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殺雞儆猴

董卓死狀極慘。

至死都沒能喊出任何一句話。

但巋然不動的劉辯看他那不甘的表情,似乎大概還想嚷嚷一句,臣乃忠良!

“抬下去,喂狗!”

劉辯淺引了一口濁酒,下令道。

“唯!”

趙野將尖刀很小心的揣進袖中,帶著小黃門將董卓的屍體抬了出去。

廣德殿上一片死寂,不少人都在強忍著不適。

殺人他們都見得多了,真正讓他們感動不適的,是皇帝。

稚氣未脫的皇帝,麵色淡然的坐在董卓的屍體邊,還在喝酒。

這個畫麵的衝擊力,對他們而言,實在是有些太強了。

而不適過後,便是強烈的震撼。

任誰也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突然間對董卓下死手。

此事發生的毫無征兆。

看先前皇帝對董卓那謙謹熱情的樣子,大部分人都已經接受了皇帝依托董卓的現實。

甚至於,這金殿上的有些大臣已經準備好了厚禮,準備為董卓效力。

可皇帝竟然忽然間無比果決的出刀了。

幾刀下去,讓朝堂人心惶惶的董賊,命就沒了。

這一刻,端坐在席上的兒皇帝忽然間變得無比高大起來。

眾臣已經看不見他臉上的稚氣了,隻有狠辣果決的形象縈繞在他們心間。

沉默了許久,劉辯這才緩緩開口道:“逆賊董卓已死,諸位卿家可有什麽想告訴朕的?”

群臣俯首沉默,無人應聲。

劉辯忽然間自嘲一笑,“朕這個皇帝當的窩囊啊,誅殺逆賊,竟還要朕親自動手。”

“而爾等,皆是我大漢柱石,國之棟梁啊!”

“麵對逆賊董卓的鋒芒,卻盡皆沉默不語,裝死人呢這是?”

坐在劉辯對麵的太尉馬日磾(di)叩首稱道,“臣等死罪!”

其他群臣見狀,也齊齊俯首跪拜,高呼,“臣等死罪!”

劉辯冷笑,“我看爾等也確實當得起死罪!”

“今日在這殿上的臣子,皆是朕心目中的護國重臣。”

“可惜啊,你們這群人真正是讓朕開了眼界了。看朕殺董卓,你們所有人的屁股竟然都沒有離席,你們自己說說,此事是有多離譜。”

群臣聞言,皆是有苦不能言。

那幾個小黃門下手的速度太快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但這事他們也沒有辦法去辯解,屬於典型的越描越黑之事。

劉辯冷眼掃過這群臣子,“所有人罰俸半年,再給朕寫萬字的奏表,好好反思反思。”

萬字的奏表……

這個數字,讓殿上諸臣一個個臉瞬間綠了。

一萬字,皇帝這怕不是想要他們的命吧?

“怎麽?”劉辯冷峻的眼神掃了過來,“諸位臣工覺得……是多了?”

已經上了年紀的司空劉弘連忙說道:“臣等萬死難辭其咎,萬字的反思奏表,臣以為一點也不多,一點也不多。”

“既然諸位臣工都沒有意見,那就散了吧。”劉辯揮袖起身說道。

今天被他喊來的,可以說個個都是能在史書上占據一兩頁篇幅的臣子。

太傅袁隗、太尉馬日磾、司空劉弘等人自是不必多說,三公嘛,要啥有啥。

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如楊修的父親太中大夫楊彪,從事中郎王允等人。

群臣散去,掉在最後的曹操,心中跟吃了幾十個黃連一般難受。

他這屬於是典型的無妄之災。

今天這個宴席,算是被皇帝給擺明白了。

設計誅殺了董卓,還借機震懾了這些老臣。

設的局霸道老辣,手段層出。

但如果細心一點,就會發現,皇甫嵩、盧植等被皇帝所親近的人一個都不在。

唯有他!

好像是唯一一個被皇帝親近,又好像不被皇帝親近的異類。

曹操就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因為什麽對他若即若離,好像是在防備一般。

他真的已經很忠心了。

跟他一樣掉在隊伍最末尾的,還有今日的使者種劭。

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腦子裏好像塞了一團的漿糊,整個人都有點懵。

“曹公,陛下……是不是早有打算?”種劭神色迷茫的問曹操。

曹操此刻並沒有什麽心情跟種劭說話。

點了點頭,意興闌珊的說道:“應該是的。”

“即便是曹公也沒有察覺到陛下的意圖嗎?雖然看著過癮,可陛下此舉實在是有些過於凶險了!”種劭並沒有發現曹操的異常,他的心中有無數疑惑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曹操想了想皇帝最近幹的那些事情,說道:“大概陛下就是喜歡兵行險著吧!”

種劭忽然好像起來了什麽,大喊道,“陛下糊塗啊!”

“嗯?”曹操側目,“你也想效仿董卓?”

種劭撇嘴,一臉急切的解釋道:“陛下雖已誅殺了董卓,可城內城外的涼州軍尚未處置啊!”

“董卓麾下,皆是些不服教化的刁蠻之徒,他們若得知董卓已被誅殺,恐有反意啊!”

“不行,不行,我們得趕緊去見駕,此事當真拖不得!”

曹操一把攔住了種劭,“你就收起這顆心吧,陛下既然能想到誅殺董卓,怎麽可能會忘記處置那些涼州軍?你難道沒有發現今日殿上少了些什麽人嗎?”

種劭仔細一想,忽然恍然,“好像還真是,陛下深謀遠慮,連趁機敲打那些老臣都想到了,怎麽可能會想不到城外的涼州軍。”

曹操心中幽幽一歎,是啊,陛下連處置那些奸猾的老臣都想到了。

卻沒有想起來把他也一起懲處了。

罰俸半年,曹操倒不覺得是什麽大事。

可萬字奏表,曹操都不知道自己能在上麵寫些什麽。

而且那麽多的字,大概需要用兩三輛馬車去拉,才能將奏表送到宮中吧。

心中雖震撼依舊,但終於有了答案的種劭不由心情大好,“曹公可還有事?若無事,你我去飲酒如何?今日逢此大事,大快人心,當痛飲三百杯,一醉方休!”

曹操現在心裏都快被皇帝給填滿了,哪有什麽心情去喝酒,直接擺了擺手。

就在他準備拒絕的時候,卻見趙野從廊下繞了過來。

“曹將軍,陛下召見!”

曹操的臉色頓時有了些許喜色,看樣子,皇帝並沒有忘記他這個忠臣。

“種大夫可先去,我稍後便至!”曹操大笑著說了一聲,就跟著趙野走了。

種劭蹙了蹙眉頭,嘀咕道,“奇奇怪怪的。”

……

含章殿。

其實劉辯並不喜歡自己有那麽多的居所。

空闊,更容易讓他產生時空錯亂的煩躁。

但身為帝王,有很多的宮殿好像是標配。

除了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棒子,拿茅草屋當宮殿。

他們除了侮辱‘宮殿’這兩個字,還有些侮辱泱泱華夏無數帝王。

“臣,為陛下賀!”

曹操疾步上殿,一聲高呼。

劉辯麵帶微笑,親自將曹操扶了起來,“曹卿今日可是朕的大功臣啊!”

“臣不敢當陛下如此誇讚,陛下誅殺董卓,臣未盡寸功,實在慚愧。”曹操搖頭道,“旁人的萬字奏表如何寫,臣不知道,但臣這心中已經打好了腹稿。”

“你這是在怪朕啊!”劉辯笑著打趣道。

“臣不敢,臣實在是從心之言。這奏表,臣當寫!”曹操堅持道。

劉辯笑罵了一句,“你就別在朕的麵前裝小可憐了,你曹操是什麽樣的人物,朕難道還不清楚?”

曹操不由有些尷尬。

他是什麽樣的人物?

他自己都鬧不清楚。

“奏表與罰俸那是對太尉等人的,與你無關。”劉辯麵色忽然嚴肅了下來,“朝堂議事已畢,董卓身死的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

“跟隨董卓入城的乃是胡軫,此人武力超群,但據說腦子不太好。而且,他對董卓無比忠心,此人若得知董卓已死,應該會造反。”

“但不管他會不會造反,朕都希望他造反!”

曹操愣住了,臉上好像掛滿了問號。

皇帝這又是什麽幺蛾子?

“陛下為何非要他們造反?”曹操有些不解的問道。

劉辯麵帶冷笑,“不死上一批人,如何能讓他們知道朝廷的威嚴,不容挑釁?”

曹操頓時明白了過來。

這又是一出殺雞儆猴,敲山震虎。

他原本以為皇帝已經準備了後手。

可現在看來,皇帝這是故意給他留了點功勞。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口鍋。

“陛下是想讓臣去處理此事?”曹操心中帶著疑惑問道。

劉辯點了點頭,說道:“讓其他人去朕不放心,唯有曹卿,可值得朕信賴!”

“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不是嗎?”

曹操:……

好了,現在可以確定了,他就是一隻黑手,去殺人背鍋。

“臣明白,請陛下放心。”曹操頓首說道,“胡軫必反,他們的首級將會矗立在雒陽城外,震懾天下宵小。”

曹操思來想去,雖然他好像要做皇帝的黑手。

但如果他不效仿袁紹月夜逃遁,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而且,他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

這種事情皇帝用他,那就是真的信任啊。

思緒轉了一圈,曹操又問道:“陛下,可還有要除的賊?”

“胡軫造反,率軍衝破某位公卿大夫的府邸,燒殺劫掠,在臣看來是極有可能的。”

劉辯搖了搖頭,“暫時不必。也不著急,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先穩住涼州賊寇再說他事。”

曹操會意,“臣這就去辦!”

……

看著曹操離去,劉辯這心裏頓時就踏實了許多。

曹操不愧是個能臣幹將,辦事確實是利索。

洛陽城內有曹操與張雄、應林二人,基本上就穩妥了。

而城外,徐榮以及牛輔遠道而來的援軍,有皇甫嵩和盧植二人親自招待。

應該也不至於發生李傕、郭汜禍亂京畿的事情。

倒是董卓死的有些輕易,讓劉辯到現在還有點不太真切的感覺。

從穿越至今,他一直都在為阻截董卓入京而做著準備。

兵也練了,猛將也召集了,可幾乎完全沒派上用場。

最後還是得他這個皇帝親自出手。

用了康熙對付鼇拜的一招,用最不起眼的小黃門關門打狗。

現在,他總算是可以不用考慮被改朝換代,和灌毒酒了。

他這個皇帝的小命也算是暫時保住了。

但這個大的問題解決了,還有一堆大的麻煩在等著他這個皇帝。

漢靈帝留下的這個攤子,實在是太爛了。

爛到劉辯多看兩眼,都想給自己找一根上吊繩。

不過,在解決其他的事情之前,劉辯決定先躺平一段時間。

為此,他又有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他準備放何太後出來興風作浪,而自己垂簾聽政。

這其實又是一步險棋。

雖然在天下人的眼中,執掌朝廷權柄的人依舊還是何太後。

可真掌權和假掌權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但劉辯思來想去,在這個士大夫坐天下的時代,他要是無憑無據的弄死一群大臣,好像弊端實在是有些多,甚至有可能會發生更大規模的混亂。

但讓那些人占著茅坑不拉屎,劉辯又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讓善於作妖的何太後,給那些權欲炸裂的大臣們一個興風作浪的機會。

也算是給他劉辯一個機會。

然後嘛,他再順理成章的揮舞鐮刀收割。

招是損招,而且弊端也不少。

但看看這破破爛爛的天下,劉辯覺得哪怕是再爛,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已經站在穀底了,還有什麽可失去的呢?

劉辯也想要改變天下百姓的現狀,但他真的一步跨不到那個地步去。

這不是劉辯不作為,或者有些手黑。

而事實就是如此。

別說他的想法了,就是曹操一統北方後所施行的屯田和戶調這兩個製度。

他要是現在敢弄,士大夫就能對他群起而攻之。

搞不成的!

而劉辯現在也必須用曹操的那一招。

用雖然有些陰,但相對溫和的手段,先把朝內的人換成自己人。

自己人,好辦事嘛!

就像現在的曹操,麵善心黑,下手那叫一個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