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中取栗

劉辯的計劃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短短三日時間,張遼已將足足四千八百名壯勇送進了西園。

有了這些生力軍,修築圍牆的進度瞬間大幅度提升。

劉辯隻是有些惋惜沒有水泥。

若是有那東西,以如此龐大的人力,圍牆應該已經起來了。

這些日子,他也在嚐試著去做,但始終不得其法。

水泥的燒製,比他想象中的要難很多。

而在這期間,何太後也一直住在長樂宮,並沒有絲毫出來主持朝政的意思。

劉辯一時間有些拿捏不住何太後的意思,索性暫時就先晾著,再觀察觀察。

這位視權利如生命的太後,並不太可能放過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

她現在如此安靜,在劉辯看來,最大的可能大概是,另有目的。

但不管是什麽目的,劉辯平心而論,已經並不太將這位阿母放在眼中了。

從南北二宮,到整個雒陽,他已經掌握了最關鍵的軍隊。

有軍隊,就有了安身立民的本錢。

對於他這個皇帝而言,失去了軍隊的陰謀,幾乎不存在威懾。

就隨便她怎麽折騰吧。

折騰的越狠越好。

……

盧植是在又三天後回來的。

除了稟報關於征伐涼州軍的戰事之外。

他還給劉辯帶來了一個令劉辯完全沒想到的消息。

袁紹竟然在關東廣散家財,組建討董盟軍。

這事聽在劉辯的耳中,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踏馬的好像又穿越了。

“著實是朕走眼了啊!”

西園那棵據說已有二、三百年壽命的銀杏樹下,劉辯如此喟歎道。

他原本對曹操有些不放心,但萬萬沒想到率先背刺他的,竟然是袁紹。

“陛下,臣以為可以降詔袁紹,令其解散軍隊,回京複命!”盧植說道。

劉辯有些詫異的掃了一眼盧植,“盧將軍是覺得,袁紹隻是誤以為朝廷被董卓所控製,才會如此?”

盧植點了點頭,“袁紹東逃的時候,恰逢董卓大軍即將攻入京城,他應該還不知道陛下已剪除了董卓這個禍害。”

“在朕看來,盧將軍應該不會用這麽單純的眼光看人才對!”劉辯意有所指,語氣間已有了一些不滿,“朕可是給他下了密旨的,若他聽朕的,董卓根本就進不了洛陽城。瑪德,這個廢物,現在竟然還有臉組建盟軍。”

“盧將軍,你看看,他這是要幹嘛?”

勞資就差直接給袁紹亮刀了,你竟然還說袁紹是個好人。

盧植苦笑,“陛下的意思,臣其實心中明白。”

“但汝南袁氏作為關東大族,底蘊深厚,而朝廷又正是多事之秋。”

“陛下大可秋後算賬,但此時不宜逼其如益州牧一般隔絕道路,脫離朝廷。”

原來你是明白的,我還以為你真不知道呢,劉辯心中暗道一句,說道,“大漢朝廷現在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若不下猛藥,他就隻能苟延殘喘等死。”

“朕這個皇帝雖然窩囊,但朕不想遷就任何人。”

“沒兵就自己練,沒錢就自己掙,沒兵器甲胄,自己打!”

“但,敢於對朝廷有異心者,殺無赦!”

盧植沉默了下來。

他心中震驚與皇帝的魄力,又對眼前的局勢,感到格外的擔憂。

皇帝的每一字眼裏都流露這強烈殺伐之意。

也讓他清楚的明白了皇帝接下來的意圖。

絕不容忍!

“袁紹在朝廷抵禦外辱之時,卻率領軍隊擅自東逃,棄朝廷於不顧。如今他又道貌岸然的打出討董勤王之旗,廣招四方兵馬,入自己槲中。”劉辯冷哼一聲,“他這就是拿朝廷不當回事,拿朝廷,拿我大漢的命,在換他自己的權利和功勳!”

“在朕的眼中,他甚至比董卓還要可惡!”

盧植不敢再勸。

皇帝這一番鞭辟入裏的話,也讓他生出了強烈的殺意。

這麽一說,袁紹還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之徒!

“陛下,隻是朝廷現在可調動的兵馬不多,又該如何應對袁紹?”盧植問道。

此事,劉辯亦在思慮當中。

戰爭,是改革最迅速,最直接的辦法。

但傷民!

說白了,打的是老百姓的命。

這是劉辯並不願意看到的。

可若不動用戰爭的方式,深深紮根在大漢土地上的士族門閥,以及州牧,他絕對毫無辦法。

大漢現在這樣的製度,比削藩更要艱難。

“隔絕道路,暫時封鎖朝中的消息,派兵監管袁氏族人。”劉辯想了許久,這才對盧植說道,“不,此事讓曹操去辦。你派出斥候,先盯著袁紹的動靜,看看他接下來要整什麽幺蛾子。”

盧植雖然有些驚訝,但想了想並沒有再多言。

袁氏不管在京中,還是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其實都是極其駭人的。

四世三公的名門貴族,那真的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而是一張鋪陳到了整個天下的大網。

如果不像董卓一樣蠻橫的動刀兵,而是玩權利。

恐怕誰也繞不開袁氏,也難以奈何袁氏。

從宮中離開之後,盧植就帶著兵馬再度出發了。

他像是遊**在草原上的狼群一般,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將自雒陽向東的道路,挨個掃**了一圈。

然後在每一個關鍵關隘,都留下了數百兵馬屯防。

這些駐兵將分兵兩路,一路駐守,另一路化身斥候,向東打探消息。

……

曹操在接到劉辯的旨意之後,毫不猶豫的就執行了命令。

以他暫時對皇帝的了解,這樣一個結果,一點也不出人意料。

而他自己的做法,就稍稍有些出人意表。

他直接帶人住進了太傅袁隗的家裏。

蠻橫、無理,像一個十足的混子。

亮堂堂的袁家主廳裏,太傅袁隗斜靠在牆壁上,麵色鐵青的看著曹操在那裏擺弄一堆瓶瓶罐罐,“曹將軍到底要做什麽,還請明言,你這樣做有失君子之風!”

“袁太傅就不必誇讚我了,我不是什麽君子,也不必在意什麽君子之風。話又說回來,你到底要不要嚐一嚐由陛下親手所創的茶水?清幽淡雅,我覺得與君子之風很搭!”曹操笑嗬嗬的在玉壺中添上了熱水,倒了一杯遞給了袁隗。

袁隗氣的都不想說話,曹操手中的東西,他看都沒有看一眼。

“袁太傅一口不嚐,實在令人有些遺憾。我這兩天逢人便將此物拿出來賣弄一番,竟不覺間已是喜歡上了這個味道。喝酒雖暢快,但卻容易令人腦袋昏沉,此物卻恰恰相反,其味清雅,明目醒神!”曹操一臉惋惜的說道。

袁隗麵色陰沉,聽著曹操在那裏絮絮叨叨,再未發一言。

有下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長條形的布袋,到了袁隗身邊低聲說道:“家主,本初將軍的家書。”

袁隗麵色微變,剛要伸手去拿,斜刺裏忽然間伸過來一把寒光閃閃的刀。

曹操左手端著白玉雕琢的玉杯,右手持刀在袁隗的脖子上比劃著,“袁太傅不要介意,我也是奉命行事,這家書,得我先看!”

“曹阿瞞,你不要太猖狂了!”袁隗大怒,震聲喝道。

“輕點,輕點。”曹操眉頭皺了皺,“挺炸耳朵的!”

袁隗脖子一揚,“有本事你就在此地砍了我這顆腦袋!”

“袁太傅何必火氣這麽大呢,不過是看一看你的家書嘛。我這也是為你好,免得你誤入歧途,抱憾終身呐!”曹操笑說著,卻突然間揮刀,砍向了旁邊的下人。

那名下人隻是在喉嚨間發出一聲悶哼,就咣當一聲栽倒在了光潔的席上。

鮮血瞬間噴湧,淋了袁隗一臉。

曹操看了看手中的玉杯,忽然一臉的痛惜之色,“我怎麽忘了看著點呢,這事鬧的,就有點晦氣了,我花重金弄來的一對杯子啊!”

“看來啊,這種斯文之事,真不適合我這種匹夫!”

哪怕是見過了不少大陣仗的袁隗,在這一刻,也不由得麵色發白。

“曹阿瞞,你到底要幹什麽?!”袁隗麵色猙獰的咆哮道。

“太後讓我盯著點袁太傅,我也隻能照辦呐,至於到底是什麽事,其實我也不知道。”曹操嘴角擠出一絲禮貌性的笑意,拿刀將那封家書挑了過來。

同時一邊說道:“多的,我建議袁太傅就別問了,免得我這一著急又殺人,鬧的大家都不愉快。你配合著點,我也配合著點,我們各自幹好自己的差事就是。”

“我一直對袁太傅其實都是無比敬重的,如果不是這樣的事情落在了我的腦袋上,我也不願意這麽幹!”

絮絮叨叨的說著,曹操拿一隻手打開了家書。

看完之後,他卻沉默了。

並且還有些為難。

“這事,就不太好弄了啊,我這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啊!”曹操嘀咕了一句。

“來人,拿著這封家書,去麵見太後……”說到一半,曹操卻忽然間又猶豫了,自言自語般說道,“差事不能這麽幹,凡事都要去請教,那做的是什麽臣子呢!”

“袁太傅,不如你就這麽回上一句:裏應外合,大事可圖,你看如何?”

袁隗的麵色青紫,“牝雞司晨,國之不國,你還是弄死老夫吧。”

“袁太傅,你要是這麽倔,我可真的會殺人的啊!”曹操的笑容中滿是威脅。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就這麽殺了你,畢竟你是太傅。但你總應該為你那些可愛的族人,考慮考慮吧?因為你這個倔脾氣,大把大把的族人好端端的就身首分離,他們多冤呐!”

袁隗的怒氣在麵對曹操這不鹹不淡的一句話之後,一下子就啞了火。

“拿來,老夫寫!”他大聲吼道。

“你看,這就很完美了。”曹操笑道。

……

雲台,廣德殿。

劉辯單手拖著下巴,麵帶思索,看著坐在下麵膚色粗糙,臉上帶著濃濃風霜痕跡的孔武武將。

在想了無數個方略,卻始終不太滿意之後,劉辯最終決定先召見丁原探探底。

這個在史書上並沒有占據過多篇幅的前並州牧,現執金吾丁原。

卻是眼下最不能忽視的一個梟雄。

亦或者是……地方霸主。

丁原在並州牧任上不過半年時間,但他在並州的經營其實是很牢固的。

看看他先後任用的主簿呂布,從事張遼,武猛從事張楊就可見一斑了。

這三個,可都是狠人!

據史書載,在董卓唆使呂布誅殺了執金吾丁原之後,他這才徹底的掌控了所有的京畿兵馬,將朝廷穩穩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而劉辯現在也麵臨著同樣的問題。

丁原是被何進征召而來的,除董卓之外最強大的一股地方軍。

在皇甫嵩、盧植在外禦守,而京畿守衛僅有那麽一丟丟兵馬的情況下。

丁原在劉辯的心中無異於一顆定時炸彈,搞得他時刻不得心安。

但劉辯又覺得這個人暫時還殺不得。

殺了他,呂布跳起來比他更狠。

呂布與王允掌控朝廷時有多亂,那真不是隨口兩句話就能說完的。

這二位誅董功臣,確實有功。

但也可以說,是他們讓大漢正式的走向了分崩離析,走向了三國。

“陛下!”

殿下,丁原輕喚了一聲。

他被皇帝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裏有些發毛,不得不出言提醒。

劉辯好像夢中恍然驚醒一般,舒展了一個胳膊,說道:“讓丁卿見笑了,這幾天朕親自盯著裸遊苑重建,實在是有些耗費精力。本來準備與丁卿說的話,竟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了。”

“既然想不起來,那就說兩句廢話,不知道丁卿對於建造園林可有了解?”

丁原:????

他那張大圓臉上滿是為難,苦笑道,“陛下恕罪,臣隻是一個武夫,實在不懂這些。”

“那確實是挺遺憾的。”劉辯點了點頭。

竟然不反對他建造裸遊苑,要麽是個直腸子,要麽就是有異心呐。

“朕聽說丁卿的義子呂布勇猛善戰,有萬夫難當之勇是嗎?”劉辯問道。

丁原頷首,“回陛下,呂奉先確實勇猛過人,臣以為他是當世罕見的武將!”

“若陛下能重用此人,涼州叛軍在臣看來完全不足為慮。”

劉辯點了點頭,這廝的腸子好像還不是一般的直。

“丁卿如何看待曹操?”劉辯又問道。

“能文能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丁原未做猶豫就說道。

“袁紹呢?”

“想的太多,優柔寡斷,野心還大,臣覺得此事難成事。”

“朕呢?”

“陛……陛下……若能掌朝廷權柄,在年少時遠離美色,臣覺得大漢必能中興。”

“朕這不是已經掌朝廷權柄了嘛,朕可是連董卓都殺了啊!”

“可是,陛下與太後好像在治國上還是有太多的矛盾,而且,陛下不應該在如此年紀就……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女人身上。陛下恕罪,這隻是臣的貿然猜測。”

“哎,丁卿真是有一雙火眼金睛啊,看的真準!”

“臣瞎說的,瞎說的!”

“一針見血,鞭辟入裏,丁卿不要自謙!”

“……”

……

皇帝又沉默了。

丁原偷偷拿眼皮看了兩眼,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

皇帝今天這個態度,搞得他雲裏霧裏的。

根本就想不明白皇帝今天把他召到宮中來,到底是要幹嘛。

就在他腹誹之時,聽皇帝又說道:“丁卿,朕欲說服太後,讓呂布率軍征討四散各處的涼州叛軍,丁卿可有意見?”

丁原立馬頓首說道:“臣不敢有絲毫的意見,唯陛下之命行事。董卓兵敗,西軍素來毫無軍紀可言,若散落地方,必成禍患。臣本欲想陛下進言,由臣率軍剿滅那些賊廝。但陛下已讓皇甫將軍率軍出征,臣便隻好暫時作罷。”

“隻是若呂布率軍出征,臣有些擔心京畿雒陽。若無兵馬拱衛,萬一有賊兵來犯,恐怕會鞭長莫及,使禁省陷入危機之中……”

丁原這番話一說,劉辯對他的性情,就基本上拿捏了個大概。

這不但是個直腸子,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直。

他本人的野心,似乎也並不是很大。

“無妨,朕自有安排。”劉辯含糊說道。

“臣領旨!”丁原也再未勸解,彎腰頓首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