退,卻而被人擠著,往前走更是不敢。
坐在大**的王佐掛也是大吃一驚,搖晃的他根本就站立不穩。
平時看著威風八麵,可在對敵的時候,屁用不頂。
在沒人指揮的時候,前麵的官兵把他手下的精銳,仿佛砍菜切瓜一樣的瞬息間放到了一半。
“抓住反賊王佐掛,官升一級,賞銀千兩。”
洪承疇在遠處大喊一聲,晁剛則是手持長刀,奮力的上去搶人頭。
遠遠地看著對方人多,還在思索著要是事態不對逃跑的石灰,卻沒想到浙西惡人居然這麽不堪一擊。
那還等什麽?
搶軍功才是正經事。
晁剛的想法很好,然而等到他衝上最前麵的時候,感受到的壓力,就不是他看著的那麽輕鬆了。
就算王佐掛的隊伍是烏合之眾,可經過了連續不少次的勝利,在陣戰方麵可是不輸於他們這些疏於訓練的官兵們。
等到那些人站穩了腳跟,收斂了慌張,發揮出來的力量可不讓人小覷。
隨著廝殺,洪承疇也是看出來了,官兵要不是仗著手中的兵器厲害,這會肯定是被人衝破了防守。
好在反賊還沒有弓箭手,而自己提前埋伏殺掉了最前麵一半差不多的精銳。
洪承疇正這麽想著,隻聽得對麵人群中一陣大喊:“弓箭手呢?弓箭手呢?給老子射,快給老子射。”
人聲氣急敗壞,隨後就見到稀稀拉拉的箭矢飛來,瞧著軟弱無力,卻準頭還不錯。
有了弓箭手的支援,前排精銳居然勉強的支撐了下來。
“弓箭手準備射擊。”
他帶著的官兵也是有弓箭手的,隻是箭矢不多,不敢大用,此時卻是顧不得了。
很快王佐掛就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專業,而他的那些拉來的獵戶們,射殺一些獵物還行,射人也還行,卻到底太少了一些。
很快就被兩輪箭雨給覆蓋了。
之後隻聽的“噗通”一聲,一張大床從山道上翻下,落在了水中。
而大**的人,則是雞賊的縮在大**,正在順流而下,好幾支箭矢射過去,都被隨風亂飄的絲帶給纏住了。
洪承疇一愣,原本還以為此人是個剛得富貴的二愣子,原來人家也是有一手逃命的本事的。
他來的很急,沒有戰船是不可能追的上的。
“大哥,等等小弟。”
呼喊聲中,一個精壯的少年,也跟著跳在了水中。
“王佐掛已死,你們還不投降?”
隨著洪承疇的喊話,抵抗的那些精銳,也都一個個下餃子一般的跳進了河水裏,剩下的人,而已不過是為了一口吃的活著而已。
此時都一個個的放下了手中的鋤頭,鐮刀,身體緊緊的貼著山道旁的山壁。
前麵累的氣喘籲籲的晁剛,挺了挺胸膛,大聲吼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心裏卻是一陣驚嚇,勉強鎮定,實在是剛剛太過凶險,一支箭矢,就擦著他的脖子過去了。
當時要不是自己腳下一晃,閃了腰,肯定活不了的。
既然官兵喊了投降不殺,剩下的人也就跟著投降了,不是這些人信官府說的話,而是信他們手裏的刀子,一定比他們手中的木棍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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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水裏的王佐掛什麽雄心壯誌都沒有了。
剛開始造反的時候,還能走在前麵以身作則,奮勇廝殺,然而嚐到了富貴之後,想到的一句話就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他不是君子,可自詡君子。
由此而始,拚命地心思沒了,自然也就沒有人會跟著他拚命了。
魚躍龍門,若是躍不上去,掉下來肯定會很難受。
可人呢?
造反之後就沒有了退路,若是被打散了,被俘虜了,下場是顯而易見的淒慘。
順水而下的大木床,剛好能當做船一樣的使用。
抬頭看著在山腰上貼著山壁的流民們,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而接二連三落水的手下們,他也沒打算前去救援,木床雖大,可也容不下著許多人前來避險。
六兒奮力的遊了下來。
雙手抓著床沿,露出頭來,齜著牙齒嘿嘿傻笑道:“大哥,看俺的水性好吧?”
大木床一陣晃**,坐在**的王佐掛一陣心驚肉跳,勉強的回應道:“好水性,等一下我拉你上來。”
說著在床下摸了一把,磨蹭著走到大木床的邊緣,其他的手下,也有幾人水性好的,正在往過來撲騰。
六兒一手抓著床沿,一手伸直傻笑道:“還是大哥好。”
王佐掛伸出的手剛要碰到六兒的手時,突的拽出身後藏著的長刀奮力的斬下,然而六兒嘻嘻一笑,在水中把木船一陣晃**。
王佐掛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撲倒在床沿,然後被六兒一手拖著一拉,“咕咚”有生掉下了水中。
六兒毫不遲疑的翻身上了大木床,笑嘻嘻的問道:“大哥,你看六兒的水性是不是很好啊。”
王佐掛也不是不會水,不大一會就從水中探出頭來。
“六兒的水性確實不錯,可你拉我下水是怎麽回事?”
他對六兒的防備最少,一個簡單的傻嗬嗬聽話的人,總是會讓人忽視其危險。
“你活著我就會死,雖然韓城有埋伏,我確實沒有探查出來,可隻要安全了,你一定會弄死我,隻是沒想到你的心會這麽急切,還身處險地,就迫不及待的下手了。”
此時的六兒雖然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樣,可不知為何王佐掛的心中卻是一陣惡寒。
而那快要遊過來的漢子們,見到這一幕,都一個個的遠遠避開。
“我是讀過書的讀書人,做賊也是迫不得已,所以隻能用你的人頭去領賞了,一千兩銀子呢,那是多大的富貴。”
六兒詭異的一笑,撿起旁邊掉落的長刀,趴在床沿上用力的劃水,本就是在順流直下,速度立刻提升不小。
“我在下遊等你人頭。”
王佐掛一陣懊惱,他怎麽就沒想到可以用長刀當做劃水的漿來用。
“果然讀書人都是不靠譜的。”
嘟囔了一聲,想著怎麽靠近河邊上岸,遠處的那些落水漢子,忽然一下子沉到了水底,不大一會就出現在了他的周圍。
一個個的看著他,就仿佛在看著一塊塊的雪花銀。
六兒的話,這些人自然是聽在了耳中。
富貴誰都想要,原本做賊隻是迫不得已,若是斬了賊首,戴罪立功,那不是榮華富貴什麽都有了?
造反得來的權利,在還沒建立起威信,隻顧著自己的享受時,隻要一個大意,立刻就是人頭落地。
這個道理作為混混地痞的王佐掛,是永遠也不會了解的。
他如今隻是站在風頭上的豬,暫時給吹上了天而已。
若是不想著長出翅膀,立刻就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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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隻要有了機會,就會生出野心。
而生出了野心,就能做出各種不可思議的奇跡。
六兒在下遊的一個淺水出上岸之後,沒有多停留片刻,他知道王佐掛一定會死,隻是死在誰的手上而已。
為今之計隻能是放棄韓城,至於是去和王嘉胤會合,撈點人手繼續做反賊,還是投靠朝廷把自己洗白,他還沒有想好。
作為王佐掛手下的談資,收集消息是他的長項。
自然也就從很多的渠道知道了當今新皇,已經親自來到了西安府這一帶。
而且也有確切的消息是這位新皇眼裏不揉沙子,隻要貪汙受賄,克扣糧餉的官吏,全部發配去修路。
這是個好皇帝,六兒心中確定。
可要是做朝廷的官員的話,就很難受了。
做官若不是為了銀子和地位,誰會真的去為民請命?
一陣遲疑之後,眼前就晃過了王佐掛囂張跋扈,無人敢惹的模樣,女人隨他享用,銀子隨他揮灑。
就連如今緊缺的糧食,也是可以隨意的糟蹋。
一個不爽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想一想,似乎作為反賊,也還是很不錯的。
這樣想著,腳步就再也不遲疑的,轉了個方向,往西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