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毒舌老太

林可慧捧著一大束鮮花,她剛推開了老國病房的門就驚呼一聲,手中的鮮花掉在地上。

病床邊,老國手持水果刀,狠狠紮向**的一個女孩胸部……然而女孩沒有慘叫,而是發出嘻嘻的笑聲。

見林可慧出現在房門口,病**的女孩立即跳下床:“林姨,您來啦!”

她是周薇。

周薇撿起地上的鮮花,拉著林可慧的手將她帶到了老國床前。林可慧不解地問:“你們師徒倆這是幹嘛呢,嚇死我了!”

“林姨,我跟師傅又學了一招。”周薇很興奮。

林可慧替老國的杯子裏添了些開水,坐到周薇的身邊問:“又學到啥了,這麽開心?”

周薇說:“還是荒樓那個案子,賈寶強和英子被沙子埋了後,賈寶強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為英子留下了一點點空間,讓英子活了下來,你說這是不是很感人?不過,人與人差別咋這麽大呢,賈寶強用自己的性命換來英子多活一會,而施加弟為了逃避製裁竟然殺人滅口。他見英子還活著,拿著水果刀,狠狠地紮了英子兩刀……”

“這事我聽說了,怎麽了?”林可慧笑著問。

“林姨,您知道師傅當時是怎麽推理出這個過程的嗎?”

林可慧搖了搖頭。

周薇說:“本來師傅和我都以為這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後來到施加弟的病房錄口供,師傅左瞧瞧右看看,當師傅看到施加弟的手掌後,一下就知道這裏麵有文章,有大文章!”

“施加弟的手怎麽了?”林可慧不解。

周薇指著自己的手掌說:“師傅發現他右手小指根下的屈褶紋裏有一道傷疤,就憑這,師傅立即斷定施加弟是凶手。”周薇看了看仍疑惑的林可慧,指著自己的手掌說,“這道傷疤就是施加弟殺人的證據。”

“一道傷疤就推斷出他的凶手啊?”林可慧顯然來了興趣。

周薇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果刀比劃起來:“施加弟發現英子還沒死,就用水果刀紮她,水果刀刀柄前端是沒有護手的,施加弟用力過猛,刀被胸骨擋住後,他的手往下一滑,手掌就被刀刀刃割破了。”

林可慧拿過周薇手中的水果刀,也比劃起來。隨即她搖了搖頭說:“拿刀子捅人,刀刃應該在虎口前麵啊?這樣一滑,肯定割破虎口,怎麽會割到小手指下麵呢?”

“林姨,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周薇一臉得意,“剛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師傅才讓和我做了演示。”

周薇比劃起來:“受害人英子從沙子裏扒出來後身體非常虛弱,此時她不可能站起身來,隻會躺在地上,您剛才拿刀指著我,我是站著的,所以是這樣握刀的……”周薇手拿水果刀演示著,“刀刃在虎口的前麵,這叫正握刀,如果我躺在地上,你正握刀根本沒法紮我,那麽你就會反握刀,即刀刃在小指的外側。”周薇對著**的被子做示範,“我這樣握著刀,往下狠狠一紮,結果紮到了英子的胸骨上,我的手往下一滑,是不是傷口正好在屈褶紋上?!”

林可慧終於明白了,她向老國投來欽佩的目光:“姍姍爸,要不是你這麽細致的觀察,施加弟就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裏,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這還不是最可恨的,英子被紮了兩刀後,幾個小時內是不會死亡的,可恨那施加弟為了逃避過失致人死亡罪,竟然將活著的英子直接埋了!”老國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

林可慧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可惜他死得太及時,便宜他了。”

“也不算太便宜,在他咽氣前, 師傅把手銬給他戴上了,那老東西還流了淚,說他良心發現、死了可以閉眼了。”周薇忽然一臉得意,對林可慧說,“那老家夥臨死時能交待罪行,我也是立了大功的。”

“哦,你立了啥功啊?”林可慧拉著周薇的手問。

周薇眉飛色舞地說:“我們到病房錄他口供,施加弟裝孫子,就是不開口,眼看他快死了,我急中生智。說他兒子已經交待了殺人經過,肯定要判他兒子死刑,他們父子很快就可以在閻王爺那兒見麵了。結果這老家夥虎毒不食子,這才全吐了。”

“下次不得再耍小聰明,要不是特殊情況,這叫誘供,要出冤假錯案的!”老國嚴厲地警告周薇。

周薇嚇得一吐舌頭,不再出聲。

高水分局局長潘斌和刑大大隊長徐常兵駕著警車,徐徐駛進市人民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他們帶著一萬元獎金和一本燙金的榮譽證書來醫院探望老國。

徐常兵底氣不些不足,他問:“潘局,這老國脾氣挺怪,會不會不給咱們麵子,不再插手毒舌老太的案子啊?”

潘斌說:“以我對老國的了解,他是軟硬都不吃的人,你給他獎金、給他榮譽,他根本不會動心,但他畢竟幫我們破了羅家頭的死亡案,這也算我們的心意。至於他會不會協助我們偵破毒舌老太的被害案,那就要看你怎麽說了。”

“我該怎麽說才能打動他呢?”徐常兵問。

潘斌想了會說:“實話實說吧!就說這個案子十分棘手,你能力不夠,破不了案,請他幫忙。他就是一根腸子,直來直去。”

“這老國還真是個特殊人物!”徐常兵說,“跟他共事,處處覺得不舒服。”

潘斌笑道:“這就對了,你不是不知道,前幾年他還是市局支隊長,要是說話再讓人舒服,早就上個台階、成了市局副局長了。上次為那案子,我心裏也很不痛快,但事實證明是我們錯了,如果不是他較真,我們都會栽個大跟頭。後來我深深地反省,終於悟出一個道理:他是藥,雖然苦,但能替你治病,你就算不想和他做朋友,但一定要把他當作老師,他有太多你我需要學習的東西。”

徐常兵想了想道:“潘局您說得有道理,還有一點,就憑周副市長和他的關係,我們還真的不能得罪他。”

潘斌不滿地看了看徐常兵:“你又錯了,如果是案子之外的事情,你再得罪他,他也不會到周局那兒告你的狀,但你要糊弄案子,他立馬就跟你翻臉。”

說話間,兩人推開了病房的門。

周薇見了,站起身向林可慧介紹潘斌和徐常兵,又向對方介紹說:“這是林姨,是師傅女兒的媽。”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周薇漏掉了一個“幹”字,潘斌和徐常兵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知道老國早在幾年前就和吳麗瑩離了婚,想必這位整天板著臉的老國有了新歡!

在潘斌示意下,徐常兵從包裏取出鮮紅的燙金證書和一個大信封來到老國麵前:“國所,在您的指導下,我們順利破獲了羅家頭被殺案,這本證書是我們局黨委專題會議研究決定,授給您的榮譽。”

老國接過證書,翻開看了看道:“案子不是我一個人破的,其他人也有功勞,如果要表彰,千萬不要表彰我一個人。”

說者本無心,徐常兵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周薇可是副市長、市局一把手周前的侄女啊!自己真該死,怎麽會忘記她也參與了案子呢!

徐常兵反應很快,他轉過臉,滿臉欠意地對周薇說:“小周警官,沒想到今天你也在這,你的證書今天忘帶了,明天我專程給你送過來。”

“啥,還有我的榮譽證書?”周薇一臉興奮,自從當了一名警察後,她還從未考慮過自己有一天能夠立功受獎,沒想到榮譽一不小心就砸到了自己頭上。

“是啊,不但有證書,還有獎金呢。”徐常兵又將大信封遞到老國手中,“國所,這是您的獎金,小周警官的那份和證書明天我一道送過來。”

老國拿在手中掂了掂,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這獎金我可不能收,再說高水的案子隻破了一半,殺死毒舌老太的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說完又把信封塞回到徐常兵手裏。

“國所,這不是送禮、更不是行賄,這是局裏專門給您頒發的獎金,您一定得收下。”徐常兵硬往老國手中塞,然而又被老國給塞了回來。

一個執意要給,另一個執意不收,潘斌過來圓場道:“老國,這樣吧,錢先放您這,您愛怎麽使用都行,捐掉也行,反正錢已經出賬了,我們帶回去也不合適。”

老國想了想說:“那這樣吧,你把這錢給羅顯龍的家人吧,我逮他是因為他殺了人,但我沒有否定他是個基層好幹部,這錢算作我對他家人的一點心意吧。”

周薇讚道:“師傅做的對,我那獎金也請你們一起交給羅顯龍的家人。”

幾人寒暄了一會,話題轉移到毒舌老太的案子上。

潘斌說:“老國,我們按照你的思路,對毒舌老太的 9.8 案進行了更細致的摸排。”

潘斌看了眼一旁邊的林可慧,覺得不適合在外人麵前透露案情,但他想到剛才周薇的那句話,以為林可慧是老國的未婚妻,也就沒讓她回避,接著說:“根據我們調查,毒舌老太朱躍進生有一兒一女,由於性格原因,其丈夫馬某忍受不了她無賴潑辣的個性,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和她離了婚,後來據說馬某再婚了,目前和新任妻子住在廣東。十二年前,朱躍進的兒子因為母親的幹涉,也與妻子離了婚,其後一直生活窘迫,鬱鬱寡歡,兩年前,因與其母吵架後跳樓自殺。其女兒自結婚後,拒絕與母親來往,後來鬧過多次糾紛後,在 2002 年與其母斷絕了母女關係。現在與其丈夫生活在市內,有一個正上高中的兒子。”

徐常兵補充道:“據我們調查,他們幾個關係人都沒有作案的時間,我們排除了他們的嫌疑。”

“這老太太不是東西了,死了活該。”周薇憤憤地說。

老國問潘斌:“受害人當天的行蹤你們調查到結果了嗎?”

徐常兵接過話題說:“據我們調查,9 月 7 號早上 8 點 25 分左右,朱躍進從她居住的小區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老礦,沿途的監控視頻我們都調取了,可以證實當時車上除了司機,隻有朱躍進一人。九點十分左右,朱在老礦下車後,還向司機索要了發票,這您是知道的。”

老國問:“在車上她和司機聊了什麽沒有?”

徐常兵繼續說:“出租車司機反映,剛上車不久,他曾問過死者為啥一個人去老礦?朱躍進回答說她是來散散心,順便參加一個保健品的推廣宣傳活動,還說有電視台要采訪她,隻要她說保健品效果好,就給她錢。”

老國追問道:“當天老礦有過保健品促銷會嗎?”

“沒有,我們調查了每一個可能召開促銷會的飯店和大小賓館,都說當天從沒有人租過他們的會議室和場地。不僅如此,隻要能聚集幾個人以上的場所,還有露天的廣場,我們都調查了,當天絕沒有任何公司在此舉辦過活動。”

“這就怪了——”老國自言自語道,“如此看來,是有人假借保健品公司要她做廣告,將她騙到老礦,並在那裏殺了她。”

“我們也是這麽認為的。”潘斌說,“據我們調查,死者朱躍進是個十分摳門的人,她到老礦向出租車司機索要發票時,還問司機有沒有麵額更大的發票,司機說沒有。朱躍進當天中午就餐的飯店服務員回憶說,朱躍進隻點了一盤芹菜肉絲和一碗米飯,餐費是 22 元,結賬時,她一會嫌菜裏肉絲太少,一會又說味道太差,要服務員給她開張 200 元發票。人家當然不幹,22 元還不夠稅錢。為此,朱躍進還和服務員吵了一架,對此服務員記得很清楚。”

周薇分析道:“朱躍進一會要多開打的票,一會要多開餐費,難道有人答應給她報銷?”

老國低頭沉思了一會,終於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周薇問:“師傅,您明白啥了?”

老國說:“我知道朱躍進錢包裏的 2000 元現金是怎麽回事了。”

“國所,您的意思是?”徐常兵不明就裏。

老國說:“綜合目前的調查結果,我是這樣認為的:有一個人——當然,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凶手——這個人給了朱躍進 2000 元錢,謊稱請她到老礦參加一個保健品推廣會,說電視台要采訪她。這個人很可能還告訴朱躍進,采訪後還有獎金給她,這 2000 塊錢隻是先行支付的定金,並承諾打的費、餐費憑發票報銷。朱躍進是個摳門的人,如果對方空口無憑,讓她先打車再報銷,她肯定不幹。”

“有道理。”潘斌和徐常兵頻頻點頭,“這正好解釋了我們之前的一係列疑問,首先是老太不坐 20 元錢的班車,偏偏花上 100 多元打車;其次,這也解釋了她向司機和餐館索要發票的緣由,和她錢包中 2000 元現金的來源。否則,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朱躍進沒有現金到手,豈能把錢先花出去?”

“看來,這個凶手快要浮出水麵了。”周薇說,“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個凶手蠻有正義感的,這個老太該死。”

“別說沒用的。”老國衝周薇擺了擺手,接著問徐常兵,“死者朱躍進平時喜歡買保健品嗎?”

徐常兵回答說:“這點我們也調查了,死者生前喜歡湊熱鬧,凡有保健品公司召集老人開會她都會趕去,領些免費贈送的大米或者雞蛋,但從來不買,有一次經不住銷售員的蠱惑買過幾百元,吃了幾天後又喊頭疼又說心慌,天天跑到保健品公司去鬧,公司負責人沒有辦法,不僅退了她錢,還賠了她 2000 元,條件是她今後不要再來了。由於朱躍進惡名在外,後來所有保健品公司都對她敬而遠之。”

老國滿意地點點頭:“徐隊是好樣的,調查的非常詳細,潘局,這樣的刑偵人才不可多得,應該重用才是。”

見老國在局長麵前表揚他,徐常兵感激地向老國笑了笑:“謝謝國所誇獎,今後我會更努力的。”

徐常兵終於明白了潘斌的話,這個老國果然不記仇,他的心裏隻有案子,如果誰糊弄案子,就是局長他也會翻臉。

老國又問:“除了剛才調查到的線索,還有其他發現嗎?”

“當然有。”潘斌興奮地說,“有人在當天下午三點半左右發現朱躍進和一個年齡三十多歲的女人在山坡上行走。”

“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老國也興奮起來。

徐常兵說:“這次調查我們可下了大功夫了,我們走訪了所有在老礦做生意的人,一直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後來我們又找到了當天開往老礦的專線班車,調取了車上的監控錄像,一個一個地尋找當天來過老礦的遊客,終於找到了一對情侶,這條線索就是他們提供的。”

周薇十分篤信,她說:“肯定就是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殺了朱躍進。”

老國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我當時在案情分析會上說過,朱躍進的頭發沒有被勒進易拉扣中,說明死者對凶手毫無防備,凶手才能把易拉扣順利套在她的脖子上。看來,應該就是這個女人,她謊稱請朱躍進為保健品促銷做宣傳,先期給了她 2000 塊錢。朱躍進信以為真,打車來到了老礦,當天下午三點多鍾,她與凶手見了麵,她們一起往山上走,到了案發現場後,凶手拿出易拉扣,或許她謊稱這是她們公司開發的新產品,可以降壓降糖護心髒啥的,說給死者戴上試一試。”

老國拉過周薇開始模擬起來:“凶手把易拉扣環在死者脖子上,把死者頭發從易拉扣裏掏出來,接著用力一拉後跑到兩三米外,拿出手機開始拍攝死者死亡的痛苦過程……”

“師傅,肯定是您說的這樣。”周薇理了理自己的長發說,“我在想,凶手肯定也是個長頭發的女人,長發的女人穿衣時經常會把頭發壓在衣領裏,都有拉出頭發的習慣,比如戴項鏈或者其他首飾時,都會有此習慣性動作,頭發壓在脖子裏,所有的女人都會覺得不舒服,都會拉互出來。”

徐常兵豎起拇指道:“小周警官真是個天才,嗬嗬,你這分析很有道理。”

老國忽然想起:他以前曾讓徐常兵找人進行現場模擬試驗:讓一個身高和受害人相同的女警扮作受害人,並扮演受害人臨死前的身體姿態,同時讓幾個身高不同的民警在相同的距離進行拍攝,根據畫麵中背景的差別對凶手的身高進行推算。於是老國問:“上次我說過的現場模擬拍攝做了嗎?”

徐常兵說:“做了,根據您出的主意,我們反複試驗了三天,經過和老太被勒死的畫麵進行細致的比對,最後推算出凶手的身高為 163 到 166 公分。這與目擊者的描述基本相似,鑒於現場沒有發現高跟鞋的鞋印,我們分析凶手穿的是平底鞋或者坡底的運動鞋,因此凶手的實際身高應該是 160 到 165 公分之間。”

周薇興奮地說道:“年齡、身高、長發,有了嫌疑人的這幾個特征,將來排查起來範圍小多了。”

“薇薇說得有道理!”一直微笑著傾聽的林可慧問,“聽了剛才你們說的,我想問一下,凶手殺死老太的動機是什麽呢?”

周薇嘴快,她搶答道:“殺人的動機莫外乎奸殺、情殺、仇殺和**殺人幾種,我覺得,奸殺和**殺人可以排除,情殺和仇殺兩者之間,我還沒法判斷。”

“我覺得情殺可能性很小,剛才聽你們說,死者人品惡劣,誰能喜歡她、愛上她呢,而且凶手是個女人?”林可慧笑著說,“我可是瞎說哦,你們別當真。”

周薇說:“同性戀也是有可能的啊。”

“別胡說。”老國瞪了一眼周薇,“剛才我們說的你忘了,死者是被以推廣保健品的名義騙過來的,要我看,這個案子非仇殺莫屬。”

周薇對師傅的批評並不生氣,她接著說:“我要是凶手,我恨死了這個老太,我會騙開她家的門,一刀結果了她,何必費盡心機演上這麽一出,多麻煩。”

老國作了總結發言:“我以前就說過,凶手需要的是一種儀式感,我始終覺得,她的死和旁邊墳地裏埋著的人有關。潘局徐隊,這樣吧,你們今天先回去,明天我去一趟高水老礦,再仔細查一查那個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