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華殿經筵?孤不去

在文華殿之南,蓋有黃色琉璃瓦的一片宮闈便是文淵閣。

但就是這短短的百步距離,從明宣宗宣德皇帝之後,百年來就再也沒有皇帝再踏入內閣一步。

很快,慈寧宮的懿旨就被送到了張居正的值房中。

張居正自然明白李太後是在詢問自己的意思。

既然是李太後出言詢問,自然是已經不如先前一般震怒,堅定的要另立新帝了。

但是淩張居正有些不滿的是,之前自己給皇上所上的密奏,竟然石沉大海。

天子並沒有給予自己回應,更沒有下罪己詔。

“終究是皇家之事。”張居正輕歎一聲。

這一次,張居正沒有再動惻隱之心,執筆揮毫寫下了:天家之事,太後決斷。不論結果,臣當盡心竭力。

那意思就是無論李太後立誰為帝,他張居正都會盡心竭力的輔佐。

寫完這張字條,張居正吩咐下去送到慈寧宮。

“把子維和汝默喚到公廳,本輔有事相商。”張居正對遊七吩咐道。

“是,相爺。”遊七恭敬的答道。

……

文淵閣公廳之內,正前方擺放著一尊銅質鎏金孔子像,東西設座。

關於孔子之像,還頗有淵源。

英宗朝名臣李賢入閣之後,欲在公廳的正前設座,但被大學士彭時所阻,二人爭論不休。

明英宗得知此事之後,便派人送了一尊孔子之像立在正前方。

意味著正前方的位置隻有聖人可居,文淵閣的大學士不過是預參機務,你們還是好好輔佐吧。

但他們也沒有想到,百年之後的文淵閣,有個叫張居正的人,將首輔的權力推向了大明朝的巔峰。

既然沒有正座,那麽東上首的位置自然就是最尊貴的內閣首輔之座。

張居正的值房離公廳近,就邁步走進了公廳。

公廳的小吏得了消息就趕忙把茶水泡好了。

坐在上首的張居正見張四維和申時行還未來,就端起了茶杯。

就在張居正喝茶之時,張四維和申時行一前一後的邁步走進了公廳。

“我等見過元輔。”張四維和申時行微微躬身,以示尊重。

張居正放下茶杯微微頷首,“子維和汝默來了?”

“快坐吧,今日內閣的茶可是不錯。”

張四維和申時行紛紛落座。

“元輔讓我等前來,有何事商議?”張四維心中一動,難道是張居正要清算支持潞王的事情?

“之前天子旨意,協理一職,歸本部侍郎帶管。南京兵部尚書楊兆上疏請求辭去協理一職,諸位如何看?”張居正說道。

張四維聽到張居正所議論的為朝中之事,頓時鬆了口氣。

張居正開口說道:“本輔之前對其暫供此職,聽候裁決。”

張四維說道:“現今元輔之意為何?”

“裁革協理一職,令吏部核察兩京大小九卿及其所屬各衙門,凡有冗濫者盡數裁革。”

“同時核實各省的賦稅徭役和諸司冒濫冗費等事宜。”

“子維和汝默有何意見?”張居正問道。

張四維和申時行自然沒有意見。

張四維隻在心裏苦笑一聲,隻是名為議事罷了。

自己這個內閣次輔不過就是提線木偶罷了。

“廬州,鳳陽,淮安,揚州等府遭受水災,本輔以為可按舊例免其田租。”

“常熟,吳江,長洲,昆山等地連月災荒,本輔以為責令戶部調撥賑災糧食。”

“閩浙廣三省之地,多次有倭奴在海上出沒。雖然曆次圍剿,斬殺倭奴者數眾,但南麂島和抱虎島諸處仍有停泊引為據點的倭奴。本輔以為,應嚴飭兩廣總督和巡撫,加強海上戒備,召集軍隊將其徹底圍剿。”

……

張居正將要處理的政務一樁樁一件件的講了出來,而坐在兩側的張四維和申時行隻能是安安靜靜的聽著。

這些政事都被張居正處理完了。他們兩個隻是被知會一聲,然後由他們二人將這些事情落實到六部。

張江陵隻要在內閣一天,他們就會做一天的提線木偶。

乾清宮。

朱翊鈞躺在龍榻上,享受著難得的寧靜。

不用上朝,不用日講,不用批閱奏章的日子竟然讓朱翊鈞有些恍惚。

自從自己登基以來,每一日都是過的疲憊無比。

這大概就是忙裏偷閑吧,朱翊鈞在心裏自嘲道。

如果不做這大明的皇帝了,是不是日子就好起來了?

是不是就沒有母後和張先生嚴厲的管教和訓誡了?

朱翊鈞的思緒越飄越遠……

而在自己房間裏的朱翊鏐卻並沒有閑著。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朱翊鏐沒有再管什麽皇位爭奪,自己已經盡自己所能進行謀劃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來驗證了。

此時的朱翊鈞正歪歪扭扭的畫著改進火器的圖紙。

明代的戰爭中,火器已經扮演起了重要的角色。三大營裏麵的神機營,就配備了大量的火器。

但此時迅雷銃,三眼銃,密魯銃等火銃還是非常的落後,它們在前槍管進行裝填火藥,在裝填火藥的時候需要將火藥壓進槍膛。而且火銃的重量很大,安裝起來極為的困難,連射之後的炮管溫度極高,有炸膛的危險。

由於以上的種種缺陷,火銃在大明的軍隊中雖然一直被裝備,但並沒有大規模普及。

而朱翊鏐也粗通一些火器理論,雖然機槍狙擊槍等槍械限製於時代無法被製造,但是將火銃往前推進一個階段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麽火銃的下一個階段就是燧發槍時代。

令朱翊鏐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本《軍器圖說》了。

畢懋康設計了一種撞擊式的燧發槍。

先扣動扳機,再下壓龍頭,由於配備的彈簧具有儲蓄勢能的作用,所以能量轉化令燧石與火門相摩擦,摩擦出火星就可引燃火藥。

這樣一來,就大大提高了射擊的精度和效率,以前的連續射擊需要三人,先由最前麵的士卒進行射擊,射擊完畢之後退至最後裝填火藥,再由第二名士卒進行射擊,射擊完畢再由第三名士卒射擊,三個人輪番射擊裝彈。

這種三段擊最初由沐英發明,倭國的織田信長也曾靠此戰術數次擊敗強敵,德意誌的腓列特大帝更是以此奪取了意大利。

但與新式燧發槍相比,理論上使用火銃的三段擊多耗費了三倍的兵力。

再加上製造火器的成本,訓練士卒的成本,二者相比較,高下立判。

朱翊鏐想著,就算是自己輸了,被自己的皇兄朱翊鈞賜死,也要留下些什麽。

若是能將這種新式燧發槍製造出來,並且在軍中普及,之後的大明定然不會再像曆史上一樣內外交困。

“殿下。”高興安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何事?”朱翊鏐頭也不抬,自顧自的畫著新式燧發槍的裝配圖。

“娘娘讓奴婢給您傳個話,明日要殿下參加經筵。”高興安低著頭說道。

“經筵?”朱翊鏐抬起頭來,“皇兄可去?”

“娘娘說皇上身體欠安,但是經筵之例不可輕廢,要讓殿下替皇上前去文華殿。”高興安說道。

朱翊鏐的眉頭緊鎖,自己的母親不來告訴自己這件事,反而是讓高興安傳話讓自己前去文華殿參見經筵。

哪有親王代替皇帝參加經筵的先例?

朱翊鏐心中一動,這難道就是李太後意欲將皇位歸於自己的一個信號?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說著,高興安就從懷裏拿出來一份奏章,“娘娘說這是明日經筵的官員名單。”

這份名單理應由萬曆皇帝朱翊鈞來批示,但李太後直接將人選定了下來。

朱翊鏐接過來,瀏覽著這份名單:知經筵事,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張居正。

同知經筵事,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內閣次輔張四維;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內閣三輔申時行……

這時朱翊鏐猛然合上這份名單,“告訴母後,孤身體抱恙不能參加經筵。”

“經筵大事,乃君主所為,孤一親王,當恪守禮法,怎麽能越俎代庖?”

高興安聞言一愣,他不明白剛剛微微有笑意的朱翊鏐為何臉色轉變的如此之快。

這就是陷阱!

要麽就是李太後對自己的考驗,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口是心非,覬覦皇位。

要麽就是文官們對自己的考驗。

笑話,朱翊鏐作為一個現代人,什麽四書五經,簡直是什麽都不會。

若是什麽作詩吟賦,朱翊鏐倒是不介意“拿來”幾首後世的詩詞歌賦,來驚掉這些人的下巴。

至於什麽大學中庸禮記尚書,自己隻能是一竅不通。

明日一幹朝廷重臣的問詢,自己一個都回答不上來,那就能夠提前判定自己在皇位爭奪之中,穩穩出局了。

想騙我?門都沒有!

“你快去跟母後複命吧,孤還有事要忙,無事莫要打攪孤。”朱翊鏐把愣住的高興安趕了出去。

“什麽?鏐兒不去?”李太後吃驚不已。

“殿下說自己身體抱恙,不能參加經筵。且經筵大事,乃君主所為,殿下一親王,當恪守禮法,怎麽能越俎代庖?”高興安低著頭說道。

“既是如此,那明日經筵便開在乾清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