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慈寧宮馮保念奏章,李太後再度猶豫

聽到朱翊鏐的這句話,馮保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什麽問題。

“殿下是何意思?”馮保不解的問道。

“前麵的一些都是細節,但這關鍵一環,就在於馮公公了。”朱翊鈞沉聲說道。

“韓信忍受**之辱,他日才能隨著漢高祖征戰天下,裂土封侯。不知馮公公可有這個決心?”

“殿下但說無妨。”

“孤要你在母後拿回那道未蓋印的聖旨之後,去給皇兄請罪!”朱翊鏐一字一句的說道。

馮保眼神一凝,等待著朱翊鏐的下文。

“母後拿回那道未蓋印聖旨就意味著不再追究皇兄的罪責。馮公公就要在那天,備上最上等的酒菜,去給皇兄負荊請罪!”

“皇兄無論是再聰慧,也終究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嗜酒之人,極度壓抑的狀態下更需要酒來發泄自己。”

“而皇兄壓抑數日,終於保住了皇位,縱然他再借前車之鑒,你馮公公一奉承二諂媚三請罪,勸一杯酒,皇兄自然也會控製不住隻喝一杯酒。”朱翊鈞笑著說道。

“人都是喜歡在酒後發泄情緒宣泄不滿的。若是皇兄在此時說上幾句大逆不道的話語。”

“又恰巧在這個時候,孤的傷口崩裂開來血流不止……”

“母後在一氣一急之中,則乾坤必定。”朱翊鏐說道。

馮保看著眼前的潞王侃侃而談,心思之縝密,洞察人心之清楚,自己竟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說萬曆皇帝朱翊鈞是個十八歲的孩子,他自己今年才剛剛年滿十四歲。

“殿下不是說無意爭奪大位?為何在這兩天改變了想法,還是說殿下本來就有這個想法?”馮保直言不諱的說道。

“孤本無意這大位,然昨日早膳竟然有毒,有人欲置孤於死地。”朱翊鏐說著,眼神充斥著殺意。

“這一爭,無非就是求一個自保罷了。”朱翊鏐沒有多說那麽多的疑點。

“老奴知道了。”馮保躬身說道。

……

回到慈寧宮的李太後,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

原諒了自己的大兒子朱翊鈞,那自己的小兒子朱翊鏐怎麽辦?

為了阻止朱翊鈞的荒唐事,小兒子朱翊鏐不但白白挨了一劍,而且原本要立他為新帝的懿旨也作廢了。

這豈不是把小兒子架在火上烤?

強忍著心中的不安,李太後來到了朱翊鏐的房間前。

高興安就守在房間門口,一看到李太後到來,高興安一邊行禮一邊輕聲道:“奴婢叩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李太後點了點頭,“鏐兒呢?”

高興安低聲說道:“殿下今日情緒狀態不太好,已經睡下了。”

情緒不太好……

李太後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

在朱翊鏐的房前站了一會兒,李太後心中的愧疚感更甚。

“那我就不打攪鏐兒休息了。”李太後就回到了慈寧宮的正殿。

李太後身旁的女官翠玉看到了李太後狀態不對,於是開口輕聲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心事?”

李太後雖然心煩,但也不願將自己的心思交於一個女官。

即使是自己最信任的宮女。

“我無事。”

“之前司禮監的馮公公來過了。”翠玉見李太後不願多說,就稟報道。

“他可說過來找我作甚?”李太後秀眉微蹙的說道。

“馮公公說,近幾日司禮監積壓了許多的奏章,前來向您請示如何處理。”翠玉小心翼翼的說道。

“將馮保喚過來,讓他把司禮監這幾日的奏章送過來。”李太後揉了揉眉心。

翠玉得了口諭,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鏐兒……”

“鈞兒……”李太後喃喃道。

沒到一炷香,翠玉就帶著馮保來到了慈寧宮。

“娘娘,馮公公給您帶來了。”翠玉恭敬的說道。

看著往日雍容華貴的李太後的眉宇之間,都是愁雲慘淡。

馮保在心中對潞王的分量隱隱有了些了解。

“奴才叩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馮保抱著一摞奏章,高聲喊道。

李太後微微頷首,“近日朝中可有什麽動靜?”

馮保臉色有些為難,“奴才,奴才不敢說……”

“說便是。”李太後說出的短短的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

“朝廷裏關於帝位之事爭論不休……”

“娘娘也知道,奴才是看著萬歲爺長大的,萬歲爺也才是個十八歲的孩子,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馮保說道。

“好了,莫要再說你的想法給我聽了,我想聽聽各位臣工的想法。”李太後打斷了馮保的話。

“是,娘娘。”

“現在朝中分為三派,分別是支持另立新帝,反對另立新帝和立潞王殿下為皇儲以觀後效。”馮保麵上戰戰兢兢的說道。

“立潞王為皇儲?”李太後聞言一愣。

“他們說……萬歲爺所做不似人君,但立潞王為皇儲以觀萬歲爺後效……”馮保小心翼翼的說道。

“混賬東西!”李太後聽到這裏怒不可遏。

“什麽以觀後效?”

“潞王是皇帝的親弟弟!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如何立為皇儲?”

“他年皇帝有了子嗣,皇儲之位再易。”

“那我的潞王當如何自處?一個廢掉的皇儲誰能容得下他?”李太後氣衝衝的拍著案桌。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您要保重鳳體啊!”馮保慌忙跪下說道。

一旁的翠玉見此,急忙給李太後遞了一杯參茶,“娘娘,您快喝點茶消消氣。”

李太後接過參茶,輕輕喝了一口,“這些官員拿著朝廷給他們的俸祿,隻想著他們自己的利益!”

“馮保,你把他們所上的奏章念念。”李太後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是,娘娘。”馮保心裏暗暗佩服著朱翊鏐的謀算。

“臣內閣三輔申時行謹言:自隆慶六年至今,天子臨朝已八年有餘,夙夜不寐,勵精圖治,萬萬不可廢!”

“當今聖上在位,乃是我大明億兆蒼生之福,神器不可輕易易手,否則社稷動**,百姓難安。”

……

聽到馮保念著反對另立新帝的奏章,李太後麵色稍緩。

但隨即,馮保又繼續讀道。

“九五之尊位,不可輕授與人。為帝者,需品行高潔,方能垂拱治理天下。”

“臣內閣次輔張四維謹言:潞王殿下年少聰穎,久與慈聖太後教導,如登大位,必將為一代明君聖主!”

……

又是幾本支持另立新帝的奏章。

讀著張四維的奏章,馮保心裏不禁暗暗被其文筆折服。

洋洋灑灑近千字,沒有一字提到萬曆皇帝的缺處,反而一直在讚美潞王聰穎過人,李太後長於教導。

果不其然,這一份奏章念完,令李太後舒心不已。

李太後是尋常人家出身,是大明婦道人家的典範了。

她對自己的嫡長子嚴厲無比,因為嫡長子就是繼承家業的大宗。

她對自己的小兒子疼愛無比,因為小兒子一貫都能討自己的歡心。

但是現在的長子朱翊鈞令她失望不已,她自己又不能割舍掉這份親情。

李太後不是呂雉,更不是武則天。

她更像是一個希望孩子守好家業的嚴母,而不是一個充滿著野心的女政治家。

李太後從沒想過權傾天下,她隻是想好好培養自己的孩兒,僅此而已。

所以她總會在親情與禮法之間搖擺不定。

馮保後麵念的幾份奏章,李太後都是心不在焉,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娘娘,這幾日重要的奏章都已經讀完了。”馮保恭恭敬敬的說道。

這時候,李太後才回過神來。

“馮保,你說皇帝和潞王,哪個一個更賢明?”李太後突然開口問道。

“萬歲爺和潞王殿下……奴才不敢妄言。”馮保低著頭說道。

“馮保,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先帝在時就對你信任有加。難道先帝所下的遺旨讓你顧命之事都忘記了嗎?”李太後厲聲說道。

“那奴才就鬥膽說兩句了。”

“萬歲爺自然是英明神武,有帝王氣象。”

李太後正要開口,馮保又繼續說道:“但潞王殿下,連一小小宮女都能挺身而出救其性命,更何況是對天下百姓?”

“此為仁德之象。”馮保說道。

“仁德,仁德……”李太後聽到馮保所言,陷入了沉思。

是啊,鏐兒連一個地位低微的宮女都能愛惜其性命,如此仁德的他若是治理天下,豈不是堯舜之君?李太後心裏想著。

想到這裏,李太後不禁緊緊的握住了袖中的那道禪位的聖旨。

將李太後神情盡收眼底的馮保,心底又對新帝登基多了幾分把握。

李太後的想法已經明顯搖擺起來了。

“關於是否另立新帝的奏章,都留中吧。”

“其他的奏章都按內閣的票擬來做吧。”李太後說道。

“是,娘娘。”馮保說道。

“若無其他的事情,你就回司禮監把這些奏章處理了吧。”李太後明顯有些疲憊。

“奴才告退。”馮保依言離開了。

等到馮保走遠了,李太後對慈寧宮的管事太監說道:“給我把張首輔喚過來。”

但又覺得有幾分不妥,“還是莫要喚了,關於今日之事,讓張學士遞一道奏章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