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替身
方冕鴻案隻是一樁小的不能再小的貪腐案。拱衛司中從楊憲到毛驤都未將這案子放在心上。哪曾想,這樁案子卻驚動了吳王朱元璋。
吳王府。
朱元璋像往常一樣看著各衙屬遞上來的公文。李善長和劉伯溫陪侍左右,亦參閱著公文。
朱元璋拿起拱衛司今日的公文。上麵一共列舉了七八樁案子,十幾件事。方冕鴻的案子列在最末。朱元璋看後麵色一變,“啪嚓”拍了下桌子。
李善長和劉伯溫嚇了一跳。二人抬起頭,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大怒道:“真是小人啊!應天府的教諭方冕鴻,號稱什麽江南大儒。管著聚賢書院,竟利用職位之便,貪汙學舍擴建款。又在招收學子的事情上私下收受賄賂!一個七品學官,短短半年內竟然斂財達一千餘貫!什麽叫衣冠禽獸?什麽叫斯文敗類?方冕鴻就是!”
李善長不明所以:上次見上位發這麽大的火,還是朱文正勾結張士誠案發。
劉伯溫心中暗道:方冕鴻?那是個極有學問的人,兩年前是我推薦他從江寧縣司獄任上調到應天府當教諭的。我這些年推薦的飽學儒士總有上百,上位應該記不起是我.......
出乎劉伯溫的意料,朱元璋話鋒一轉直接訓斥他:“伯溫先生,這個方冕鴻是你舉薦給應天府的吧?本王一再叮囑過你們,薦人用人一定要慎之又慎!都說你會看人,這一遭你怎麽看走了眼?還有,舉人為官,學問固然重要,德行卻是首位。李善長,人事是你們中書省所管。你這就查一查,最近兩年咱們所用的江南儒士裏還有沒有德行敗壞的。如果有,一律就地免職。”
劉伯溫和李善長都是人精裏的人精。二人立馬聽出了端倪:上位有意要打壓浙東黨!
李善長心中一喜,劉伯溫心中一驚。
朱元璋這是結題發揮,有意要削弱劉伯溫在江南官場的權威。這些年吳王所用江南儒士,大部分都是劉伯溫舉薦。這批人大部分都成了浙東黨人。
這兩三個月朱元璋對劉伯溫大為不滿。張昶是蒙元暗樁的事並未公布天下。應天官場中卻紛傳張昶並非因病痛自殺,而是私通偽元被吳王賜死。
這事情是明擺著的,楊憲管著拱衛司是知情人。他把此事告訴了浙東一黨。浙東一黨將消息散步了出去,為的是打壓淮西黨的氣焰——瞧,投靠你們淮西黨的張昶是個不折不扣的內奸。你們淮西黨還好意思整日耀武揚威的麽?
帝王之術,向來在於平衡。
劉伯溫跪地請罪道:“上位,老臣昏聵,向您推薦了方冕鴻,自請責罰。”
朱元璋伸了個懶腰,根本沒有搭劉伯溫的話,而是站起身道:“餓了!雲奇,準備王輦,去王妃那裏用午膳。”
朱元璋飄然而去。
李善長扶起劉伯溫,假惺惺的說:“伯溫先生不必在意。咱們是人不是神仙,哪能看透每一個人的心呢。”
劉伯溫意味深長的說:“相國,我推薦的那些江南儒士,並非人人都是方冕鴻,還請手下留情。”
朱元璋來到馬秀英處。馬秀英像往常一樣親手做好了午飯嚐過後等著他。
雲奇伺候朱元璋脫去了王袍,朱元璋問:“秀英,標兒呢?”
馬秀英答道:“他在宋濂那裏念書,中午不回來用飯。”
朱元璋坐在飯桌邊,剛吃了兩口飯就放下了筷子:“拱衛司真快成了浙東黨的了。一個專辦秘密差事的衙屬,對於浙東黨來說竟毫無秘密可言。”
馬秀英建議:“你可以撤換掉楊憲啊。”
朱元璋搖頭:“不成!我用楊憲,用在‘陰狠’二字上。他雖是個書生,卻比尋常的武夫還要狠辣。應天府裏能替代他的,隻有淮西那邊的胡惟庸。要是我讓胡惟庸代替楊憲,拱衛司剛從浙東黨手中脫手,轉眼又成了淮西黨的。再者,拱衛司乃楊憲一手創立,從上到下都是楊憲的人。撤了他,拱衛司要徹底洗牌,那些有經驗的老檢校全要換成新人,於大局不利。”
馬秀英想了想:“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為第一要務。你可以在拱衛司中提拔一個新貴,作為你在拱衛司中的替身,分楊憲之權。”
朱元璋問:“誰?別跟我說是宋盼兒。她雖精明強幹不輸男兒,卻始終是個女流。進拱衛司不合規矩。”
馬秀英搖頭:“錯了。我想說的是常四和常歌。”
朱元璋苦笑一聲:“嗬,常四?那是個就知道裝蠢的老狐狸。至於常歌,他太年輕缺乏曆練。”
馬秀英道:“常四裝蠢是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是因為他沒有野心。常歌缺乏曆練,你給他機會多曆練不就是了?這二人既非浙東黨,也不是淮西黨。若他們在拱衛司中得勢,正好可以製衡楊憲。”
朱元璋思索片刻後道:“嗯,有理。”
馬秀英又道:“徐達昨夜回應天稟報的那件事,我覺得可以交給常家叔侄去查。”
朱元璋有些猶豫:“那件事關乎平江戰事的勝敗,他們......行麽?”
馬秀英道:“你不是常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麽?”
朱元璋一咬牙:“罷了。雲奇,你去把常四和常歌叫到王府來。”
拱衛司。常歌和徐輝祖在值房之中百無聊賴,隻好下起了馬虎棋打發光陰。
雲奇信步走了進來:“常小旗,徐小胖子,你們二人好悠閑啊。”
徐輝祖從椅子上蹦到雲奇麵前:“雲奇叔,你怎麽來了?”
常歌則拱手道:“見過雲總管。”
雲奇吩咐:“常小旗,上位召你去王府,有重要的差事交給你辦。你四叔那邊我也找人去叫了,跟我走吧。”
徐輝祖問:“有差事了?有沒有我的份兒?”
雲奇笑道:“上位沒叫你這個小胖子。你在值房等信兒吧。”
常歌跟著雲奇來到吳王府門前,常四已經等在了那兒。他滿臉潮紅,一看就是喝多了酒。
雲奇嗅了嗅鼻子:“我的天,四哥,這大晌午頭的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常四笑道:“沒多少,喝了半斤女兒紅。”
雲奇歎了聲:“唉,四哥你真是嗜酒如命。”說完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香囊遞給常四:“掛在腰上,遮遮酒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