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贖身

喝醉了的顧懷很快被扶去休息,眼帶笑意的蒲弘又喝下一杯酒,然後眼裏的笑意如同開春的雪一般慢慢消失。

可惜了,如果不是這顧懷必須死,其實有這麽個朋友也不錯。

沒什麽酸腐氣,說話做事也有股幹練勁兒,和宋佳說的那個書生實在不同,連蒲弘都難免對他生出一絲好感。

更何況這是個真的把自己當作大哥的人啊...

放下筷子,蒲弘注意到了顧懷遺落下的盒子,他剛才就想問了,但看到顧懷一臉神秘的表情,考慮到這個節點別節外生枝,也就沒問出來。

好奇心終究占了上風,蒲弘放下酒杯,走過去拿起盒子,慢慢展開。

裏頭是一把劍,形製是仿的漢劍,能看出來做工材質都不怎麽樣,換句話說就是書生掛在腰上裝個樣子都嫌重的那種。

在盒子的一角還有個紙條,蒲弘展開一看:

“寶劍贈英雄,新年將至,為報蒲兄厚待,特備薄禮,還請不要嫌棄。”

蒲弘笑出了聲來,薄禮確實是薄禮,估計是這傻子被哪家鐵匠鋪子坑了,才花錢打了這麽柄劍。

不過也難為他有這樣的心思...蒲弘放下紙條,拔劍出鞘,顯然鑄出來沒多久的劍身還是有些寒光。

隻可惜...你終究還是得死啊,顧懷。

......

開門聲響起,下人的身影消失,剛剛還躺在**人事不省的顧懷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這一幕太像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了。

在和蒲弘接觸的這些日子裏,顧懷也認真想過,有沒有辦法能讓自己平安脫身這個漩渦?有沒有辦法能讓蒲弘和宋佳知道,自己隻想好好活著,並不想摻和這些破事?

但想來想去,好像根本沒辦法能抹掉蒲弘對自己的殺意,理由很簡單:他和宋佳好像是真愛。

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懷了別人的孩子侮辱性究竟有多大還另說,但自己顯然是沒辦法在不和宋佳同房的前提下接受宋佳懷孕的事實,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決定了蒲弘一定想殺掉自己,而自己也一定要想辦法活下來。

所以準備了那麽多天,到底能不能活下來,好像就看今晚了。

確認了門外沒有人守著,顧懷輕輕下了床,靠近了門邊。

蒲府的結構,來的這兩天已經摸得差不多了,和他預想的也差不多,下人扶他到了偏廂休息。

這裏離蒲弘睡的後宅不遠,如果運氣不錯,一路過去應該遇不見下人。

蒲弘的酒量,果然也像大多數北方漢子一樣,深不見底,但今天顧懷豁出去了猛灌,蒲弘應該也不至於像沒事人一樣。

人喝醉了會難受,難受就會想睡覺,想睡覺...就有可能醒不過來。

門輕輕打開又合上,顧懷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

......

“顧公子,老爺他還沒醒,要不要...”

臉色有些白的顧懷擺了擺手,消瘦的身形好像比來時還要單薄些:“不用了,我自行離去就好。”

“可晚膳已經在備了,老爺說...”

“蒲兄今日也有些喝多了,冬日多睡會兒是好事,不要惹了蒲兄發火,”顧懷的風寒還沒好完,輕輕咳嗽了一聲:“帶我去正門。”

“是,”下人彎了彎腰,“公子這邊請。”

一路穿堂過巷,不到半柱香,顧懷已經看到了宋府的馬車。

又叮囑了下人幾句不要讓人去打擾蒲弘,顧懷上了馬車,閉目沉思片刻後開口:“別急著回家,帶我逛一逛東城。”

“姑爺想去哪兒?”

“沿著大街走走就是,算了...”顧懷重新下了馬車,“我自己走一走,你跟著就好。”

已經近了黃昏,街上的路人少了很多,北平城浮起了霧氣,風景雖與之前一般無二,但在顧懷眼裏卻好像明亮了許多。

“有些事不能怪我,我就是想好好活著混混日子,是你們不給我活路,我能有什麽辦法?”

“出城我是不敢出的,誰知道你想用什麽法子弄死我?男人的直覺告訴我你們可能等不及了,但他娘的你們等不及我就要死?這世界上沒這樣的道理。”

“會不會誤傷...我已經考慮不了這麽多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更何況我一個活生生的人?”

咳嗽聲伴著嘀咕聲一路未停,坐在馬車上的車夫看得有些發愣,自家姑爺...這到底是怎麽了?

不遠處的一條破落巷子門口突然閃過個人影,看身形好像是摔了一跤,人影麵前的空地上,一隻老母雞正拍打著翅膀叫得歇斯底裏。

顧懷的嘀咕被打斷了,放慢腳步疑惑靠了過去,那摔倒在地的身影是個女子,簡單的冬日棉裙,披了淡紅披風,身段倒是妖嬈,在顧懷的注視下艱難爬了起來,右手握著菜刀又殺向了老母雞,可雞沒撲到自己又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母雞跳得歡脫,那女子小心翼翼爬了起來,一隻手撐著牆好像摔得有些狠,抬起頭發髻有些淩亂,瞥見巷子口駐足看戲的男子身影,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

“是你?”

顧懷愣了愣,眼前這人居然是清風樓的子卿姑娘,眉心朱砂沒有再點,臉蛋還是那般漂亮,就是這有些狼狽的模樣有些損氣質。

披風有些舊了,素白棉裙也極為樸素,跟李子卿前些日子穿的服飾天差地別,頭上的玉釵也換成了銀的,耳上的吊墜也不見了。

嗯...難道子卿姑娘有什麽特殊愛好?青樓的紅牌姑娘,怎麽會出現在這麽個破落巷子追著老母雞跑?

“啊嚏...”

顧懷正準備開口,沒忍住打了個噴嚏,靠牆的李子卿身子抖了抖,微微低了頭,好像有些難堪。

“子卿姑娘?”

“嗯...”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伏芸病了,我想殺隻雞給她補補。”

顧懷扶著額頭:“不是...我不是問你為什麽要殺雞,是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李子卿頭更低了些,聲音很小:“因為我贖身了。”

“嗯?”

“因為我贖身了,”李子卿抬起了頭,重複了一遍:“我給自己贖身了。”

“我不是個青樓妓子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