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針引線

腳步聲響起,步速不快,但步步堅定。

他聽到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萬航扭動頭部,絲毫無法預判自己即將麵對的會是什麽!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大理寺。

此時他萬分忐忑,卻又無何奈何。

對方好像也在揣摩他的心思,在他身邊站定後,良久都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聲音。

他忍不住舒出一口氣,問道:“敢問好漢,除夕之夜,大庭廣眾下綁人,還有王法嗎?”

有人發出癡癡的笑聲,仿佛他講了一個笑話。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你們到底是何人?抓我來所為何事?”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惡作劇,除夕夜無聊,搭台子,抓人來唱獨角戲,沒人真的會這麽無聊吧?

終於,在他忍無可忍的時候,黑頭套被人摘了去。

謔!一屋子黑衣人,個個都用黑布遮麵,黑衣人組織?

萬航眼睛適應了光亮,環顧四周,眼神茫然,最後把目光落到了坐在自己對麵的那人。

他身材奇偉,一襲黑衣箭袖勁裝,巍然坐在桌前,牆壁上的火光,飄忽不定,映得他整張臉的輪廓更加分明。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能洞見一切的樣子,萬航被他盯地後背陣陣發涼。

除了他,身後的十幾個人都不露臉。

萬航狐疑,這些人擄走自己,是因為身體的原主之前惹下的禍患,還是因為趙侍郎的仇敵?

左右跟自己沒什麽關係!自己才來多久啊!

他心裏懷了一絲僥幸,八成是這幫人抓錯了人!

想到此處,萬航心定了三分,他清了清嗓子,道:“敢問兄台,可識得我?”

對方雙手支顎,緩緩搖了搖頭,目光卻絲毫都沒從他身上挪開。

萬航又問:“既然素不相識,為何擄我至此?”

對方定定望著他,說:“換我問你,你與趙侍郎是什麽關係?”

果然是因為趙家,他想扶額,無奈手臂被捆縛,隻好低頭蹭了蹭下巴,道:“我隻是……”

萬航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定要謹慎措辭。

曆史書中的渣畫此時完全不起作用,麵前這個人跟他記憶中的人都對不上號。

能在除夕之夜,從巡邏兵手底下綁人,絕對不是一時興起為之。

他從對麵那一排黑衣人身上掃過,個個身材魁梧,手部皮膚粗糙,看這紀律性,不像是土匪之流。

練家子,兵將?

難不成這些人跟自己懷揣同樣的目的?!

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沉吟半晌才道:“壯士,實不相瞞,我也是走投無路之人,才陰差陽錯進了趙府。”

對方聞言皺眉道:“如此說來,你是與趙府不相幹之人?”

“也不能這麽說,趙侍郎待我如客賓,算是朋友吧!”萬航道。

“朋友?那你對趙侍郎了解多少?”對方窮追不舍,句句不離趙侍郎。

萬航心裏有了底,這些人盯緊趙侍郎多半是聽到了什麽風聲,而且還是有關嶽飛將軍的!

想到這點,他心裏有了底氣。

“在下鬥膽一問,壯士此舉可是為一人?為一……英雄!”萬航原本想點破這層窗戶紙,免得交流起來像打啞謎。

但是一想到湧金門外巡邏的可疑之人,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含糊其辭,希望對方給出想要的回應!

果然,壯漢把頭一擺,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屋子裏隻剩下兩人,相向而坐。

昏暗的燈光搖來晃去,兩人的麵上光怪陸離。

萬航的思緒又回到了大理寺,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憑欄而望,那個人決絕端杯,給了這個時代一計當頭棒喝!

那人飲下的豈止是杯算計的毒酒,更是一個時代軟弱釀下的罪惡,是無數有誌之士心中的“意難平”!

自那晚親曆之後,這個場景如同刻在他腦海裏一般,令他滿腔憤懣,壓得他無法呼吸。

他悠悠道:“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李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這文弱書生,此時聲淚俱下,對將軍之誌了若指掌,毫不遜於自己。

李寶內心複雜,卻還是起身走向他。

萬航被鬆了綁,他活動著僵硬的手腕,尷尬地擦了擦臉,道:“不好意思,我隻是想家了!”

這話說的不假,除夕本為團圓日,他想家想的正緊!

李寶拿著繩子,繩頭窩在左手,右手往上盤繞著。

見他麵色疏朗些,萬航抬眸問道:“敢問,你是何人?”

李寶恭身施禮,“請恕在下冒犯之罪!實不相瞞,在下李寶!”

萬航眼睛瞪得像銅鈴,緩慢站起身,扶住他的胳膊,怔怔望著他。

喃喃道:“李寶將軍,嶽飛將軍麾下戰將!在對金……”

不不不,現在的李寶應該在韓世忠麾下,剛剛躲過秦黨這次對嶽飛麾下將帥的清洗。

萬航驚訝之餘,感動不已!

史料中對李寶的記載隻有寥寥數言,甚至連他是哪裏人士都衍生出好幾個不同版本。

今日一見,他既驚訝又欣慰。

“沒錯!對金抗金,是我與嶽大人一生所願!”李寶長舒一口氣,道:“猜到你不是秦賊之人,但是卻不得不謹慎。事急從權,還望閣下不要見怪!”

他可是萬航求之不得的幫手,如天降神兵,神助也,怎會責怪!

他暗暗壓下心潮澎湃,道:“在下萬航,被趙家人所救,才在趙府暫住……不過,李兄尋趙家之人,又是為何?”

他原本想問,李寶既能綁他,定能綁得了趙澤川,以趙澤川去尋趙煜不是更直接?

李寶卻道:“我們不是尋仇,更不想引趙侍郎厭惡反感,我等粗人,做法無法細致……隻是見你與那趙虞都候走的頗近,才想到這個笨法子。”

萬航心想,兜這些彎彎繞繞,何苦來哉,白白耽誤這麽長時間。

“依李兄之意,兄弟們所做之事,還跟趙侍郎有關?”萬航心裏有了底,詢問也有了目的性。

李寶從懷裏掏出半張字簽,並沒有直接遞給萬航,而是展開在他眼前。

萬航就著暗淡的燈火,仔細一瞧,是半張字簽,看上去是某個人的手跡。

昏黃中,看不真切,隱隱覺得像是與嶽將軍案相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