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妥協
用一道“鹽引當期有效,過期作廢”的聖旨,將郭允厚等人打發走,隻留下孫承宗。
孫承宗神情有些凝重,問:“陛下,步伐是否邁快了點?”
原本計劃,待局勢穩定,再行漕運及北方鹽政改革。
可糧商哄抬糧價,東林黨暗中挑撥,戶部都給事中封還聖旨,事趕事,這兩項改革被趕著提前出爐。
軍事準備不足,步子確是邁得快了點。
“孫卿擔心漕運會中斷?”
孫承宗回道:“衛隊從漕工家屬中招募,隨著消息南傳,漕工心有期待,難以煽動,因此漕運應當無憂。但臣擔心兩準鹽業會出問題。”
大明鹽業重心在兩準,基本被陝商和徽商把持,他們背後又是藩王、勳貴和百官,勢力頗大,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決定爭皇位後,朱慈炫便考慮到這些,因此將漕運改革擺在第一位,待時機成熟,再一鼓作氣拿下兩準鹽業。
可勳貴們自個作死,將長蘆鹽場吐了出來,不接受就會被其他勢力吞掉,他自然不肯。
“再苦不能苦百姓。”朱慈炫思考良久,說,“孫卿,待百姓解圍後,你去見見韓爌。”
年輕而又強勢的帝王,通常很難妥協。
見乾聖帝願意妥協,孫承宗甚感欣慰,隨即告退。
心中擔著事,朱慈炫便不再默寫課本,而是反思起得失。
近段時間,可謂順風順水,且每每都有超出預期的收獲。
這讓他心氣有所膨脹,作決定過於強勢,有時難免草率。
幸虧,他還能聽得進勸。
雖然有時朝令夕改,但調整卻是必要的。
不能總是強勢,有時手段要溫和些。
而且,鹽業實行專賣製,需要各方麵人才,給他們一條出路,雙方都得利。
想到這裏,他吩咐王承恩:“去給方正化傳朕口諭,對私鹽販子,懲罰是必要的,但能收編的盡量收編;官員交納議罪銀後,可在鹽業公司或鹽場任職。他們家屬待遇等同京營。”
“臣領旨。”
王承恩領旨,匆忙離開書房。
想了想,朱慈炫招來一內侍,讓他去給高時明傳口諭,若那位戶部都給事中願意,可在內務府或廉政公署任事。
能做的都做了,至於能否緩和對抗,就看東林黨肯否妥協。
而此時,東林黨元老韓爌,在書房裏差點氣暈過去。
堂堂一個前內閣首輔,被百姓圍困如此之久,官府不但不聞不問,最後還要自己出米糧,打發那些暴徒。
恥辱!
絕對是恥辱。
“老爺,府中還有範掌櫃送的米糧。”
韓管家小心翼翼地說,令韓爌思緒回到現實,但沒吭聲,隻是揮揮手。
韓管家會意,躬身退出書房。
回到會客廳,韓管家問順天府府尹:“大人,需要多少米糧?”
畢竟是前內閣首輔的管家,即便有求於人,態度也不亢不卑。
順天府尹歎苦道:“韓管家,不是本官不盡心,可百姓太多,現在又是非常時期,本官也不好辦啊。”
“大人,你總得說個數吧。”
順天府尹下意識要大張其口,卻猛然想到廉政公署,心頭一顫,隨即笑道:“韓管家,要不這樣好了,你拿米糧出來,到府外現場發放,用得了多少算多少。”
現在都學做清官了?
韓管家暗諷一聲,答應了。
順天府尹出了韓府,讓人把府門、府前收拾幹淨,抬出米糧,發給每人一鬥。
領到米糧,有的百姓歡天喜地走了。
但也有家在附近,為人刁滑的,自己領完米糧不算,還叫上家人一起來領。
眼瞧著領米糧的人越來越多,韓管家臉色陰沉,對順天府尹說:“大人,你確定我家老爺,以後不會起複?”
“呃。”
順天府尹神色一凝,向韓管家告聲罪,吩咐衙役將領米糧的百姓驅散。
其他二十位上疏官員府前,發生同樣的事情。
他們不僅成為百姓嘴裏的狗官,更成為官場上的笑談。
可謂大失顏麵!
阮大铖得報,不禁開懷大笑,曾經被東林黨欺壓的恥辱,終於雪恨那麽一點點。
寫完奏疏,讓人送進宮,他方去客堂,與一眾黨羽喝酒慶祝。
入夜,曹於汴從後院門進入韓府。
一進書房,他便怒道:“閣老,高時明欺人太甚,此恨不雪非君子!”
“怎麽雪恨?”
雖然心中也有怒火,但韓爌要比曹於汴冷靜,因為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妙。
閹豎開始玩煽動百姓,那叫東林人以後還怎麽玩?
“乾聖剛下兩道聖旨,我們可在上麵作些文章。”
漕運改革,成立皇家北方鹽業公司,這兩道聖旨,身為前首輔,韓爌自然有渠道得知。
他之前也在思索對策。
聽曹於汴如此說,韓爌深呼吸口氣,說:“漕運改革,下麵有人利益受損,但京官受益,沒有運作空間。”
“那鹽業呢?閣老。”
韓爌點頭道:“鹽業倒可作些文章,但隻怕南方那些人不敢動。畢竟京城勳貴幾乎一窩端,南京勳貴肯定有所顧慮,沒勳貴支持,官員和鹽商豈敢動?”
“那我們可傳言,說乾聖要對南京勳貴動手。”
有了今日經曆,對曹於汴仍慣用伎倆,韓爌並不看好。
“自梁,乾聖僅以五千衛隊,橫掃京營、禦馬監和內操軍,不僅拿下魏忠賢等叛黨,而且一舉端掉勳貴,解決積重難返的京營。你認為,南京那幫廢物,敢反對乾聖嗎?”
“這……”曹於汴一時啞言。
韓爌沉重地長歎一聲,搖搖頭道:“自梁,天或許已變,我們也沒用武之地了。”
“閣老,你是說乾聖手握軍權,已無人可製?”
曹於汴頓時急了,這次急著趕回京,是想分一份大蛋糕的,可現在連洗碗水都沒喝到。
“自梁,老夫今日想了很久,覺得還是遠離這是非之地為好。”
韓爌似乎已經看透,可曹於汴仍不心甘:“閣老,要不聯係下信王?”
信王是曾經的棋子,但他在魏忠賢謀逆中,表現卻非常糟糕,絲毫不見明君風範。
在許多大臣看來,他甚至不如那個短命的乾聖。
韓爌對信王早已失望,搖搖頭道:“自梁,隻要乾聖還在,信王還得隱忍,千萬不可與之接觸。”
“那得等到何時啊?”
“再等等吧,唉。”
韓爌神情有些寥落,正要端茶送客,卻聽管家稟報:“老爺,孫閣老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