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孤要你去給皇兄請罪

聽到了高興安的這句話,馮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潞王殿下找咱家有何貴幹?”馮保語氣淡漠的說道。

“馮公公,這個咱也不知道啊,隻是殿下下了命令,咱當下人的也就隻能照做。”高興安苦笑著說道。

馮保沒有說話,站在那裏像是在想些什麽。

高興安也不敢出聲打擾,也隻得跟著馮保站在那裏。

過了一會兒,馮保緩過神來,對身後的那群太監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咱家有事,你們就不用跟著了。”

說完,馮保就轉過頭來,恢複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樣,拍了拍高興安的肩膀說道:“還要勞煩高公公給咱家帶路。”

高興安顯得受寵若驚,“馮公公這說的算是什麽話,都是咱應該的。”

朝堂之上,隨著張居正不欲另立新帝的想法被一眾官員們知曉。

內閣三輔申時行,戶部尚書張學顏等張居正的一幹親信紛紛上疏。

“天子臨朝八年有餘,夙夜不寐,勵精圖治,萬不可廢!”

“萬曆皇帝在位,乃是億兆蒼生之福,神器不可輕易易手,否則社稷動**,百姓難安!”

而張四維的一幹門生故吏,也都在張四維的指使之下紛紛上疏要求另立新帝。

“九五之尊位,不可輕授與人。為帝者,需品行高潔,方能垂拱治理天下。”

“潞王殿下年少聰穎,久與慈聖太後教導,如登大位,必將為一代明君聖主!”

讓朱翊鏐和張四維沒有想到的是,以國子監祭酒等一幹老學究竟然也紛紛上疏,指責萬曆皇帝荒**無度,要求立潞王為皇儲以觀後效。

乾清宮中。

李太後端來親手熬製的肉粥,一口一口的喂著臉色蒼白的朱翊鈞。

自從朱翊鈞在隆慶六年登基稱帝之後,這是李太後第一次喂他吃粥。

在過去的八年裏,李太後總是要求自己要勤政,要努力習經義,要做一個好皇帝。

就算自己被嚴厲的張先生凶了一頓,也不會得到母親的安慰。

這難得溫馨的場麵,給朱翊鈞久久處在陰影裏的心帶來了一絲溫暖。

但初次品嚐過權力滋味的朱翊鈞又很快的清醒起來。

看著滿臉慈愛的李太後,朱翊鈞心中又有一計。

“母後,燙……”朱翊鈞虛弱的說道。

李太後吹了吹手中的銀匙裏的肉粥,在這檔口,朱翊鈞在被子裏的手猛然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眼淚一下子就從朱翊鈞的眼眶之中流出來。

而正欲繼續為朱翊鈞喂粥的李太後看到了自己兒子眼中的淚水,心中也是滿滿的不忍。

想到這裏,李太後不禁反問自己,是不是對自己的大兒子太過於嚴厲了?他明明也是個孩子……

……

還在房間裏的朱翊鏐還不知道乾清宮裏發生的一切。

但是通過萬曆皇帝的所作所為,朱翊鏐倒是能夠猜到個七七八八。

無非就是裝可憐和賣慘,擠幾滴眼淚去搏李太後同情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高興安輕輕推開門,“殿下,馮公公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朱翊鏐回過神來,沉聲說道:“那快讓馮公公進來吧。”

沒過一會兒,馮保就笑眯眯的走了進來,“咱家見過潞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孤安,但不知馮公公還能不能安。”朱翊鏐嘴角帶著笑容。

“殿下此言何意?”馮保滿臉帶笑的問道。

“那孤就開門見山了。”

“馮公公不日將會大禍臨頭了。”朱翊鏐神情嚴肅的說道。

“潞王殿下怎會如此說?”馮保也收起了往日的笑容,盯著朱翊鏐問道。

“那天皇兄之事,是否是馮公公前去告訴母後的?”朱翊鏐問道。

“是咱家。”馮保沒有反駁。

“入內閣取禪讓的聖旨之事,可是馮公公前去的?”朱翊鏐問道。

“是咱家。”馮保回答道。

“此二事一出,馮公公臥榻豈能安睡?”朱翊鏐繼續說道。

這兩件事本來就是馮保的心事,如今被朱翊鏐直接放在明麵上點出,倒有些直戳馮保的痛處了。

“皇上聖明,豈能和我們這些下人計較?”馮保強顏歡笑的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馮公公也不要怪孤直來直去了。”朱翊鏐說道。

“馮公公看著皇兄自幼至今,但隨著皇兄年歲見長,馮公公是否感覺到一股疏離之意?”

“皇兄貴為九五之尊,如果說皇兄度過了這次危機,那麽作為至高無上的天子,自然不能會被拂了麵子。”

“母後要立孤為天子,孤心裏也明白,如此定會被皇兄所記恨。但隻要母後在,皇兄對孤動手就不易。”

“反倒是馮公公。”

“你可記得武宗朝的劉瑾劉公公?再得天子恩寵,也被一朝處決。”朱翊鏐沉聲說道。

“咱家可不是像劉瑾一般把持朝政,禍亂朝綱!”馮保高聲說道。

“孤知道公公素來有賢名。”

“但是等皇兄親政,勢必要清算一批人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馮公公說,到時候皇兄拿誰開刀最好?”朱翊鏐盯著馮保說道。

馮保聽到此處,頓時冷汗涔涔。

是啊,自己隻是一個奴才,殺生奪予不過是天子的一句話罷了。

李太後又怎麽會為了自己和皇上翻臉呢?

到時候,記恨著自己的萬曆皇帝拿自己開刀,可是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馮保猛然抬起頭來,“潞王殿下可有良策?”

“咱家可是聽聞太後娘娘已經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原諒皇上了。”

“孤確實有一計策,所以才叫馮公公來此處商議。”朱翊鏐笑了。

“那潞王殿下可是有十分的把握?”馮保問道。

聽到這裏,朱翊鏐笑的更大聲了,“哈哈哈哈哈。”

“孤的馮公公,若是孤有十分的把握,又何必來叫馮公公來此商議呢?”

“此策不過是有五分的把握罷了,馮公公可是怕了?”朱翊鏐說道。

聽到這裏,馮保倒是笑了。

“殿下這就小看了咱家。”

“莫說是五分的把握,就算是隻有三分,咱家也願意搏一搏!”馮保的眼底透露著幾分狠勁兒。

“隻是潞王殿下他日成功登上大寶之位,咱家能得到什麽?”

“孤給不了馮公公什麽。”朱翊鏐說道。

“司禮監掌印太監和東廠督公,已經是作為宦官的權力頂峰了。”

“所以孤可以給你一世平安和一生的榮華富貴。”朱翊鏐說道。

但誰知馮保搖了搖頭,“潞王殿下,恕咱家無禮。”

“這份籌碼,還不夠。”

朱翊鏐盯著馮保,語氣之中已經有了幾分冷意,“馮公公想要如何?”

“那孤把皇位讓給你好了。”

馮保連連擺手,“潞王殿下誤會了。”

“咱家想要為自己搏一個爵位。”

朱翊鏐反問道:“本朝尚未有宦官封爵之先例。若是登基以爵位來換取,孤不就和英宗皇帝無二了?”

明英宗就是大名鼎鼎的將大明幾十萬軍隊在土木堡送給瓦剌殺的大明“戰神”、在九邊輪流讓邊將開城門有著朱叫門之稱的朱祁鎮。

朱祁鎮在奪門之變之後,大肆封賞官員,導致時局混亂無比。

看著馮保失望無比的神情,朱翊鏐又突然開口說道:“馮公公尚能飯否?”

馮保不解其意。

“若是孤能登臨帝位,定然要征討四夷。若是馮公公有心,孤到時候可以給你機會,能不能立下戰功就看馮公公自己了。”朱翊鏐說道。

聽到朱翊鏐的這一句,馮保的心思一下子活絡過來,如若真是有機會立下戰功,自己就會成為大明朝第一個封爵的宦官!

至於軍功,馮保在司禮監對全國各個邊鎮和千戶所可是一清二楚,哪個將領英勇善戰,哪個將領隻知道殺良冒功,哪個將領隻知道攀附大臣,馮保可以說是如數家珍。

“但若是封爵,馮公公就隻能做個富家翁了。”朱翊鏐意有所指。

“有了殿下這句話,老奴心裏就有了底氣和奔頭了。”馮保笑眯眯的說道。

悄然間,馮保的自稱從咱家變成了老奴。

朱翊鏐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但是沒有多言。

在宮裏廝混了幾十年的主兒,自然都是人精。

“殿下要老奴怎麽做?”馮保問道。

“想必今日滿朝文武會上奏章,大部分一定都是反對另立新帝的。但也一定會有那麽幾本奏章是誇讚孤賢明可即帝位的。”

“而已經積壓了兩天的奏章必須要處理。皇兄尚在乾清宮休息,所以這奏章必定是由母後過目。”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找幾本反對另立新帝的奏章,再找數目相當的幾本支持另立新帝的奏章。”朱翊鏐緩緩說道。

“如此一來,就給了母後一種錯覺:朝堂之上,支持和反對的兩派勢均力敵。此為其一。”

“老奴記下了。”馮保暗暗心驚潞王的縝密心思,但單憑這一點,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這其二嘛,可能就要委屈一下馮公公了。”朱翊鏐笑吟吟的說道。

馮保並不知道潞王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但憑殿下吩咐。”馮保低著頭回答道。

朱翊鈞似笑非笑的說道:

“孤要你去給皇兄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