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書房夜談
這是常歌人生當中第一次見到朱元璋。此時的朱元璋隻是一位梟雄，還不是開天辟地的一代帝王。
常歌和常四跪在地上，額頭緊緊貼著地麵。
朱元璋吩咐雲奇：“怎麽還綁著他們？鬆綁。”
雲奇有些為難：“上位，是不是叫幾個親兵進書房來伺候？”雲奇是擔心這兩個“兵變”的家夥會在書房中對朱元璋不利。
朱元璋道：“雲奇，你沒認出跪著的是濠州紅巾軍右衛營夥房裏烙大餅的常四哥？”
雲奇仔細端詳了常四一番，而後一拍腦瓜：“哎呀！是常四哥！十多年沒見，我竟沒認出他來。”
說完雲奇給常家叔侄鬆了綁。
朱元璋問常家叔侄：“你們兩個帶著三百徐家家兵出城做什麽？”
常四似乎是有意把立功的機會讓給自己的侄子。他沒有說話，而是使了個眼色給常歌。常歌會意，開口答道：“稟上位。我們帶著徐家家兵出城抓了近百名蒙元暗樁。”
朱元璋驚訝：“近百名蒙元暗樁？就憑你們？”
其實在朱元璋的內心深處，根本不相信常家叔侄這兩個辦案的生頭就能立什麽功，查清什麽案子。他早就知道楊憲將盜銀案交給他們是動的什麽心思。朱元璋沒有幹預，說明他心裏對楊憲的做法是默許的。在朱元璋看來，李善長和淮西黨權勢太盛，借機打壓一下也好。
常歌道：“是，上位。我們不僅抓獲了近百名蒙元暗樁，還弄清了盜銀案的始末。”
朱元璋一臉懷疑的表情：“哦，把事情給本王說清楚。”
常歌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把白狐香、白蟻噬銀、帖木兒、夜狼會的事統統告訴了朱元璋。
朱元璋聽完隻說了四個字：“楊憲失職！”
楊憲統領著拱衛司數千檢校，卻未發現元廷在應天——他的眼皮子底下編織了一張碩大的情報網，這的確是失職。
常歌又道：“查此案時，我們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大秘密。”
朱元璋道：“哦？說予本王聽。”
常歌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侍立在朱元璋身邊的雲奇。朱元璋是多聰明的人？他心領神會：“雲奇，你先去書房門口。”
雲奇聽命出了書房。
常歌道：“稟上位，那個帖木兒並不是夜狼會的首領。他供認，夜狼會的首領就潛伏在上位身邊，是上位極為信任的人。”
朱元璋聞言沉默。他站起身來到窗前凝望著黑暗的夜空。常歌的話讓他的身上感到一絲涼意。區區一個潛伏在他身邊的暗樁他倒是不怕，天下大勢並不是一個暗樁能夠改變的。他在意的是自己竟然被那暗樁蒙蔽。他一向自信有識人之明。可現在他心中最引以為傲的識人之明，卻被一個暗樁擊得粉碎。
朱元璋轉過頭，望著常家叔侄：“你們二人初入拱衛司，便立下如此大功。本王該好好賞你們。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查，一定要查出本王身邊的暗樁是誰！”
常歌道：“是，上位。不過查夜狼會的首領，屬下需要帖木兒的幫助。帖木兒此刻被楊先生扣押在城西甕城裏。”
朱元璋道：“可以，本王就先留帖木兒幾天命。常四，你怎麽從進了書房就不發一言？”
常四答道：“上位，屬下年老昏聵，又喝酒喝傷了腦子。什麽夜狼會啊、盜銀案啊，在屬下腦袋裏就像是一團漿糊。這案子全是常歌辦的，隻有他能說得清，故而屬下不發一言。”
常四這是在示弱：我就是一個沒用的老醉貓，沒有任何野心。
朱元璋點了點頭：“嗯。你們退下吧。一定要盡快查清夜狼會的首領是誰。”
常歌卻似乎想起了什麽，他道：“敢問上位，會如何處置甕城裏的其餘八十多名夜狼會成員？”
常四連忙嗬斥常歌：“掌嘴！上位要怎麽處置那些蒙元人，豈容你多嘴多舌亂問？”
朱元璋坐回道椅子上：“常四，年輕人問題多很平常。常歌，那八十幾個暗樁本王自然不能留。”
常歌拱手：“帖木兒有幾句話讓我轉告上位。”
朱元璋來了興趣：“什麽話？”
常歌道：“四海之內皆一家。凡留居華夏土地，擁護吳王之人，無論蒙漢，應皆是吳王子民！”
“皆是吳王子民，皆是吳王子民。”朱元璋心中反複玩味著這六個字。片刻後他笑道：“想不到帖木兒一個暗樁還能說出這番道理。罷了，那八十多個人，本王先留著吧。你們先下去，哦，把楊憲、雲奇給本王叫進來。”
常家叔侄正要退出書房，朱元璋卻道：“慢著。”
二人站下。朱元璋問：“常歌，你名字裏的歌是哪個歌？”
常歌拱手答道：“《大風歌》的那個歌。”
常歌隻是信口一說，卻讓朱元璋心裏大為歡喜。《大風歌》是漢高祖劉邦所作，他時常自詡是漢高祖劉邦。而《大風歌》中有一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難道說，這個常歌是老天賜給我朱元璋的猛士？很好，常歌，我記住你了。
朱元璋不露聲色的說道：“哦，你們下去吧。”
二人走後，朱元璋從書桌中拿出一個冊子。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名字。他拿起毛筆，在冊子上添上了“常歌”二字。
常家叔侄出得書房。楊憲和雲奇領命進得書房。
朱元璋凝視著二人。他生性多疑，得知夜狼會首領就在他身邊，他更是對身邊的所有人都產生了懷疑。他心中暗想：那個暗樁會是誰呢？是楊憲或者雲奇嘛？總不能是徐達、常遇春那樣領兵在外的悍將吧？嗬，當初朱文正都能夠背叛我勾結張士誠，這世上除了我的秀英和標兒，又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呢？
朱元璋銳利的眼神盯得楊憲和雲奇心中一陣發毛。
楊憲試探著問：“敢問上位有何吩咐。”
朱元璋冷笑一聲：“吩咐？本王哪敢吩咐你？你以為本王看不出你心裏那點小九九？你根本就沒打算查清盜銀案。所以把案子給了常家叔侄這兩個生頭。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沒想到常歌這個後生是個精明強幹之人，竟把這案子查了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