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張昶的香袋

紅巾軍的義旗插遍了黃河兩岸、長江南北。張昶作為戶部尚書隻能為大元這艘四處漏水的破船修修補補。在他看來,士為知己者死,隻有盡職盡責才能報答至正帝的知遇之恩。江南被幾路義軍完全控製後,丞相王保保定下了以招撫為主的方略,準備派使者下江南招降朱元璋。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的差事,朝中無一人敢前往。

張昶站了出來,請求至正帝派他親往江南招降。張昶的家人們反對他去冒險,學生們反對他去冒險,屬下們反對他去冒險。連丞相王保保甚至於至正帝都反對他深入虎穴。在至正帝和王保保看來,張昶對大元實在是太重要了。如果他在江南出了事,有如失一國柱。

張昶親自來到了皇宮,求見至正帝。他隻說了幾句話,就讓至正帝同意了他南下的請求——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雖千萬人吾往矣。

張昶南下到了應天,也就是元廷口中的“集慶”。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苦口婆心的勸朱元璋接受招安。朱元璋拒絕了他。張昶正要悻悻北歸,卻被朱元璋帶兵攔住了去路。

朱元璋對他說:“眾使皆可北歸,唯張先生需留應天。張先生是元廷送給我的治國重器,我卻之不恭。”

之前跟朱元璋接觸了半個月,張昶對朱元璋的性格略有了解。他清楚眼前這個義軍領袖心狠手辣,如他不同意,必定十死無生。

張昶不是聖人,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他勸慰自己:我先假意留下,唱一出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好戲吧。

他留在了應天,從元朝的戶部尚書變成了反王朱元璋的參知政事。同時他派仆人秘密北上,暗中聯係元廷。丞相王保保派人帶給他了一條口信:張公,今後你便是夜狼會首領。應天城中的夜狼會成員,皆聽張公調遣。

自那之後,張昶便開啟了自己的暗樁生涯。吳軍的動向、朱元璋的施政方略事無巨細的被他傳遞給元廷。得知朱元璋將一筆巨額餉銀存入了沈萬三的錢莊。他第一時間命令夜狼會務必將其盜走。奈何銀庫防衛太過嚴密,他退而求其次,接受了從未見過麵的副首領帖木兒給他的建議——既然偷不成,不如退而求其次,就地毀掉。

張昶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初升的朝陽。他心道:夜狼會已經完了。如果我的身份已經敗露,這應該是我看到的最後一輪朝陽。一會兒議事廳論政之後,我就會被拱衛司的人殺掉。

張昶在銅鏡前正了正自己的冠帽,大步走出書房上了官轎,直奔吳王府而去。

在吳王府門前,張昶下了轎。文臣武將們正三三兩兩的走進王府,大概是出門走得急,腰間犀帶上的香袋沒有拴好,“啪”,香袋掉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常歌和常四離開王府準備回四合院休息,正好遇到了張昶。常歌俯身,將香袋撿起,雙手奉還給張昶:“上官,您的東西掉了。”

張昶滿腹心事,沒反應過來。常歌重複了一遍:“大人,您的東西掉了。”

張昶一愣,接過香袋重新拴在犀帶上,客氣的說了聲:“謝了。”隨後進了吳王府。

常四小聲對常歌說:“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常歌問:“誰?”

常四狡黠一笑:“張昶。”

常歌驚訝:“他就是張昶?四叔你是怎麽知道的?”

常四解釋道:“腰帶,身份也。整個應天,隻有吳王一人配玉帶。玉帶下麵是犀帶。有資格佩犀帶的有三人,右相國李善長是一個,大將軍徐達是一個,還有一個便是參知政事張昶了。我在濠州老營時認識徐達,跟李善長也有一麵之緣。剛才那人不是李善長不是徐達,必是張昶。”

常歌道:“看他慈眉善目,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啊。”

常四笑道:“怎麽,你覺得夜狼會的首領應該是個青麵獠牙,腦袋冒煙,鼻孔噴火的怪物?孩子,你記住了,人不可貌相。”

叔侄二人回到了四合院。昨晚折騰了一夜,他們都已精疲力竭,倒頭便睡。一直睡到正午時分,常四叫醒了常歌:“起來吧,洗把臉吃點飯,下晌咱們去拱衛司點個卯。”

拱衛司規矩,檢校有差事便外出辦差。沒有差事必須每日到司裏點卯。

常歌伸了個懶腰:“唉,四叔。可惜上位沒同意調咱們去做護衛親兵。咱們還得在拱衛司這個刀山火海般的地方呆著。”

常四輕歎道:“身不由己啊。咱們的命是吳王的,他讓咱們幹什麽,咱們隻能從命。”

下晌,叔侄二人來到了拱衛司大門外。很奇怪,之前司裏的人都知道楊先生跟新來的總旗常四、力士常歌不對付。故而司裏的人見到二人根本不搭話。

今日卻是不同。二人剛走到大門外,守門小旗便殷勤的拱手:“常總旗、常小旗,有禮了。”

常歌道:“你這麽快就知道我升小旗了?誰告訴你的?”

守門小旗道:“楊先生說的。他告訴我們,二位立了大功,是諸檢校的楷模。”

常歌客套道:“哪裏哪裏,什麽楷模不楷模的。跟弟兄們同甘共苦罷了。”

二人進了拱衛司,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熱情的跟他們打著招呼。常歌小聲對常四說:“四叔,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

常四道:“這是楊憲在向咱們示好。”

毛驤迎麵走到二人麵前,他微笑著說道:“二位,楊先生在我的值房等你們多時了。”

毛驤值房。

楊憲正在品著一杯香茗。見常歌他們走了進來,他放下茶盅,熱情的說道:“老四、常小兄弟,你們可來了。”

之前楊憲對二人一直是直呼其名。現在稱呼變成了親近的“老四”和“常小兄弟”。

常歌拱手道:“兄弟二字,屬下不敢當。”

楊憲笑道:“不要見外。咱們都是替上位辦事,按照軍中的說法是袍澤弟兄。之前我跟你們二人不熟,多有得罪,你們不要往心裏去。”

楊憲對二人改變態度原因有二。一來,朱元璋早晨剛剛命令他今後要好好親近常家叔侄。二來,常家叔侄查出張昶是夜狼會首領,幫了浙東黨、幫了楊憲一個大忙。等到張昶的暗樁身份公之於眾,浙東黨正可以借題發揮,攻擊淮西黨。誰讓張昶投靠了淮西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