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凶初現(2)

一把手手握財政和人事任免大權,看著光鮮,其實所有的擔子都壓在自己肩上,個中滋味隻有自己明白。

市局一把手周前著急,鍾樓分局一把手張照更著急。

大隊長支昕三天破案神話的破滅,讓張照又急又氣。市電視台一把手台長每天都要給他來兩三個電話,雖然明裏是打聽案子進展情況,言外之意他張照明白:如果他感覺不行、沒把握破案,電視台會通過官方渠道通報市局,要求市局派出精兵強將介入偵察。

張照知道,如果市局刑偵支隊介入後把案子破了,將來自己在領導眼裏、在同行眼裏、在下屬眼裏,都會落下個綿羊局長的印象,這對剛剛上任才幾個月的一把手來說,今後還如何服眾?未來的仕途也可能戛然而止!

雖然會議室的幾扇窗子都開著,但張照的頭上還是急出了汗,他下意識在地磚上來回蹭著鞋底,邊聽著刑偵技偵人員對案情的介紹。

會議室的大屏上正在播放著一段視頻。

一名偵察員介紹:“這是我們在死者家電梯裏調取的監控錄像,時間為 12 月 10 日晚 18 時 52 分 40 秒。你們看,此時電梯門打開,這個戴著大簷休閑帽的男子跟隨孫晨露進入了電梯。電梯中,受害人孫晨露還和這名男子說了幾名話,顯然,他們是熟悉的,52 分 49 秒,電梯停在了十樓,這名男子跟隨受害人一起走下了電梯,顯然,他是跟著受害人回家的。”

“你能確定這名男子跟著受害人進了家門?”由於電梯內的監控無法拍到受害人的入戶門,張照不放心。

偵察員解釋說:“在此之前及之後的監控中,除了受害人對門人家的一對中年夫妻以及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乘坐電梯在十樓停下並走出電梯外,電梯沒有在 10 樓停過。現在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這名男子就是殺害孫晨露的重大嫌疑人。”

“如果我是凶手,我直接從消防樓梯爬上來,或坐到五樓六樓從電梯上下來,之後從樓梯爬上來不是不可能啊?或者凶手早就潛伏在受害人家門口了呢?”張照仍不放心,他又問,“這些線索有沒有核實過?”

支昕接過話茬,他嗬嗬笑道:“張局,我辦事您一萬個放心,受害人居住的是高檔小區,樓道對麵約二十米外還有一個監控探頭,正對著樓道,我們調取了案發前五小時內所有的監控,這個樓道共有 92 人次進入,涉及到相關人員 45 名,我們逐戶進行了走訪排查,這 45 人都是本單元的住戶,其中符合作案條件的男性為 12 人,我們一一過了篩子,他們都沒有作案時間。”

“好,你們工作做得挺細。”這是張照今天早上到現在唯一一句溫和鼓勵的話。但他想了想又問:“照這樣看來,嫌疑人肯定是這個戴著休閑帽、擋住了臉的男子了?”

支昕嘴角上揚,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們現在分兩步走,第一,根據監控查找這名男子的行蹤,包括他從哪裏來?作案後又消失在哪裏?第二,篩查受害人的關係網及通訊記錄。根據我們昨天晚上的試驗,受害人身高為 1.64 米,所穿著高跟鞋跟高為 6 公分,這樣算起來,她在電梯中的身高是 1.70 米,我們找出幾名不同的偵察員,還有一名穿了高跟鞋後身高也是 1.70 米的一名女警,我們在電梯內相同位置進行模擬試驗,得出這名男子的身高是 1.78 米,上下誤差不超過一公分。”

聽了支昕的一番介紹,張照又覺得支昕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或許自己太過謹慎錯怪了他,於是便問:“接下來你們的思路是什麽?”

支昕笑道:“這個太簡單了,經過篩查受害人的朋友圈,凡是身高體態及年齡與這名男子相仿的,就是嫌疑人。”

“我看沒這麽簡單!”一直沒有出聲的法醫陸依婷說,“不知你們注意到沒有,受害人衣著光鮮、品牌高檔,這與她的身份是相符的,但嫌疑男子的衣著一看就是低檔貨。”

陸依婷讓技術員把畫麵定格,她指著畫麵上的男子說:“嫌疑人穿的是羽絨服,但質地明顯較差,款式也過時落伍,說得直白一點,也就一個農民工的打扮,你們再看他的帽子,也就是地攤上十塊錢一頂的低檔貨。你們覺得,這樣穿著的人能是受害人朋友圈裏的人嗎?”

張照仔細看了看畫麵,又覺得陸依婷的話也有道理,剛剛看到的一點曙光又在他心裏黯淡下來,他的右腳底又開始使勁地蹭著地磚。

陸依婷指著大屏,繼續說:“你們再看他說話的神情舉止,不能說猥瑣,但很不自信,肌肉僵硬微微哈腰,顯得十分拘謹,如果他和受害人很熟悉,他怎麽會是這樣一副姿態?”

張照又讓技術員重新播放了這段視頻,看完後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驚。

支昕見氣氛不對,有些不滿地看著陸依婷,咂咂嘴道:“陸主任,你太多疑了,受害人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就算嫌疑人穿著土氣,但他們又不是處對象,你管他衣著還是身份搭與不搭?反正他是跟著受害人一起回家的,就說明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不是關係到位的熟人,受害人憑什麽把他帶到家裏?所以我認為,知道他們是熟人關係這就足夠了,至於他為什麽穿著那麽土氣,等過兩天我把他銬在椅子上,你親自問他。”

陸依婷白了支昕一眼,指著畫麵道:“你們再仔細看看受害人穿著的衣服,她上身是一件加長的淺灰色羽絨服,下身穿的是緊身的牛仔褲——”

“這裏麵有啥道道嗎?”張照問。

“道道多了去了!”陸依婷道,“我們發現屍體時,屍體上穿的可是大紅色套裙和黑絲長襪,難道受害人進了家門後,當著這個男人麵換上大紅的套裝?脫下牛仔褲再套上黑絲襪?”

“那麽你的意思是?!”張照不解。

“按照常識,受害人回到家中後,要麽是不換外套,一直穿著,要麽是脫下外套,隻穿著毛衣,再有一種可能,是脫下外套換上居家的休閑服飾。”

“陸主任的意思是?!”張照依然不明白陸依婷所指。

陸依婷解釋道:“這一違背常識的行為,答案隻有一個,這是嫌疑人逼迫受害人換上的,或者在殺死受害人後替受害人穿上的。”

“是啊,看來這個案子不簡單!”幾名偵察員也開始意識到眼下這個案子不是一般的複雜。

見案子越來越迷霧重重,張照的頭上開始滲出了汗,他一會狠狠地盯著支昕和幾名中隊長,一會又搖頭歎著氣。

一陣沉默後,支昕忽然一拍桌子,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支昕的舉動讓深陷焦慮中的張照摸不著頭腦,其他刑偵人員也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支昕笑完了終於說:“我懂了,徹底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張照不滿地看著他。

“好,我這就用一條線,給大家把所有的疑點都串起來。”支昕咬了一口內勤剛剛送進會議室煎餅裹油條,又喝了口豆漿,等他不急不緩地把食團咽下了肚,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他臉上。

“案子是這樣的:受害人通過手機微信認識了這名男子,於是將他帶回家約會,這解釋了他們身份不搭的原因。剛才陸主任對受害人大紅服飾提出了質疑,這點也好解釋,因為這是他們特殊的心理需求,紅色的服飾和黑色的絲襪對許多男人來說,具有強烈的**力,說白了,許多男人喜好這一口。至於他們為什麽采取非正常方式的性行為,是因為這個男人有變態心理,或許他以前的性取向就有問題。”

張照疑惑道:“嗯,你這樣的解釋倒也說得通,正好解釋了這一係列不合常規的行為舉止。隻不過,像孫晨露這樣的漂亮女人,就算需要情人,她身邊會缺嗎?她會通過微信約會陌生的男人嗎?”

“孫晨露 41 歲,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況且她是個離婚的女人——”

支昕還沒有說完,隻聽得“叭——”的一聲,陸依婷狠狠將手中的筆記本摔在桌上,“支隊,你簡直是一派胡言,不僅汙辱了受害人,也汙辱了所有離婚的女人。我問你,就算孫晨露有生理需求,她身邊的男人多的是,而且全都有身份地位,其中不乏真誠、抱著結婚為目的的追求者,她為什麽要選擇一個長相土氣、形容猥瑣的男人?就算她喜歡這樣的男人,她為什麽不帶他去賓館開房,竟然將他帶回家裏?難道她不怕被人知道身份後纏上她?就算受害人稀裏糊塗、鬼迷心竅把陌生男人帶回家,雙方發生關係後,男人的目的達到了,為什麽還要殺她?如果是見財起意,受害人保險櫃中存放著五六萬現金及鑽戒等貴重首飾,嫌疑人為什麽沒有逼迫受害人交出來?還有,受害人銀行卡的上存款為什麽分文未動?難道嫌疑人沒有機會逼她說出密碼嗎?”

“是啊!”張照忽然覺得陸依婷的分析更靠譜,便又用淩厲的眼神盯著大隊長支昕。

“陸主任,你不要想多了,我是就案論案,不存在你所說的汙辱受害人。這是一個能合理解釋種種不合理現象的假設推理!”支昕知道陸依婷也是離婚的女人,他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欠考慮。

“好了,你們都別說了!”張照狠狠地跺著右腳,他頭腦裏像灌滿了糨糊。

正在此時,張照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顯示,是市局一把手周前的電話。

張照趕緊出了會議室,他按下了接聽鍵後,周前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進他的耳中:“張局,你是怎麽回事,說好了上午九點半市委鄭書記過來調研,你是沒有接到通知還是把這事給忘了?”

電話中,周前的口氣不善。

“天啦周局,我這是給忙忘了,我這就趕過去。”張照的汗終於流了下來。

第二案 《腳腕帶表的男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