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攤牌(二)

伴隨著歎息聲而出的答案,是那麽地自然,這是否算是常北鏗之哀歌,他不清楚,也懶得去弄清楚,畢竟在他的腦子裏這樣的答案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無法改變,也無需改變。

“哼、原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嗎!”吳月娘冷漠地盯著常北鏗發出一聲輕哼。

“任何人都有,隻是這種東西很容易在大起大落之間被遺忘罷了...”相對於吳月娘的囂張,常北鏗顯得很淡然,仿佛一切沒什麽大不了的。

“哼、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就能顯現出你有本事了嗎?你若是真有本事,就離開這西門家的府邸,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別再這裏拿別人家的銀子當自己的錢使!”吳月娘猛地朝著門口處甩袖,指著門外衝常北鏗忿然說道。

“這...是月娘你的心裏話嗎?”常北鏗有些哽咽地問道。

“你沒有資格這麽稱呼奴家!”常北鏗凝視著吳月娘,眼神裏充滿了很多很複雜的情感,亦或是憤怒,亦或是悲傷,作為一個男子,即使不是七尺之軀,也是有血性的,被自己的妾這樣數落,即使隻是名義上的。

“常門吳氏,我再問你,剛才那些話是不是你的心裏話?!”常北鏗咬著牙忿然問道。

“常門吳氏?哼、別開玩笑了,誰是常門吳氏?!奴家是西門吳氏才對!!”對於常北鏗的稱呼吳月娘再一次發出了質疑,而且還是毫不避諱地言明自己是西門家的人來區別,除了說明她對於常北鏗的厭惡之外,還說明了她對他有多麽地不待見。

“...這樣啊,那麽我就先出去了...”常北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你...真的願意離開?”聽聞常北鏗主動提出離開,吳月娘的臉上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

“請不要用任何地言語,那樣隻會增加我對這裏的不舍...”雖然常北鏗那近乎無事的臉上泛著淡淡地笑容,但是他自己清楚,這種笑容不過是他一直以來保護自己的一種常用表情,和心情無關。

“你...”吳月娘沒有在多說什麽,不知道是害怕常北鏗真的留下來,還是因為被常北鏗最後的那句話所打動了,無論如何,都達到了她想要的那個結果。

邁過書房的門檻,常北鏗發現了春梅等人的身影,她們的表情是那麽地異樣,仿佛看到了什麽奇怪的事情一樣,這不是她們最希望的結局嗎,為什麽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雖然常北鏗也很清楚自己一旦離開這裏就什麽都不是了,不再是什麽常家的大少爺,不再是西門家的姑爺,他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蟲。

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離開,隻是有些舍不得那個現在不在府內的女人,那個被整個西門府尊敬和愛戴的女人。

再見了,西門府。

再見了,我的便宜娘子。

常北鏗站在西門府的門口,最後望了一眼那門前的匾額,流露出了依依不舍的感情。

徘徊在街頭,那失魂落魄地模樣仿佛一隻行屍走肉,讓過往的行人都對他避而遠之,即使他的衣服上並沒有散發出令人不舒服的氣味。

這是第幾天在陽穀縣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他已經忘記了;隻是從離開西門府的豪邁氣概,此刻再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頹廢的表情,淨戶出門的常北鏗第一次嚐到了饑寒交迫的滋味。

天漸漸下起了雪,那漫天地雪白漸漸覆蓋了整個陽穀縣的大街小巷,六月的天,竟然飄起了足以覆蓋街道的雪,難道真的是上蒼看到了他的不幸而發出了感慨。

雪水落在他的衣衫上浸濕了他那薄薄的衣衫,鼻孔之下早已是泛濫成災,他蜷縮著身子靠在牆角,一個即使在這個時刻依舊有很多客人來往的地方——霜凝軒。

自古以來溫柔鄉是英雄塚,但這裏來來往往的更多地是販夫走卒或者腦滿腸肥的暴發戶,此外還有一些附庸風雅的文人墨客浪跡其中,真正算得上英雄的寥寥無幾。

常北鏗不是英雄,也沒有銀兩,所以隻能窩在這離門最遠的角落裏帶著,或許是害怕被認識的人認出來,亦或許是因為這樣不會被裏麵的人攆走。

“你...怎麽會在這裏?”聞聲望去,是一個帶著兜帽的女子,即使被兜帽遮住了秀發,依舊無法掩飾她那姣好的麵容,從她的口吻判斷,應該是認識的人。

“姑娘認識我...?”看到帶帽女子的表情,常北鏗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公子這話很奇怪,難道才一段時間不見,公子就已經將奴家忘得一幹而了嗎?之前明明還說要為奴家贖身什麽的...”常北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贖身兩個字上麵,贖身這樣的說法一般會出現在兩種人身上,其一是奴仆,其二就是妓女,無論怎麽看,這個女人都更傾向於後者,而且這個女人很有可能不是一名普通的妓女,那麽贖身二字對於身無分文的他,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姑娘,你可能....認錯人了,小人隻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可憐人,並不是你口中的什麽公子...”

“是...這樣嗎?”常北鏗不敢去看那個女人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被她真的認識以前的自己,將現在的落魄樣子暴露給周圍來往的行人看見。

“哦...或許是奴家記錯了,如果你想要找份活幹,那麽奴家可以和媽媽說一聲,讓你在這裏做些打雜之類的事情...”雖然記不起這個女人和自己到底有什麽樣的瓜葛,但願意這樣幫助自己的女人,應該壞不到哪裏去,常北鏗此刻心裏這樣想著,遲疑地對她默默點了點頭。

眼前這個女人,給他的感覺和西門官娘很不一樣,如果是西門官娘是絢麗地牡丹的話,那麽眼前的這個女人更像是出淤泥而生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