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言惑眾?

太極宮,甘露殿。

新的一天,新的朝會上,李世民剛進步入大殿,就明顯的感覺到今日氣氛微妙。

這讓李世民暗生警惕,他可沒少吃虧。

尤其是他得位不正,剛登基那幾年更是處境艱難。

一旦天下有事,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總有人千方百計,想要把責任栽到他這個皇帝頭上。

同時,李世民也開始暗中反省:

“莫非這段時間又有什麽行為不當之處,讓人揪住把柄了?”

多想無益,李世民一看孔穎達老夫子出列,心裏一動:

“來了!”

孔老先生神色凝重,讓李世民心裏越發緊張,生恐出了什麽大問題。

“臣國子祭酒孔穎達,有事啟奏!”

老夫子一言一行都深合古禮,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他越是這樣鄭重其事,李世民心裏越是緊張,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來麵對任何災難性的詰問。

孔穎達高捧玉笏,怒形於色:

“今有商賈賤民楊凡,妖言惑眾,敗壞人心,臣請陛下斬之以正視聽!”

“楊凡?妖言惑眾?”

李世民嚴陣以待,已經做好被人罵做昏君暴君的打算。

哪想到最後居然冒出個楊凡來,還跟什麽妖言惑眾扯上了關係。

畢竟是剛發生的事情,李世民對楊凡還是有些印象的,心中也不免好奇:

“這個楊凡,朕正好知道。他什麽時候開始妖言惑眾了?”

孔穎達怒氣衝衝道:

“此賊以‘義商販糧’歪理邪說來蒙蔽人心,吹捧商賈,貶損士人,其心可誅!”

吹捧商賈?貶損士人?

這就沒法忍了!

馬上就有數個禦史出班,紛紛出言:

“商賈賤業,人所共知,投機取巧之輩,追臭逐利之徒,安敢大放闕詞?臣請陛下嚴懲此人,以儆效尤!”

“士農工商,商在最末,先聖早有定論,豈容一個小小的商賈大言不慚,妄自胡言?臣請陛下立斬此賊,以正視聽。”

“狡言巧辯,心術不正,惑亂人心,罪該萬死。請陛下誅此狡頑,還天下朗朗乾坤。”

李世民聽的目瞪口呆,心裏也開始納罕:

“這楊凡不過是個賣麵膜的刁頑小子,怎麽弄到現在居然人人喊打了?”

“這些禦史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口誅筆伐的人越來越多,李世民反而越發的疑惑。

不過,當他的視線從大臣中掠過,看到一言不發、彷如泥胎木偶的長孫無忌時,心裏一動,頓時變得有些不悅起來。

他這個大舅哥什麽都好,能力強,夠忠心,就是心眼太小。

但也犯不著這樣,要置一個人於死地啊。

更不用說,楊凡並沒有主動招惹長孫氏,反倒是長孫衝先仗勢欺人,想要……

“哦!原來如此!”

想到這裏,李世民已經有些明白了。

這滿朝上下,喊打喊殺的人這麽多,無非是盯上了那傻小子的麵膜而已。

李世民心中不悅,著實被這些不要臉的東西惡心到了。

這些世家大族,妄稱詩禮傳家。

霸占了大量的田畝和部曲不說,有什麽賺錢的買賣,也都要拚命的摟在手裏。

長此以往,對朝廷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李世民心裏有了決斷,開始琢磨如何破局。

他把朝臣們的彈劾梳理一番,頓時有了主意,開口問道:

“楊凡此人,朕略有耳聞。不過是個恃才放曠的年輕人,怎麽在你們口中,就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了?”

“陛下!”

孔穎達怒目而視:

“此賊……”

“慢著!”

朝臣中有人打斷孔穎達的話,正是剛剛出列的魏征:

“楊凡曾送老臣一首《石灰吟》,老臣鬥膽,請陛下品鑒。”

李世民在長樂公主那裏見過楊凡的《錦瑟》與《從軍行》,頓時來了興趣:

“準!”

魏征神情投入: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敢問眾位,寧死也要留下清白的一個年輕人,你們憑什麽口口聲聲汙人為賊?”

“這……”

眾禦史頓時啞然,他們要不是受了請托,要不就是跟風蹭功勞。

都想著“一個小商賈而已,弄死還不簡單?”

跟自己即將得到的好處相比,一個小商賈的死活算什麽?

沒想到這小商賈還真的不簡單,居然能寫出這麽正氣凜然、思想高潔的詩來。

李世民眼前一亮:

“好,好一個要留清白在人間!詩以言誌,如此看來,這小郎君未必如諸位所言吧?”

孔穎達更怒:

“詩賦小道爾,安能以一首諂媚大臣的詩,就斷定一個人的品行?”

魏征翻了翻眼皮,冷漠的反問道:

“孔祭酒也說,不能因一言而斷一人品行,那為何爾等又要以隻言片語來斷一人生死呢?”

“這……你……”

孔穎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頓時問的啞口無言。

魏征再接再厲,譏笑道:

“孔祭酒身為國子祭酒,尚不能左右國子監中諸生思想。”

“反倒是不知來曆的隻言片語,在爾等看來就成了洪水猛獸,喊打喊殺,必先殺之而後快。”

“如此我倒要問問,朝廷年年向國子監撥款,這麽多錢糧總不會都打了水漂吧?”

孔穎達氣的直哆嗦,偏偏他自己立論就站不住腳,被魏征抓住把柄一頓狂噴,隻能是被罵的節節後退。

魏征懶得和這種腐儒糾纏,轉而冷冷的掃過眾禦史:

“楊凡不過是個有些詩才,仗著才華賣麵膜的小郎君,要說奸滑些是有的。”

“不過,就這麽一個小混蛋,怎麽就和妖言惑眾扯上關係了?”

“那‘義商’之論,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胡言亂語罷了,諸位用的著要他性命嗎?”

這些禦史都知道魏征的厲害,這可是敢揪著皇帝的衣袖追著勸諫的猛人。

他們不過是想趁亂撈點好處而已,哪敢與魏征正麵硬剛?

被魏征諷刺了幾句,也沒人再吭聲了,一個個都縮著脖子做起了鴕鳥。

一場鬧劇,在魏征的強力打壓下不了了之。

隻是誰也沒注意到,長孫無忌有意無意掃過魏征的視線底下,隱藏著一抹陰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