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九哥可以先放一放

“確定是申王府的人?”

官家坐在延和殿裏,黑著臉問道。

李道法低垂著頭答話,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回官家的話,庾提點和圓慧監寺的親近心腹都說過,當晚有人趁黑來拜訪,然後就出事了。小的們順著蛛絲馬跡查過去,發現拜訪庾提點的人,是申王府的一位外管事。拜訪圓慧監寺的,是申王府的兩位護衛虞侯。”

“兩人是申王府的熟客,時常進入王府。也時常有王府的人過來拜訪。所以建隆觀和上方寺的人都沒注意。”

官家許久沒有說話。

“那兩戶人家的兒女找到了?”官家的聲音有些發飄。

“回官家的話,開封府的人一路追查,今天早上在祥符縣下河鎮某處院子裏,找到了王四郎和張家姐兒。隻是...”

“隻是什麽?”

“王四郎和張家姐兒的雙目都已失明。”

“失明?”官家驚聲問道。

“是的官家。小的們搞到了開封府的口供。王四郎和張家姐兒說,他們分別在建隆觀和上方寺被人迷暈,醒來後就一直被關在某處。每日時刻有人強行給他們眼睛裏抹藥,使得他們流淚不止,沒幾天眼就瞎了。可是那些人還不放過,依然抹藥催淚。”

“昨天晚上有人把他們裝上車,七轉八轉,帶到一處院子裏。然後今天早上,有人衝了進去,才知道是開封府的捕快找到他們了。”

“催淚?”官家低聲說了一句,突然揚聲問道,“那兩人真是雙瞳?”

“小的沒見過那兩人。不過小的手下見過。雖然眼珠已經灰白,但依然看得出是雙瞳。”

官家閉上眼睛,臉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動,最後才咬牙擠出了一句,“俺的好兄弟啊!”

他猛地抬頭,盯著李道法,“你說,九哥為何放過那對男女?”

李道法心裏一顫,官家,俺怎麽知道?

可是又不能不回答。他絞盡腦汁,靈光一閃,還真想到了。

“官家,要是王四郎和張家姐兒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簡王殿下會一直追查下去的。大家都知道,簡王殿下還是有些手段。”

官家讚同地點了點頭。

“十三哥豈止是有些手段。徐二貴兄弟,那麽隱私的案子都被他給查出來,還順手滅了河西家的伏擊,端了契丹兒的老巢。九哥怕了,生怕事情拖久,十三哥親自下場查案,很快就能查到他頭上。權衡利弊之下,就把那對男女放生,省得十三哥再追查。”

“官家聖明!”李道法連忙高聲呼道,神情放鬆。

“十三哥真得沒有追查這件事嗎?”官家又問道。

“官家,此案一直是開封府在查辦,張通判親自督辦,下麵的捕快們很用心。簡王殿下隻是問過幾次案件。”說到這裏,李道法微微頓了一下,“小的沒有發現簡王府的人追查此案的跡象。”

官家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許多。

“官家,簡王殿下求見。”梁從政在殿門口稟告道。

“十三哥來了?什麽事?”官家猛地一驚,脫口問道。

“官家,小的沒問。不過看簡王殿下的樣子,像是有什麽急事。”

難道十三哥知道了?

他一向聰慧,肯定猜到那對兒女被綁架,庾提點和圓慧監寺被害,幕後是申王所為。

他來興師問罪,向朕告九哥的狀?

官家頭都大了。

他知道申王這些惡行,要是公諸於世,肯定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諫官們會群起攻之,九哥就會被問罪。

皇家連出醜聞,自己這個做官家的麵子掛不住。而且九哥從小眼疾,父皇生前一直叮囑不要虧待他。

問他的罪,有些於心不忍。

“六哥,六哥!俺要向你討份詔書,好好收拾那些混賬!”趙似的聲音在殿門口叫嚷著。

官家看了李道法一眼,他乖巧地往旁邊一站,變成隱形人。

“你嚷嚷什麽?剛進東華門就聽到你聲音了。”官家沒好氣地說道。

“嘿嘿,沒打擾六哥處理朝政吧。”趙似笑嗬嗬地問道。

“沒有。你要收拾誰?”

“六哥,當然是收拾...哦,老李也在啊。那就沒錯了,皇城司也收到消息了吧。這些混賬,居然敢跟本王打擂台!不收拾他們,那些痞子們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官家開始以為說得就是申王的事,可是聽著覺得有些不對。

“十三哥到底要收拾誰?”

“那些廂軍和鋪軍裏的**子啊。六哥不說下詔成立內外城警察廳,負責開封內外城治安。還把原本的廂軍和鋪軍調撥給警察廳,加以整飭編練。”

“有些**子,到處煽風點火,造謠生非,準備鼓噪鬧事,拒絕並入警察廳。還不是不願整飭編練,想繼續混糧餉,繼續過敲詐勒索店鋪、在市井作威作福的日子。”

聽到趙似憤然地說道,官家滿臉的詫異,“十三哥說的這件事?”

“是啊,俺就是來向六哥討份旨意,好去處置這些混賬。”

官家輕輕舒了一口氣,“好,朕立即給你一道禦筆,命你全權處理此事。不過十三哥,你怎麽處置這些廂軍和鋪軍,可有上萬人。”

“六哥放心,俺早就想好法子了,人手早就撒下去了,就等著六哥你的詔書立即開幹。”趙似把自己的計劃簡單地說了一遍。

官家拍手叫好,“好,十三哥用起智謀來,有智將風範啊。”

“嘿嘿...”趙似得意地大笑起來。

接過官家的禦筆詔書,趙似準備要走時,欲言又止。

“十三哥,還有什麽事?”

“六哥,上午俺接到嵇仲先生的通報,開封府找到王四郎和張家姐兒,隻是眼睛都瞎了。正好老李也在這裏,六哥,俺就是問一句,真是九哥?”

官家緩緩地點了點頭。

趙似默然一會,喟然道。

“家醜不可外揚,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再說了,九哥...確實不容易,可是又何必行此邪術呢?嗯,肯定是下麵那些人,想投九哥所好,才做下這等禍事。”

官家也長歎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欣慰。

“九哥,確實不容易,他被手下人給蒙蔽了。李道法!”

“臣在!”

“叫開封府給苦主一筆錢,再讓那對男女結成姻緣,互相扶持過日子吧。那些瞞著九哥為非作歹的家夥,悄悄地嚴懲了。”

“遵旨!”

外城城西廂的廂軍軍營裏,一個廂軍十將在慷慨激昂地煽動著。

“俺們原本就要活不下去,再改投到警察廳,更活不成了。俺聽到確定的消息,一過去就就俸糧全部減半,衣服絹棉也全部取消!直娘賊的!這不是在欺負老實人嗎!不行,必須鬧一鬧!”

“對!不鬧他們不知道俺們的厲害!”另一位長行高聲附和,然後神神秘秘地說道:“俺有位兄弟在神衛軍,他說了,禁軍的兄弟們也是一肚子激憤!”

說到這裏,長行更加的憤怒,仿佛被人搶了婆娘,刨了祖墳。

“俸糧不給足不算,還要搞什麽整飭編練!屁話!都是當官的找借口減俸糧。俺們這邊一鬧,禁軍那邊馬上跟進!二十萬人馬鬧事,官家和執相們也得掂量下。”

兩人一唱一和,軍士們,有了些反應,有幾個人也變得激憤起來。

“隻是這麽一鬧事,就算鬧成了,還是要揪出一批人來當首犯斬首。誰願意挑這個頭?”

角落裏的一個聲音把最關鍵的問題點明了,營舍裏瞬間沒了聲音。

看到氣氛又下去了,十將和長行對視一眼,然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們這是當奴才當上癮了?被人這麽欺負還不肯出聲?到時候大家夥一起鬧事,誰知道誰是挑頭的?”

“就是,俗話說,法不責眾!官家和宰相們總不至於把俺們數萬廂軍的腦袋都砍了吧?那還不得天下大亂?”

一個押隊衝了進來,厲聲喝問道:“你們還在幹什麽?第二指揮的人都鼓噪起來,準備去樞密院討個公道。”

他掃了一眼眾人,說出的話更有煽動性。

“憑什麽把俺們打發去了開封府?至少得把拖欠俺們的俸糧補足了。”

“對!補足了再說!”

聽到補足俸糧,營舍裏大部分軍士們都來勁了,紛紛起身響應著。

隨著七嘴八舌的煽風點火,軍士們越來越激憤。營舍裏鬧哄哄的,成百上千的人高呼著“發糧!不去!”

他們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衝到樞密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