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一顆憂國心
王猛難耐寂寞,站起身,給四位大佬一人倒上了一杯熱茶,小聲說道:“玠舅,我這幾天看到城裏來了好些個難民,一天多出十幾二十個。”
玠大人道:“誰說不是呢!黃河以北已連發了三年天災,雖說麵積不是很廣,但也叫好多百姓已沒法安生了。前前年是水災,前年旱災,去年蝗災,一兩成的百姓都已破了產,不是成為流民南下逃難,就是上山做了綠林漢。各地官府都忙著撈他們的政治資本,那看得上百姓的死活。去年八月底就在齊地平息了一場千把來人的農民暴動,聽說殺了五千人。事後上報朝廷,說是跟北邊的胡人打了一個大勝仗,皇上高興,加官進爵者不少。”
蕭石聽過,心兒有些難受,言語道:“現在想想,辭去了那芝麻小官,做了個太湖閑人,人反而覺得舒暢了許多,不拉屎就不占著茅坑,總好過屍位素餐。”
玠大人一聽,哀歎一聲,臉色不佳,失聲道:“現今皇上身體不好,渾渾噩噩,不理朝政,任由下邊弄權。還好大喜功,盡想著在他手上平定北方邊患,勞民傷財。這麽多年,交上去的稅銀大多都進了安思景那些將領的口袋,國庫空虛。去年蝗災,朝廷竟然隻拿出不到五百萬兩的庫銀,接著一道旨意下來,叫地方自行處理。這那裏還有點我大夏國該有的氣象!”說完就喝了口茶,茶水太苦,吐了出來,地上沒激起半點水花。
大廳一片寂靜,隻剩下幾個人的呼吸聲,過了好大一會兒,廉大人喝了口茶,感歎一聲:“哎!”
劉漢鳴見廉正哀歎一聲,極為不爽,生氣道:“大丈夫,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在這裏歎什麽氣,傷什麽秋風。”
廉大人聽過,也覺得不應該,隻好拉著一副很是辛苦的表情,言語起來:“如今,各地豪強浮出水麵,土地兼並成風,很多窮苦人在天災之下,都破了產,把土地當成最後一根稻草給賣了;盜匪猖獗,貨物流通風險重重,有些州郡運往京都的稅銀都得靠軍隊押送;洞庭湖上那些個盜匪,囂張好幾年,到現在還沒能清剿,朝廷已調度乏力了。要是幾年之內再來一場大天災,到時饑荒連連,餓殍遍野,民不思治,揭竿而起,各地藩鎮擁兵自重,天下危矣!”
劉漢鳴聽到這裏,心裏極為難過,不禁說道:“你們隻知道在這裏釋放悶氣,可想到什麽補救的法子沒有?”
廉正端起茶杯走到劉漢鳴跟前,在他的茶杯上輕輕一碰,淡淡一笑,道:“大將軍,我跟老玠今天來,就是想向你知會一聲,借你的寶貝徒弟一用。”
劉漢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麵無表情道:“我現在隻是個貧民百姓,不是什麽大將軍,孩子們的事,我不摻和。況且他隻是一個商人家的孩子,能幫到你們什麽忙。”
廉正笑道:“他雖是商人的孩子,但他有個好師傅,陛下見之,必定甚喜。”
玠大人接話道:“現今朝廷裏,有心作為,還能在大殿之上說得上話的,也就四皇子襄王一人。可他勢單力薄,無一人相幫,就想河水中的浮萍,沒巴結住一滴泥土。把王猛推薦給他,助他建立一份功業,成與不成看天意,我們也隻能講個心到而已。”
劉漢鳴聽完,喝了口茶,笑了笑,嚴肅道:“襄王何許人也,才能、德行跟胸襟如何?”
廉正回話道:“襄王名華隆,賢妃娘娘李月華的獨子,滿腔熱忱,一身正氣。”
劉漢鳴聽過,提起右手,向王猛招了招。
王猛看到師傅向自己招手,立馬走了過去,小聲道:“師傅,有事嗎?”
劉漢鳴站起身,用手摸了摸王猛的臉頰,注視著他的眼睛,溫言溫語道:“猛兒,你怕嗎?”
王猛回話道:“這些年下來,死在徒兒手上的人命也有好多條了,生死也看得不是那麽重了。如果師傅覺得徒兒不該怕,那徒兒定當竭盡所能,以回報師傅傳授給徒兒的這一身本事。”
劉漢鳴一聽,眼淚掉了出來,滿臉歡喜道:“好孩子,要不是你師母看得到你,我們師徒還真有可能就錯過了。”
劉漢鳴用手抹了抹王猛眼角的小水珠,接著道:“孩子,不用怕。好男兒的一生,雖是在為自己活著,其實也在為別人活著。”
王猛向劉漢鳴微微一笑,歡言道:“師傅放心,徒兒走南闖北這些年來,害人的本事雖沒學到,自保的本事還是學到了點的。”
蕭石高興的站起身來,歡愉道:“這才是劉雲飛的徒弟嗎!”
劉漢鳴向王猛笑了笑,溫言道:“你去跟你師母話個別,護送你兩位舅舅跟你蕭叔叔回紫石柳莊去吧,那裏應該還有好多事等著你呢。”
“是,師傅。”王猛說完,就朝師母的房間走了去。
等王猛走後,劉漢鳴對著廉正說道:“他可是你的外甥,你可要想好了。”
廉正回話道:“大將軍放心,這天下還得靠他們這些年輕人來解惑呢!”語氣很是莊嚴,振動肺腑。
王猛來到師母房間的門口,見房內燈火通亮,靜了靜,提起右手往門上敲了過去,手快碰到門麵上時,停了下來,張了張嘴,輕輕說道:“師娘,我先走了。”說完就邁開沉重的步子走了開去。
正當他邁了五步遠,房門開了。王猛回過頭來,朝著呈現在門外的兩張美麗的臉笑了笑,然後就回過頭,繼續向外邊走去。
“瑩兒,你去送送你大師哥吧!”劉夫人遙望著王猛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中,對著女兒輕輕地說道。
隻見那一雙看似永遠歡樂著的眼睛,瞬間珍藏著幾顆珍珠,在清冷的月色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劉瑩一聽,高興起來,立馬向著師哥背影消失的地方追了過去。
追啊!追!追過後庭,追過操場,追過天井,追過前廳,追到大門口的石獅子邊,往前邊望去,隻見一個背影坐落在馬背上,漸漸地消失在月色中,是那麽的孤寂、清冷。
劉瑩摸了摸身邊的雄獅,靜靜地將身子靠了上去,一絲絲涼意直透心底,原來他們倆注定了,隻能做對兄妹。
月色下,又多了幾顆珍珠,照樣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跟柔和清亮的月光閃爍在一起。
夜色裏的紫石柳莊,還是那麽生機黯然,蟲兒在草叢裏翻著跟鬥,魚兒在池塘裏吐著水泡,鳥兒在樹上吟著小曲,就連那本該一視同仁的月亮,也特意多落下幾絲清輝,穿梭於樹葉間。
王猛、廉大人、玠大人與簫石四人回到紫石柳莊,正想下馬去叫門,大門卻是開著的,好像知道他們此時會回來一般。
王猛跨馬直入,剛等他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還未來得及撫摸一下白馬的毛鬢,一個身影從大門左邊竄了出來,跳到他的麵前,高興的說道:“少爺,你們怎麽才回來啊!”
王猛一看,承福滿臉歡笑的站在自己的麵前,二話沒說,就把韁繩交給了他,轉過頭,迎接著下得車馬來的舅舅與叔叔們,引著他們往接客廳走去。
客廳裏燈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個用得著照亮的地方,照亮了每一張用得著照亮的臉龐。
王猛走上台階,掛滿微笑,走入廳內,向著裏邊坐著的人一一行禮問好。
對每一人問過好後,就拉好三把椅子,讓廉正三人坐了下來。
“晚輩見過廉大人!”“見過玠大人!”“見過蕭叔叔!”郭凱走上前來,向著剛坐下的三位長者一一行禮問安道。
還沒等簫石將禮貌性的笑臉展開,郭凱就拉著王猛的手往廳外走了出去,王猛很是給他麵子,誰叫他明天就是新郎官呢。
郭凱拉著王猛來到荷塘右側的一塊大青石邊,兩人不約而同地坐了下來,郭凱對著王猛說道:“今天胡老告訴我,張繼承是我親爹,你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猛聽過,轉過臉,溫言道:“郭大哥,現在有人告訴你也好,張繼承就是你親爹。”
郭凱接著問道:“我娘是誰,你可知道?”
王猛答道:“你娘叫徐顏嬌,梁溪人,在你出生後沒多久,她就過世了,埋在小月灘的大柳樹邊。你爹每年都到小月灘那兒喝七次酒,年年一樣,從未間斷,還讓我陪他去過兩次,每次都是大醉而歸。”
“他既然是我親爹,為什麽我養父養母過世這麽多年,他從未來沒看過我?”郭凱說完,臉色鐵青,心中似有不平。
王猛說道:“郭大哥,他怎麽去認你啊!都說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郭氏夫婦將你帶到了二十來歲,怎不能郭氏夫婦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跑過去,對你說,凱兒,你不姓郭,你姓張,你是我張繼承的兒子吧!”
“那我娘是怎麽死的?”郭凱流下眼淚,背對著王猛道。
“大哥,你娘的死純屬是個意外,隻能怨天怨地,怨不得旁人。當年兵荒馬亂的,你爹被拉去當了軍醫,很少有時間回家,你娘懷了你,你爹隻好請了個人來照顧你娘。那天天氣很好,梁嬸就想著出去買點肉回來,給你娘燉點湯喝,養養身子。梁嬸出門的時候,天還是好好的,等她出去沒過多久,那老天就下起雨來,瓢潑大雨。你娘累心太重,就想著去把外邊曬著的豆角收進房裏來,免得被雨淋濕了。誰知在門外一步沒踏好,跌倒了。當她強行爬起來的時候,動了胎氣,你提早出生了。
不知道為什麽,你出生的時候你娘還好好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卻來了大紅。梁嬸她一個鄉下婦女,生怕離開你娘後你娘會出事,在家裏等著,幹巴巴地陪著你娘,照顧著你娘,就盼著你爹能快點回來。
你爹四天後才回來,結果回來得太晚了,你娘已經不行了,你爹的醫術再好,也無能為力了。
你爹埋了你娘以後,就將你送給了郭氏夫婦,把家裏的錢交給了胡老,交代清楚以後,在你娘的墳邊自殺了起來。結果天不遂人願,一個打魚的剛好路過,看到了,你爹活生生地被你現在的老丈人給救了回來。”
王猛輕輕地換了口氣,接著道:“
老張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但切切實實是個好醫生。
你千萬別怪他將你送給了別人撫養,他隻是你能在一個擁有母愛的家庭中成長,就這一點,我覺得他沒有做錯。”
王猛在郭凱的肩膀上拍了拍,走了開去。
郭凱聽完王猛的話語,不知道該不該記恨那個陌生的父親,在那荷塘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聲音不大,但魚兒聽見了,好傷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