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施耐庵
常歌連忙問:“奇怪在何處?”
軍需司吏侃侃而談:“荷香稻是浙東特產。它產量比尋常稻子要低。但顆粒飽滿,蒸出米飯後有種特殊的荷花香。因此價格不菲,比尋常稻米要貴十倍。隻有浙東的大戶人家才享用的起。這麽貴的米是不適合做軍糧的。且此物產於浙東,浙東是咱吳軍的地盤。荷香稻怎麽會跑到偽周軍的軍糧皮袋裏?”
常歌聞言道:“這米在應天城內能否買到。”
軍需司吏答道:“當然能買到。這幾年,江浙一帶的富商、地主為逃避戰亂,都逃到了應天城。這些人嘴刁的很,次米根本咽不下去。應天城裏的幾十家糧行大量進貨荷香稻,高價轉賣給富貴人家。我是跟稻米打交道的人,對這事太清楚了。咱們吳軍采買的軍需稻米都是次米,行價是九百文一石。荷香稻在應天城中卻能賣到五貫錢一石。糧價差了五倍多。”
軍需司吏走後,常歌道:“四叔,看來咱們得回一趟應天府。從這荷香稻入手查出誰買糧資敵。”
常四讚許的看著常歌:“好辦法。軍糧定然是大宗進貨。這就好查了。咱爺倆這就回應天。”
沐英道:“二位,大將軍給我的命令是在軍營之中協助二位查案。我就跟你們回應天了。”
常歌拱手:“沐都尉,平江這邊查找暗道入口的事還是要抓緊,勞煩您盯著些。”
沐英答道:“放心。辦這事的管軍鎮撫藍玉是我的好兄弟。我會催促他的。”
常歌問常四:“四叔?咱們回應天帶不帶徐輝祖?”
常四答道:“讓他留在軍營吧。他好容易出來撒個歡,咱們把他帶回應天那座鳥籠,他不得在背地裏畫圈詛咒咱爺倆。”
常家叔侄趕著馬車出了軍營,返回應天城。剛行了兩個時辰,前方出現了另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的車輪斷了,被丟在路邊。一主一仆正站在馬車旁一籌莫展。那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常家叔侄在軍營之中見到的寫書之人施耐庵。
常歌下了馬車,熱心的問:“馬車壞了?”
施耐庵答道:“唉,車輪磕在了石頭上磕斷了,沒法修了。二位是要去哪兒?可否捎我們一程?我們要去應天。”
常歌道:“正巧施先生,我們也是回應天。如果不嫌棄就跟我們同乘一車吧。”
施耐庵驚訝:“你怎麽知道我姓是施?”
常歌答道:“我剛才在徐大將軍營中見過施先生你。”
施耐庵問:“你們是吳王的人?”
常歌拱手:“在下是拱衛司小旗常歌,這位是我四叔,拱衛司總旗常四。”
施耐庵笑道:“巧了。我跟貴司總旗朱久是好友。那我就不客氣了,勞煩你們捎我一程。”
施耐庵進了馬車的車廂裏。施耐庵的仆人趕車,常家叔侄和施耐庵則在車廂內坐著閑聊。
常歌問:“施先生不是在興化寫書麽?去應天城是有要事?”
施耐庵答道:“我去應天的確有要事,我的要事是尋花問柳。”
常歌聞言忍俊不禁,心道:今日見了兩個文人,怎麽都是這麽不正經?一個好酒一個好色。
他強忍住沒笑,問道:“尋花問柳?我倒有個好去處,應天城內的探春院先生可知曉?”
施耐庵道:“咳,巧了!我進應天城去的就是探春院。探春院有個花魁,名叫金蓮。我此去就是找她共赴巫山的。那女子,嗨,真是讓人銷骨噬魂啊。”
施耐庵用後世的話形容顯然是個老司機——開起車來肆無忌憚。
常歌又問:“哈哈,沒想到施先生有如此雅興。我想那位金蓮姑娘一定是美若天仙,才讓先生流連忘返。”
施耐庵道:“那是自然!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形容她都算貶低了她。我新著了一部書,書裏麵的一個女子就叫金蓮。”
常歌驚訝:“施先生把這女人寫進了書裏?”
施耐庵道:“是啊。我寫書有個習慣,總愛把認識的人寫進書中。譬如應天城西有一個賣炊餅的矮子、興化城東有個賣脆梨的小哥、平江城郊以前有個賣茶水的王婆、江西有個姓西門的豪商......都讓我寫進了書裏。”
常歌半開玩笑的說:“那我們能不能被寫進書裏?”
施耐庵搖頭:“不成。你們是吳王拱衛司的官家人。我寫的那本書卻是講造反的。把你們寫書裏恐怕不妥。”
常歌大為驚訝:“施先生寫的書是講造反的?”
施耐庵笑道:“是啊。這書名曰《水滸》,我剛寫了三成不到。你們吳王還看過呢。他還讓朱久轉告過我,此書寫完他願出資刊行天下。”
施耐庵所說《水滸》講的是官逼民反的故事。朱元璋是造反出身,認為這書為古今造反者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官府腐敗不堪,百姓生存艱難——官逼民反。
施耐庵不會想到,短短一年後,吳王朱元璋登基成為了洪武帝。《水滸》被洪武帝列為了禁書。自然這些都是後話。
馬車一路顛簸,幾人終於在五天之後回到了應天城。
三人下了車作別。施耐庵道:“多謝二位把我捎到應天。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常歌拱手,笑道:“施先生去探春院,可以找探春院的老板提我的名字,可以免去尋花之資。”
施耐庵驚訝:“你跟探春院的老板有交情?哎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小兄弟。”
常四在一旁插話:“我們跟探春院的老板豈止是有交情。嗬,這些天在馬車上聽先生講了那麽多故事。幫你免去找金蓮姑娘的花費,就當是我們給您故事錢吧。”
施耐庵道:“好,那咱們這就後會有期。”
三人不會想到,他們的確後會有期。不過第二次相見已是三年後,常家叔侄是奉命前去捉拿施耐庵,焚燒《水滸》手稿。
施耐庵走後,常四道:“咱們要查荷花稻的來曆,不如去找沈萬三。應天城內的四大糧行都在他手中。”
常歌有些疑慮:“直接去找沈萬三?四叔,你說沈萬三會不會跟資敵案有什麽勾連?”
常四搖頭:“不會。沈萬三雖貪財,有野心,卻絕不會做出勾結張士誠之事。他跟上位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說不好聽的,他就像是吳王府裏的一隻老鼠。吳王府屹立不倒,他這隻老鼠才能藏在府中飽食。二者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