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羽翼初成

自己居然跟一位反對變法的舊黨骨幹談新的變法,估計外人就是腦殼想爆了都想不明白。

這世上很多的事,是想不明白的啊!

心情澎湃的趙似回到王府,又意猶未盡地把心腹長孫墨離、曾葆華請來,想了想,又叫人把張叔夜請來。

這位不僅歸了心,還深深打上十三黨的烙印。跟趙似是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關係。

可以參預相關機密了。

趙似壓抑著心裏的激動,把自己與範純仁的交談,一五一十地詳說了一遍。

長孫墨離和曾葆華早就打過預防針,所以沒有那麽激動。

張叔夜卻騰地站起身來,激動地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

“大王...殿下,你是變法,卻反對王荊公變法?現在又和舊黨重臣範公達成再行變法的默契?”

張叔夜覺得腦子很亂。

“沒錯!嵇仲先生。俺且問你,韓忠獻公(韓琦)、富文忠公(富弼)、文潞公(文彥博)等人,曾經支持範文正公的慶曆變法。為何到了熙寧變法裏,卻變成了他們自己最厭惡的人?”

“最厭惡的人?”曾葆華好奇地問道。

“就是如極力反對慶曆變法的夏鄭公(夏竦)之類人物。”

哦,三人都明白了。

“幾位先賢在幾十年前就看到了王荊公看到的弊端,還積極想辦法去革除,結果失敗了。本王從秘書省裏分類出來的文檔裏,看得出這些舊黨老臣們最初反對王荊公,並不是反對他的目的,而是反對他的具體做法。”

聽到這裏,三人都是飽讀史書的人,對熙寧變法乃至慶曆變法都曆曆在心。

被趙似如此一點,都深以為然地點頭。

是啊,韓琦、富弼、文彥博等人都是變法的老前輩,他們在慶曆變法中深知變法的艱難和微妙。

治大國若烹小鮮!

可王安石變法卻是上來哢哢,一頓操作猛如虎,能不讓這些老臣們心驚膽戰嗎?

所以這些老臣們反對的重點,在於變法中存在的種種問題,包括新法的合理性、可行性,以及會造成的後果。

“在本王看來,變法除了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決心外,更要有寬闊的心懷和高超的手段。反觀王荊公,他沒有聞過輒改的寬容,也缺乏求同存異的耐心。”

“在麵對洶湧的反對和質疑時,王荊公不僅不用手段去‘化解矛盾、減少阻力’,反而固執地堅持其所謂的‘絕對真理’,不容置疑地對反對派加以清洗。以消滅產生問題的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最可恨的是王荊公把父皇直接拖下水。”

趙似的咬牙切齒讓張叔夜、長孫墨離和曾葆華有些不解,三人麵麵相覷,張叔夜開口問道。

“殿下為何深恨這一點?”

“父皇一下場,變法就沒有回旋餘地,走進了死胡同。”趙似長歎一口氣,“變法原本就是走前所未有之路,尋未明有效之法。需要不斷的試驗、找錯、糾正。就好比一艘大船,需要根據風向、潮流不斷地操帆轉舵。”

聽到這裏,三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父皇親自主持變法,誰敢找錯?誰敢說不對?熙寧變法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三人半張著嘴,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激流在不停地衝擊著眾人的心。

這隱情,真是讓人萬萬想不到。而能夠看出這隱情的簡王,真不是一般人啊。

曾葆華在三人中性子最直,脫口說道:“如此說來,王荊公以退為進,請居江寧,用心有些不純啊。”

趙似和長孫墨離、張叔夜隻是冷冷一笑,沒有出聲。

王荊公如此聰慧之人,又有先帝支持,把一幹舊黨老臣打得落花流水。他自請退居江寧,難道真沒有這份心意在裏麵?

“其心可誅!”張叔夜忿然地說道。

他抬起頭,看向趙似的眼神裏,有了更多的敬佩和熱切。

“殿下,舊黨老臣對王荊公變法抨擊最多的,還是他為了變法而選用的那些人。”

“是的。雖然現在是新黨治政,但不得不承認,王荊公選用的變法幹將,除了章惇等少數之人,幾乎都是操守不行、品德不高之人。這些人,越是有才,危害越大。”

這時曾葆華提出疑惑。

“王荊公雖然性子執拗,可是操守品行卻讓人敬佩,而且他聰慧過人,怎麽就稀裏糊塗地選用了那些多無恥小人?”

“王荊公怎麽可能不知道選材德在才先?他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還請殿下指點撥惑?”張叔夜的語氣越發地恭敬。

“國朝養士一百多年,是養了很多醉生夢死、好逸惡勞的文士。但是也培養了一大批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三人激動地點點頭。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那些士大夫們所信奉的。俺叫它民本思想。這些人充斥著大宋朝堂和地方。王荊公推行新法,這些人一看,名義上是富民,實際上是為民奪利。”

這時曾葆華迫不及地地插話,“十三郎,你說得對。大家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做一次就知道了。不少官員看清楚王荊公變法的後果,本著為民的理念紛紛反對。王荊公在無人可用的時候,隻能選用支持變法的人。無德無才都無關緊要,隻要能敲詐百姓,斂取錢財即可。”

這時張叔夜忍不住接言,“是啊。尤其是元豐年間,先帝親自下場主持變法時,奸佞之人紛紛幸進。”

幾人感歎了一番,張叔夜轉向趙似,朗聲問道:“殿下,那依你所言,當如何變法?”

趙似脫口而出,“隻有堅持把變法的力度、發展的速度和社會可承受的程度統一起來,才有可能變法成功。”

什麽意思?

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張叔夜、長孫墨離、曾葆華三人在心裏想了一會,把這句話琢磨了一下,覺得受益無窮。

“殿下,那麽當如何行第一步?”張叔夜小心地問道。

“範公剛才也問了俺這個問題。俺答道,先培養人才。正確的路線確定之後,官吏就是決定的因素。”

三人靜靜地聽著。

“國朝官員選任製度,並不著眼於治國興邦,隻是對臣下的恩澤、優恤。沒有真正地實現唯才是舉、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濫施恩蔭,大多數官員一味地享受厚祿優待,卻無半點擔當和責任心。從朝堂到地方官府,臃腫不堪,效率低下。”

趙似先發了一通牢騷,然後說起正題,“官吏選任製度也要變革,這是必須的。隻是在此之前,俺們必須培養誌同道合的人才。秘書省就是最好的所在。現在又可以多加個開封府。”

趙似對著張叔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張叔夜、長孫墨離、曾葆華三人驚喜得已經麻木了。

尤其是張叔夜和長孫墨離,恨不得縱淚仰天長嘯,蒼天終於賜下一位千古明君給予大宋!

長孫墨離甚至在心裏暗暗盤算,過一兩年,等大王羽翼豐滿,病懨懨的官家還不駕崩,俺就舍去身家性命弄死他,讓大王繼位,中興大宋。

“殿下!”門外一聲輕呼,把“心懷鬼胎”的長孫墨離嚇了一跳。

“化田,什麽事?”趙似問道。

“殿下,小的剛剛收到密報。睦王殿下暗使人煽動部分廂軍和鋪軍,準備以拒絕並入警察廳為借口,鼓噪鬧事,讓整飭編練不了了之!”

混賬玩意,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