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當一個布局者

就在何太後還天真的覺得她在跟皇帝角力的時候,有人先坐不住了。

此人便是從事中郎王允。

他以從事中郎的職責為由,進了長樂宮,麵見了何太後。

這是何太後被幽居長樂宮之後,覲見的第一個外臣。

看到王允,何太後也稍顯意外。

原本在她的心中,即便是想請她再度主持朝政,來的人也應該是三公。

而不是區區從事中郎。

但想想王允曾經的事跡,以及他在朝堂之上的口碑,何太後又覺得,如果朝堂公卿們想要派個人試探一下她這個太後的口風,王允無疑是一個最佳的人選。

若不是因為得罪了張讓,王允的仕途絕對會是一帆風順的。

他被下獄時,三公可是兩度聯袂上疏,請求皇帝寬宥。

這是極其少見的,也足以證明王允此人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

“王卿因何事而來?”

何太後隱於珠簾之後,旁邊站著拄著拐杖,一隻袖子空****的張讓。

“太後容稟,臣心中有些疑惑,想請教太後。”時年已五十二歲的王允伏於殿上,姿態卻一如他年輕時候般意氣風發,不卑不亢。

看著王允那張臉,再想想自己此刻的悲慘模樣,張讓的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何事?”何太後不疾不徐的問道。

“太後,並州牧董卓並不見任何謀逆之心,太後為何要殺他?”王允問道。

“殺他的是皇帝,與我何關!”何太後冷笑了一聲,“怎麽?王中郎這是為董卓來打抱不平來了?人都已經死了,你在此地哭冤又有何用?”

“臣不敢,臣隻是心中有疑惑,始終難解,故而貿然鬥膽前來一問。”王允像是講故事一般,語氣很是平靜的說道,“受大將軍征召而來的各地兵馬不少,朝廷卻唯獨定了董卓謀逆之罪,恐怕不隻是臣心中想不明白。”

“朝堂之上其他的公卿大夫們,應當也想不明白。”

“此事,你當去問陛下,而不是來此地來問我!”何太後冷聲道。

王允的語氣,讓她瞬間便想起了最近所遭遇的種種事情。

也讓她一下子就覺得王允這是在刻意的侮辱他。

何太後並不覺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滿朝公卿還不知道她已經被皇帝幽禁。

王允苦笑道,“臣來覲見太後,也正有說說此事之意。”

“陛下年幼,少不更事,太後與太傅當加以規勸。”

“朝堂之上,陛下才坐了短短數天,如今便已住進了西園,親自盯著重修裸遊苑,而不理政事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如此肆意妄為,這不利社稷啊太後。”

何太後眉頭有些歡快的向上一掀,“陛下當真如此?”

“看來太後也並不知此事,陛下這數日之間已征召了數千壯勇,正在全力重修西園,這非明君之兆,臣請太後為國事三思,好生規勸陛下。”王允拜在地,沉聲說道。

隻可惜,他的這些話何太後壓根一個字都沒有聽見耳中。

她現在滿腦子全是皇帝不理政事,直接住進西園了。

這件事於何太後而言,就像是大海上的航船,忽然間看見了明亮的燈塔。

讓她心中雀躍,心潮一浪接著一浪,瞬間就聯想到了很多的事。

“朕知道了。”何太後扭了扭腰,好讓自己坐的更端正,看起來更加的莊嚴。

自稱也在瞬間變成了——朕。

見王允還伏在殿上不走,何太後又問道:“王中朗可還有其他事?”

“臣以為朝廷對西涼兵趕盡殺絕的處置,有些不妥。”王允說道。

“不管董卓是真謀逆,還是被冤枉的,但如今首惡董卓已除,朝廷應該寬待那些英勇善戰的將士,而不是斬盡殺絕。他們隻是聽令行事,聞令而動,罪不在他們。謀逆,也並非是他們本意。”

何太後其實連發生了什麽都不是很清楚。

她不知道是誰在追殺西涼軍,也不知道這是何時的事。

她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是,這事,她可管不了。

大軍如今掌握在皇帝的手中,短時間內可不太可能重新拿回來。

何太後思慮萬千,沉吟了片刻後,說道,“此事自有緣由,王中郎就不必過問了,若其他人當真無辜,陛下會赦免他們之罪的。”

“唯!”王允見狀,隻好緘默,伏首說道,“臣告退!”

在王允離殿之後,何太後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了張讓,“諸常侍皆已被誅,唯有你隻是失去了一條胳膊,一條腿,但卻還好好的活著,你覺得是為何?”

這屬於是典型的老話重提了。

但張讓明白,太後在這個時候,再度提起此事,必然另有緣由。

他立馬跪伏在何太後的腳邊,誠惶誠恐的說道,“奴婢全賴太後庇佑,才能留下這條賤命苟延殘喘,服侍太後。”

何太後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王子師倒是個會辦事的能臣,你與他從前的那些嫌隙,就此揭過去吧!”

“你致使他兩度遭受牢獄之災,如今人到晚年,到了這把年紀,方才再度步如朝堂。而他也沒將你如何?我從中說和,該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張讓伏低做小,將那張陰翳的臉貼在了地磚上,“奴婢惟太後之令是從。”

說完,他很謹慎的問道,“太後,您是打算重用此人?”

何太後麵帶思索,說道:“不管皇帝是出於什麽樣的原因在自保,但很明顯,他已經無力掌控朝堂,與這些工於心計的公卿大臣們周旋,這是事實。”

“而大將軍又生死不明,你說我應該怎麽做?”

“朕這個太後,在朝中必須要有倚重才行!”

“皇帝因自保在奪權,朝中的公卿大夫們也在欺我們孤兒寡母,個個欲行架空皇權之事。你看看,扯來爭去的,全是想搶這點權利的。”

“朕若重臨朝堂,在朝臣之中首先得有耳目和嘴巴。”

“協在何處?”何太後說著說著,忽然問道。

張讓搖頭,“奴婢已有數日不曾見陳留王了!”

“找機會將他帶到朕身邊來,陳留王年紀尚淺,須有人教導。這宮中烏煙瘴氣的,朕也不太放心,還是讓朕親自來教他更加合適一些。”何太後說道。

“可陛下那邊……”張讓現在想起就禁不住的心中後怕。

他要是貿然將陳留王帶到長樂宮,若是叫皇帝知道了。

他這條賤命還能不能留下,恐怕真的會是一個未知數。

“陛下那邊,自由朕去分說,你一個下人緊張什麽?你隻是領了朕的旨意在辦事,這天就算是塌下來,砸的也是朕,而不是你!”何太後不悅的說道。

張讓現在這如老鼠一般的膽子,讓何太後十分的不滿。

但就算是如此,這個老奴她還得用著。

除了張讓之外,她也再無人可用。

“唯!”張讓滿心忐忑的應道。

何太後這話的意思,張讓心中其實清楚。

自己生的不但指望不上,反而還有可能隨時會給她安排一條淒慘的後路。

那就培養別人生的。

而另立陳留王為帝,應該是不少士大夫願意看到的。

但隻要想起皇帝,張讓對自己辦這件事就充滿了惶恐。

簡直就是在閻王爺的刀下,反複伸脖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