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誘供

法才這個寺廟主持的臥房奢華無比。桌、椅、拔步床都是檀木所製,上鑲金銀裝飾。兩扇屏風是應天當地特產雲錦。茶壺、茶盅皆是宋代汝窯。連起夜用的恭桶,都是純銀做箍!

法才坐在桌前,用力往手指上啐了一口吐沫,翻看香火錢入賬的賬冊。翻了一陣,他又拿出一個算盤,劈裏啪啦打的亂響。看他算賬的熟練程度,絲毫不亞於應天豪商沈萬三手下的賬房先生們。

“篤篤篤”,臥房響起了敲門聲。

法才合上賬冊,整理了下自己的佛珠:“請進。”

常歌、常四、帖木兒魚貫而入。

常歌笑道:“高僧真是忙啊。白天要接待我們這些香客、要禮佛。晚上還要熬夜算賬。”

法才麵露不悅:“施主在說什麽?”

常歌指了指桌上的算盤:“我們在門外就聽到算盤聲了。”

法才辯解道:“啊,老衲這是在算夥房這個月的開銷。唉!現如今江南的眾多廟宇日子都不好過,趕不上太平年景。連僧人們的吃穿用度都要精打細算。”

常四環顧臥房一周,隨後他不顧什麽佛門忌諱,直接掏出錫酒壺喝了一口酒,道:“看高僧的臥房,實在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唉,我聽過一句話。說富人愛哭窮,窮人愛裝富。這話真是在理。”

法才怒道:“施主,這是佛門清淨地,請你自重!別以為你們今天捐了五百貫寶鈔就可以無禮放肆!你們要知道水天寺是什麽地方!這是吳王敬佛之處!王府的雲奇總管每月初一十五都會代吳王來祈福!你們要是敢在這兒鬧事,嗬,我一個名帖遞到應天府衙門,保準你們吃上三十大板!”

常歌毫不客氣的搬了把椅子坐到法才對麵:“高僧不要動怒啊!我們也是夜裏閑來無事,來找你暢談佛法的。”

法才冷哼一聲:“哼,我不與不敬佛祖之人談論佛法。請回罷!”

常歌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賬冊,賬冊上記錄著一筆筆香火銀。他高聲念道:“白銀五十兩,寶鈔八十貫,銅錢十五串,黃金五兩......嗬,全都是大進項啊!高僧真是日進鬥金!”

法才站起身,高喊道:“來人啊!去找護院武僧來!這幾個人在寺裏鬧事!”

常歌站起身,直接拿出腰牌亮在了法才眼前:“你看清楚了我們是什麽人。”

法才定睛一看:“拱衛司?”

常歌點頭:“你應該知道拱衛司是做什麽的。”

尋常官員、百姓聽到“拱衛司”三個字,必定抖若篩糠。法才卻自詡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他道:“拱衛司就能在佛門淨地鬧事了麽?我還告訴你們,拱衛司管事的楊先生、毛總旗每年秋天都會隨吳王來寺中敬佛!”

常歌抓住了法才言語中的漏洞:“高僧真不簡單啊。世人都知道拱衛司有毛驤毛總旗,卻不知楊憲楊先生。他的身份萬般隱秘。你竟知道楊先生是管拱衛司的?”

法才一愣,隨後道:“這有什麽!你們也太低估我的見識了!”

常歌色變:“法才,別蹬鼻子上臉!你見識廣博?那你知不知道水天寺跟蒙元探子勾勾搭搭?”

帖木兒火上澆油:“跟蒙元探子勾勾搭搭的,該不會就是高僧你吧?”

常四道:“嗬,跟蒙元探子不清不楚,別說你與楊先生、毛總旗有幾麵之緣,就算你是吳王的親人,也照樣難逃一死!吳王平生最恨的就是吃裏扒外。朱文正是什麽下場你應該曉得吧?”

法才愣住了:“三位,你們怎可憑空汙人清白?我法才一向忠於吳王!”

常歌道:“想要證明你的清白,你就要配合我們查訪水天寺中誰通敵!收起你那高僧的派頭吧。你隻不過是個貪財的俗人罷了。”

這世間有種人欺軟又怕硬。法才就是這種人。他的口氣變得緩和:“上差,我真的不知道寺裏有誰通敵。說句實在話,自古以來通敵叛國隻有三個原因。一因財,二因色,三因不得誌。要說財,剛才香火賬冊你也看過了。我日進鬥金!要說色,我為僧四十年,早就斬斷了塵緣。再說不得誌,我現在是吳王敬佛所在寺院的主持。做和尚做到我這個份兒上,我早就誌得意滿了。”

常歌笑道:“你不缺財,不好色,誌得意滿,你手下的僧人不一定是這樣。就說那個智能吧,每月十四、三十跟你進應天城,都要去探春院找姑娘。對了,你進應天城做什麽?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自古以來官家人審問犯人,“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都是一句誘供的萬金油。常歌這叫有棗沒棗打上三杆子,說不準就能從法才嘴裏套出有用的信息。

法才大為驚訝:“你們怎麽知道我每月都要進兩趟應天城?”

常歌吹噓道:“你是常跟官家人打交道的,難道你沒聽說過這樣兩句話?天上的事兒,拱衛司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兒,拱衛司全知道。”

法才上了套,情急之下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我.....我每月進城是跟參知政事張昶張先生探討佛法!”

聽到“張昶”這個名字,常歌和常四對視了一眼。

常歌笑道:“哎呀!高僧你怎麽不早說你跟張參政有交情。張參政是吳王麵前的大紅人,我們拱衛司都要給他三分薄麵。”

常四亦拱手,恭恭敬敬的說道:“高僧,我們唐突了!您和張參政......是朋友?”

法才見狀,立馬換了一副盛氣淩人的麵孔:“那是自然!我跟張參政何止是朋友?叫知己更為恰當。他在應天城裏,是三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相。你們今夜如此孟浪,我要是跟他說一聲,嗬,你們有好果子吃麽?”

常歌裝出一副服軟的樣子:“哎呀!還請高僧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依據我們掌握的線索,天水寺裏的確有僧人吃裏扒外,勾結外敵。還請高僧容我們多留幾日。我們受了上司的命,查不清不好交差啊。”

法才恢複了那副得道高僧的神色:“哦,既然你們是辦公事,我自然不能阻攔。可有一條,你們既然住在寺裏,就要守寺裏的規矩。好了,夜深了,我累了。你們先走吧,有事明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