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鈍刀剌肉,小火烹油!

在拿道玉璽的第一時間,劉辯連下兩道聖旨。

第一道旨意昭告天下,外將無詔令,不得入京,否則視做謀逆,天下共擊之。

第二道旨意,劉辯給一群人升了官。

征拜盧植為驃騎將軍,皇甫嵩為衛將軍。

袁紹、曹操為左、右中郎將。

何進帳下從事張遼為下軍校尉,黃門侍郎荀攸遷尚書仆射。

這一通大刀闊斧的詔令下去,京師震**。

大家就都挺懵的!

這兩年朝廷的局勢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在兩次黨錮之禍的影響下,宦官與外戚越來越肆無忌憚,尋常士人根本無上升之路。

也就是皇族貴戚,以及如袁氏、荀氏這樣的高門貴胄尚有一線餘地。

劉辯即位之初,何進與袁隗戰勝宦官同錄尚書事,差點讓百官彈冠相慶。

就這足以看出,在宦官縱橫交錯的爪牙下,士人的地位被壓製到了什麽樣的地步。

而劉辯的這一道旨意,無異於將一群即將曬死的魚,忽然間給扔進了缸裏。

希望來的過分突兀。

旨意下達當天,一片死氣的百官忽然間開始走動了起來。

最熱鬧的當數大將軍何進的府上,其次便是太傅袁隗,以及司空劉弘的宅邸。

但被府上管事急匆匆從軍營裏喊回來的何進,臉上並沒有多少開心之色。

朝廷一道聖旨,把他的老底差點都給掏空了。

袁紹、荀攸、張遼皆是他從各地網羅而來的才俊,是他好不容易才組建起來的班底。

下午的時候他還在懷疑袁紹有二心,結果還沒等他做什麽,朝廷的聖旨下來了。

袁紹一轉身就這麽加官進爵了。

這事,簡直離譜的緊。

何進一邊與與他相熟的官員觥籌交錯,一邊卻還在懷疑這件事。

這絕對不是他妹妹何太後下的旨意,她絕對沒有這樣的見識。

可若說這是皇帝下的旨,他也有些難以置信。

那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娃娃啊,腦子還不太好,話有時候都說不利索。

酒過三巡之後,主簿陳琳湊了過來,“敢問將軍這是要交皇權與上嗎?”

何進本來心中就憋著悶氣,聽著陳琳這話,眼睛直接就斜了起來,“你少在此於我陰陽怪氣,這並非是我所主張的。”

“下官猜測也是如此。”陳琳輕笑了一聲,“陛下身邊許有能人啊。”

“陛下身邊除了那些沒得卵子的宦官,有個屁的能人。”何進罵道。

陳琳卻不敢苟同,搖著頭說道:“大將軍不可小覷了天下人啊!高祖起於微末,太史遷身陷宮刑,卻著述曆史,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你少在此處與我拽這些酸詞濫調,你就告訴我,現在該怎麽做?”何進惱怒罵道。

陳琳揪著胡須笑看著何進,“陛下欲掌權之心,已如天上的太陽一般明亮,且眼光毒辣,盧植、皇甫嵩在下官看來是朝中為數不多的能臣幹將了。”

“下官建議大將軍上書陛下,摘掉此二者之一,保留其一,給陛下一點麵子。”

何進聽著微微頷首,“餘下諸人呢?”

“餘下諸人,難道依舊不是將軍麾下嗎?以陛下之恩成將軍之美,豈不美哉?”陳琳反問道。

何進一聽,臉上頓時有了笑意。

“對啊,我怎麽就把這沒想通呢。”何進搖頭失笑,他這算是典型的鑽進了牛尖角了。

皇帝的旨意,他完全可以說是他從皇帝那兒求來的加官進爵嘛。

曹操諸人加官進爵之後,還不是照樣念著他的好。

心情瞬間陰轉晴朗的何進,輕執酒樽給陳琳滿了一杯,問道:“陳主簿又如何看陛下的另一道旨意?外臣無詔令,不得擅入京畿。”

“陛下做的對!”陳琳極其幹脆的說道。

何進被噎了一下,有些鬱悶,“難道本將當真做錯了?”

陳琳頷首說道:“俗話說:‘蒙著眼睛捕雀。’微小的東西,尚且不能用得誌來欺騙它,何況國家大事,豈可用詐來取得呢?”

“現在將軍總皇威,掌握兵權,龍驤虎步,或高或下,全在您的心中。”

“這好比燒著火爐子燎毛發,有什麽為難?合於道,違於經,為天人所順。”

“將軍反拋棄利器,尋找外援。大兵集合起來,強的為雄,這是所說的幹戈倒拿,把柄給別人,功決不成,徒徒地成為亂惡的台階。”

何進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對於陳琳的建言他還是有些懷疑。

他為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號令天下兵馬。

難道不是說,他身邊的兵馬聚集的越多,他大將軍的權勢就更加凝實嗎?

尤其是在皇帝受人攛掇有明顯分他權利的情況下,如此難道不是更加的安全嗎?

“陛下有旨!”

忽然一道高喝聲,自殿外響起。

緊接著身披甲胄,腰懸寶劍的趙野,雙手舉著聖旨昂首闊步入了堂中。

在堂上眾臣行禮之後,他臉上清了清嗓子喊道:“母舅何進聽著,朕十四,年歲已長,該考慮一些大事了。母舅趕緊給朕選三千勇猛士卒,入西園,朕要重修裸遊苑,此事十萬火急,明天就要。”

“就這樣,奧,對了,讓陳琳來見朕。”

皇帝這聖旨,讓趙野這個宣讀聖旨的人都覺得羞恥。

太草率了!

何進與眾臣:……

他們就沒有見過這樣子的聖旨,這聽著就跟開玩笑似的。

如果說之前的兩道聖旨,皇帝有多麽的正經,此刻就有多麽的草率。

完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就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的聖旨。

這也讓何進漸漸的信了陳琳的話,皇帝身邊果然是有人在攛掇。

聽聽這聖旨,這才像是當今陛下應該說的話。

“臣領旨謝恩!”何進高呼道。

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他感覺真的跟做夢似的。

“陳主簿,請吧。”趙野看向了站在何進一側的陳琳,“陛下可等著呢!”

陳琳笑著點了點頭,在經過何進身邊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將軍可無憂矣。”

何進:???

都什麽呀這是,他現在真有些痛恨自己沒有多讀幾本書了。

今天前前後後發生了四件事情,但給何進的感覺,像是被人給安排了成千上萬個心眼子似的。事情他都看清楚了,可背後的深意,他好像明白了,卻又好像沒明白。

陳琳這個王八蛋還故意跟他打馬虎眼。

何進還在絞盡腦汁,可身邊的大臣們卻因為皇帝這一道旨意一個個都炸鍋了。

“陛下糊塗啊!”

“大將軍,你可得勸著點陛下,不能再效仿先皇啊!”

“漢室垂危,天下已紛亂至此,陛下不思勵精圖治,竟先享受上了,社稷危矣!”

……

陳琳跟著趙野進宮之後,在皇帝的身邊看到了尚書盧植,尚書仆射荀攸,以及此刻本不應該出現在宮中的衛將軍皇甫嵩。

麵帶稚嫩之氣的皇帝正與盧植說著什麽,而皇甫嵩像是餓死鬼投胎了一般,正在兩個小黃門的伺候下,對一隻烤羊大快朵頤。

這場景,陳琳哪怕是做夢都不敢這麽做。

“陛下,陳琳帶到。”趙野高呼了一聲,然後默默站在了陳琳的側後方。

這個小黃門冷不丁的站到他身後,陳琳雖然感覺有些怪異,但也並未多疑。

“臣大將軍府主簿陳琳參見陛下。”陳琳一板一眼的行了個禮。

劉辯上下打量了一下陳琳,“陳主簿請起,要不要吃點?”

“啊?!”陳琳一驚,反應過來後,連忙搖頭,“回陛下,臣不餓。”

“朕聽聞,陳主簿是一個絕頂的聰明人。”劉辯麵帶笑意,“這天下詭變之局,皆在陳主簿胸臆之間,是也不是?”

陳琳自認為自己還是有些腦子的,可他真不明白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這話聽著可一點也不像是在誇他,更像是在罵他!

“臣惶恐,可不敢當陛下如此誇讚。若是在一群癡愚蠢夫之間,臣或可勉強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可在朝堂袞袞諸公之中,臣恐什麽也不是。”陳琳俯首說道。

“不必如此緊張,朕問什麽,你答什麽便是。”劉辯說道。

陳琳這一次是真的感到惶恐了,皇帝跟他印象中的差別太大了。

而且他總覺得皇帝好像是在給他準備什麽。

在尚未進宮之前,他以為自己見的人應該是太後,而不是這位少年皇帝。

但三言兩語之後,陳琳也如何進一般對這局勢有些迷茫了。

這位幾乎不受朝廷所有人重視的皇帝,好像……已經掌控了宮闈。

這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局麵。

在陳琳看來,當今陛下想要真正掌權,至少需要十年的時間方可。

“大將軍是否心有反意?”劉辯臉上的表情瞬間退散,麵無表情的問道。

陳琳心中一突,躬身說道:“大將軍雖權傾朝野,但他始終是陛下這棵大樹上的枝幹,臣以為大將軍應該也明白此中道理,不敢輕動二心。”

“那你以為何進為何傳檄四方,遍邀外臣聚兵入京?”劉辯再問道。

“在臣看來,應是大將軍起於微末,權利來的過於突然,心中不太踏實,才有此舉。他一麵畏懼陛下與太後威嚴,一麵又想掌控朝堂,這才有此舉。”陳琳說道。

“若朕奪其兵權,你以為他會不會反?”劉辯接著問道。

這一次陳琳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後抬頭看向了皇帝,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會!”

“好,朕知道了。”劉辯沉吟著點了點頭,“退下吧。”

“唯!”

陳琳心中的疑惑像是海浪一般,一浪接著一浪,攪得他心神不寧。

在陳琳退去之後,盧植上言道:“臣聽聞此人確有大才,陛下為何不納為己用?”

“這滿朝文武哪個不是朕的臣子?”劉辯搖頭哂笑一聲,“他們的忠奸不能由朕去拉攏安撫。”

盧植啞然,無奈說道:“陛下聖明,隻是當今天下混沌,大有分崩離析之兆。陛下既有遠望,當選拔真才實幹之士,以充朝堂。”

“那也不可操之過急。”劉辯說道。

用人嘛,得掌握著點火候。

尤其是對待陳琳這種自命清高之輩,好像這貨還是建安七子之一。

而且他現在的首要任務也不是治理天下,而是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