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祖父的老謀

同一日,城外隱藏在樹林的扶風軍,督監,押司和軍中大夫,正一一記錄功勞和傷者,由大夫先驗傷情,定出級別。

“大人,小的的左腿廢了,以後不能在軍中了吧?”一個斷了左小腿的大漢,虛弱的悲涼說道。

“根據節度使大人定下的規矩,兄弟屬於重殘,有兩個抉擇,一是能夠留在軍中駐紮某軍堡,任職守捉巡官,巡官是副職,軍餉相當於十將,兄弟知道十將軍職,年長離開軍中之後,兒子可以獲得牙將世襲。”督監溫言回答道。

大漢有了精神的點頭,督監又道:“兄弟第二個抉擇是離開軍中務農,兒子立刻獲得牙將俸祿,但兄弟就不能獲得太大補償,隻能在個人稅賦上有所減少,也就是說兄弟離開軍中之後,是平民。”

大漢點頭,督監又道:“兄弟好生抉擇,相比之下,戰死兄弟的繼承者是牙將,若是齡不過二十,還能夠去入千鶴營習文練武,而且都是免費,若是不成才,還能打發回去另換一個繼承者,總之牙將世襲,屬於戰死兄弟用命給後人換來的。”

大漢點頭,督監又道:“這次的戰鬥,大人不願虧了兄弟們,可也不能寒了川南留守兄弟之心,戰利品的大半會用於千鶴營用度,以求對得起死去的兄弟,日後大人必會找些理由,合理的犒賞兄弟們的戰功。”

“大人對待小的們,已然是非常好了。”大漢感動回應。

“兄弟好生養身,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回去川南。”督監安撫道。

督監如此溫和賣力,一是出於憐憫,二是秉承節度使大人的一再囑咐,讓他有了被重用的希望。

扶風軍的督監做的稱職,日後官途光明,最少會是縣官。

......

縣衙,韋扶風父子安置好了牢衛,安心的坐在了二堂休息品茶。

喝了一口茶,韋軒忽問道:“扶風,你的軍力還在附近嗎?”

“正準備分批回返藍田縣。”韋扶風回答,

韋軒輕哦點頭,韋扶風又道:“爹,祖父不讓扶風軍與他老人家扯上關係,請爹謹言扶風軍,不要讓伯叔們知道。”

韋軒點頭,卻又道:“這種事情,如何能夠瞞的長久。”

韋扶風無奈,解釋道:“祖父的意思,扶風軍是孩兒瞞著家族擁有的軍力,不是祖父建立的,否則金州之事不易開脫。”

韋軒搖頭,道:“你的說法,很難取信於人。”

“爹,有些事情,明知道掩耳盜鈴也是要做的,就像爹爹藏入案下之事,很多人不信能夠避過亂匪殺害,但有個理由在,就能夠混淆真實,尤其是日後的地方史記,隻會記載縣丞值守中,入公房案下得生。”韋扶風耐心解釋道。

韋軒明白點頭,道:“你比為父通鑒事理。”

“因為孩兒喜讀雜書,爹的才學是詩賦文章。”韋扶風微笑回應。

......

六日後,讓韋扶風有些意外的是,祖父在近午時分來到了金州,竟然是騎馬來的,隨行的還有二伯父和十四叔,四個壯丁。

祖父一行沒有直接抵達縣衙或州衙,而是在送信壯丁的帶領下,先去了客棧,韋扶風在州衙,得報後去了客棧會麵。

進入院落,韋扶風看見了十四叔和二伯父,他忙快步走過去見禮。

十四叔直白道:“大人喊了十哥屋裏說話,不讓我們聽,你來了進去吧。”

韋扶風點頭走去了正房,十四叔看見門關了,隨口道:“二哥,他們能夠說什麽?我們都聽不得。”

“少安毋躁,父親做事一向謹慎,該知道的時候自然知道。”二伯父回應道,他年近四十,三寸長須,方麵大耳,顯得很穩重。

“二哥等吧,我去吃飯。”十四叔不耐的轉身走了。

屋內,祖父看見韋扶風進來,微笑點頭,韋扶風走過去恭敬見禮:“孫兒拜見祖父。”

“好,這一次你是吾家的大功臣。”祖父激動的回應。

韋扶風微笑道:“孫兒隻是盡力而為,後續還要祖父定鼎。”

祖父點頭,道:“聽十郎言,城外的瀛湖鎮堡,擁有兩千多兵力不能歸順。”

“是,孫兒已然傳令各縣調來團練兵二百,之後再去迫降了那些兵力,那些兵力的半數,有家眷在縣城之中。”韋扶風回答。

“就算有家眷在縣城,也是不好迫降,你知道郡公府是正統皇封,在瀛湖鎮堡的主事者,或許是郡公府的李氏族親,你去迫降,後果涉嫌了郡公府的匪襲。”祖父說道。

韋扶風點頭,又道:“若是不急,那可以徐徐圖之,孫兒建議分田籠絡人心,使得金州的人心歸附。”

“分田?你是說分了郡公府的田地。”祖父說道。

“是,分田是最容易獲得軍力歸附的手段,郡公府占據了大量田地,可以說成一半的田地非法。”韋扶風說道。

祖父想一下,搖頭道:“不可行。”

韋扶風平靜反問:“祖父認為該如何?”

祖父看了韋扶風,道:“你說的手段,並不適合在金州實施,因為郡公府是皇族勳貴,我們若是分了郡公府的田地,必然引起朝廷勳貴的敵視,韋氏一族,也會與我們存在難以彌合的裂痕,金州距離長安不遠。”

韋扶風微怔,隨即明白的點頭,道:“祖父是考慮長遠的立足。”

祖父點頭,道:“我們是大族韋氏,與草莽出身的亂世梟雄不同,草莽梟雄可以用分田的手段籠絡人心,而我們不能舍長就短,我們應該依靠豪族勳貴來獲得立足,不能周遭皆敵。”

韋扶風想一下,起禮道:“金州歸治之事,孫兒唯祖父大人馬首是瞻。”

祖父欣慰點頭,擺手道:“來,你們父子坐下說話。”

韋扶風轉身搬來兩隻胡凳,與父親分別坐了。

祖父溫和道:“吾想過了,若想金州立足,最穩妥的策略是獲得皇帝的認可,吾讓十郎書家信一封,然後吾給朝廷上書,連同家信一起送給杜相爺,讓杜相爺交給皇帝。”

“祖父是想由暗轉明?”韋扶風愕然。

“是,郡公府的事情,最好是讓楊守波背下,吾直接求取刺史。”祖父說道。

韋扶風微皺眉,祖父又道:“吾知道你擔憂打草驚蛇,失去奇兵之用,其實不然,明麵入主金州之後,一是可以牽製楊守亮,二是依然有奇兵之用,金州能夠有多少兵力,楊守亮在興元府也必然留守多少軍力。”

韋扶風點頭,心道川南節度使是誆騙楊守亮獲得的,若是明目張膽的占據金州,楊守亮豈能不防備川南軍藏兵金州,隻怕很快的出兵先攻了金州。

“扶風,你是不是擔心明麵入主之後,洋州和興元府發兵來攻。”祖父又說道。

韋扶風點頭道:“孫兒是有所擔心,如果楊守亮進襲金州,朝廷不能製約。”

“祖父也知道有那個危機,但謹思後,我們絕不能背負屠殺郡公府的罪名,祖父主動上告皇帝,就可以將罪名甩給楊守波,而楊守波是楊複恭的義子,楊複恭是朝廷的樞密使,一旦楊守波背負了罪名,楊複恭反而不敢讓楊守亮進襲金州。”祖父解釋道。

韋扶風點頭,走到這一步,明暗各有利弊,他已然完成了武力奪取金州,下一步能不能夠立足守住,他也沒有了十拿九穩的策略。

見韋扶風點頭認可,祖父微笑道:“祖父走這一步,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用途,能夠加劇皇帝與楊複恭的裂痕,聽說皇帝的舅父外任黔南節度使,結果被楊複恭害死在了途中,哦,是死在嘉陵江。”

韋扶風聽了意外,道:“楊複恭為什麽要害死皇帝的舅父?”

“聽說兩人在朝中互相敵視,若是讓皇帝舅父外任節度使成功,皇帝就多了地方勢力,另外楊複恭大肆發展巴蜀勢力,想是擔心皇帝舅父向皇帝告密。”祖父回答。

“去往黔南擁有地方勢力?”韋扶風不可理解道。

他是黔中節度使,據他所知黔中道的大半地域屬於僚人自治州,自治州就是附屬形式的州域,由僚人族的首領任職刺史和縣令,漢人為主導的地域主要是黔北(遵義地區)。

韋扶風打算進軍的黔州和涪州,屬於黔北的最北地域,黔南地域是黔中道的南部地域,若是大唐強盛之時,大唐節度使任職黔南,自然能夠獲得僚人族的尊崇。

如今大唐內亂,皇帝舅父跑去黔南做官,僚人族能夠尊崇嗎?隻怕是有去無回,客死他鄉。

韋扶風覺得,是不是獲得的信息有誤,黔中道的僚人族還是尊崇大唐,若是尊崇大唐,他的黔中節度使官職就非常重要了,擁有合法的號召力。

耳聽祖父道:“或許是隻能外任黔南,在黔南招募數千兵力,才能夠獲取其它節度使地域。”

韋扶風明白點頭,朝廷能夠隨意任職節度使,但無法讓任職的節度使獲得名副其實的治下,天下已然是藩鎮割據。

見韋扶風點頭,祖父又道:“扶風,祖父的上書還需要楊守波的配合,你迫楊守波寫一份上書,內容要輕描淡寫,隻說郡公府被亂匪劫殺。”

“請祖父書寫一下,孫兒讓其抄錄。”韋扶風說道。

祖父輕嗯,扭頭又對韋軒道:“十郎,你的家信要說事後耳聞,有數千兵馬,自西城門入內直奔了縣衙和郡公府,你及時鑽入公房案下得生,縣令和主簿在後宅吃酒時被殺。”

韋軒點頭,祖父又道:“還要說次日一早,州衙來人要走了有關郡公府的田冊記錄,你心恐懼,請求為父能夠允許你辭官回去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