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證據難覓
一行人離開了段嬸家後在附近的鎮子上吃了飯。老國堅持要回村子繼續查找賈寶強的失蹤線索,林可慧見老國身子虛弱,硬是和周薇一道將他拉上了車。
老國問:“小周,你跟著我也有好些日子了,這個案子你先分析看看。”
周薇說:“段嬸的美夢看來要被您喚醒了,老賈能不能接受現實很難說。要我看,咱就別查了,一查出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就徹底塌了。”
“你還是不是警察?”老國不滿地看著徒弟。
周薇解釋道:“師傅,我這不也是一片好意嘛!”
“警察遇到案子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嗎?”老國有些不快。
林可慧忙從中調停,周薇就說:“林姨,您雖不是警察,但您也挺內行,您說說看,從剛才我們了解到的線索,會有哪些結果?”
“這可是真真實實的案子,我可不敢亂說。”林可慧邊開著車邊說。
老國說:“這沒啥,咱們今天又不是局裏指派下來查案的,暫時不需要保密,慧姐您就說說看。”或許是見多了各式各樣的大案、見慣了親人間生死離別的場麵,老國心情並不像周薇和林可慧一樣糟。
林可慧想了想說:“那我就胡亂瞎猜了。第一,如果寶強帶著情人英子私奔,他倆一定會提前做好準備,最起碼帶上身份證、帶上現金,再帶幾件必要的衣物;第二,如果是兩人一起發生意外,比如落水墜崖之類的,已經三年了,這地方雖然有座小山包,但並不偏僻,屍體一定會被人發現,我認為意外的可能性很小,甚至根本不可能是意外事件;第三,他們倆一起不見了蹤影,很可能是在**時被英子的丈夫發現了,一氣之下殺了他倆,然後碎屍……”
“林姨果然是師傅的姐姐。”周薇讚許道,“分析得合情合理。”
林可慧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哪裏如你說的這般厲害,我這是瞎猜罷了。”
老國想了想說:“慧姐說的基本都對,但說錯了一點。”
周薇知道,師傅所說的“基本”,其實是完全否定了林可慧的分析。林可慧要是警察,非被師傅訓斥一通不可。師傅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百分之一的判斷失誤,就會讓偵察工作謬以千裏。看來,一貫嚴厲有加、情商低下的師傅對他這個慧姐也算是格外賞臉了。
“請姍姍爸指點。”林可慧看著老國。
“你說錯了一點,漏掉了一點。”老國說。
周薇急不可耐地問:“錯了啥,又漏了啥?”
“不會是分屍,應該是藏屍。”老國說:“別以為碎屍像剁個包子餡一樣容易,個把兩小時就能搞定,兩個那麽大的人,切割起來是件很麻煩的事,就算切割的不是很碎,但人體關節、骨骼結構複雜,肌腱韌帶那可是滾刀肉,不容易分割。這不僅是件力氣活,還是件技術活,另外還得有合適的工具,因為是夏天,屍體很快會腐敗,一天處理不完必須要有製冷設備進行保存,因此要想在短時間內完成兩具屍體的切割談何容易。況且砍剁骨骼會發出很大的聲音,血水也很難清理。最後,分屍一定要有私密的場所,我剛才看了一下這個村子,人口雖然不多、但居住密集,很難有合適的房子用於分屍。”
“還是師傅厲害。”周薇探過身子,貼著副駕上的老國問:“師傅,您要是凶手,您在殺死他倆後,會選擇把他倆給埋了,是嗎?”
“你要是凶手你會怎麽做?”老國反問,也是想啟發周薇。
周薇抿著嘴想了想說:“師傅,我要是凶手,殺了他倆後,我一定會很驚慌,但屍體擺在我麵前,我難道不管了不成?我想把它扔到山上去,但我一想,這樣不行,過兩天肯定被人發現。扔到水裏也不行,過兩天會浮上來,到時候警察一查,肯定會查到我——英子的丈夫頭上。於是我靈機一動,幹脆把他倆埋了,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人間消失。在恐懼中度過兩三天後,我怕死者的家人報案,就模仿賈寶強的口吻,編了一條文縐縐的短信發給校長,說啥不愛江山愛美人之類的話,目的是讓受害人父母以為兒子拐跑了人家媳婦不敢報案,拖延案發時間。”
周薇說完笑眯眯地等著師傅誇獎,沒想到老國反問她:“你的意思是,凶手肯定是那個魏太帥了?”
“嘿嘿,師傅,您難道覺得不是他嗎?對了,魏太帥的名字起得蠻有懸念的,讓人產生無窮的想象。我倒是挺想看看他究竟是帥成了啥樣?”周薇捂著嘴笑道。
“少說沒用的。”老國掉過頭對周薇說,“魏太帥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當然我們不能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
“會有其他人嗎?”林可慧忍不住問。
“當然有了。比如他倆**時被幾個遊手好閑之徒撞見,可能會頓起色心,強奸受害人,之後怕對方報警,把他倆全殺了,或者先殺後奸也有可能。”老國一臉嚴肅。
“師傅,您有點變態吧,這您也能想得到?”周薇早已不怕師傅嚴厲的麵孔。師傅的冷臉是鐵,她的笑臉是棉花,砸在上麵不會疼。
林可慧插話道:“姍姍爸,除了您剛才說的,還有其他可能嗎?”
“如果受害人在**時被魏太帥的父親發現,或其他近親屬發現,因為這是有辱門風的事,也可能會在激憤之下殺死受害人,或者是失手打死受害人。打死了一個,另一個也不敢留著,幹脆也殺了。這些情況都可能發生,因此我們不能先入為主,認定凶手就是魏太帥。”顯然,老國對徒弟的分析不滿意。
周薇並不介意,她問老國:“師傅,您剛才說林姨說錯了一個,把藏屍說成了分解身體後拋棄。您還說林姨漏掉了一個,指的是啥呀?”
“我看了賈寶強的鞋,他的鞋櫃裏有皮鞋、運動鞋、棉鞋,就是沒有拖鞋,我在樓下也看了,樓下盡管有三雙拖鞋,但其中兩雙和段嬸的足型吻合,一雙和老賈的足型相符,唯獨沒有賈寶強的,你說這是為什麽?”
周薇想了想說:“說明失蹤時賈寶強穿的是拖鞋,是嗎?”周薇不知自己回答得是否正確,接著問師傅,“這又能說明什麽問題呢?”
林可慧終於明白了,她對周薇說:“說明賈寶強失蹤時並未走遠,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村子裏失蹤的。要是當晚他準備出遠門,絕不會穿著拖鞋!所以姍姍爸剛才說,他過幾天就能找到賈寶強,因為姍姍爸認為,賈寶強就埋在村子裏。”林可慧說完,轉過頭看著老國,“姍姍爸,我說的對麽?”
“林姨,您真是太厲害了!”周薇一臉驚訝。
老國看著一臉笑意的林可慧,認真地點了點頭。
老國回到醫院後,第二天就急著要去段嬸家,但因為身體還有些虛弱,林可慧堅持不讓他出院:“姍姍爸,都已經失蹤三年了,還在乎這幾天嗎?等您的身體完全康複了,再去段嬸家調查也不遲呀!”
女兒吳姍也和幹媽一樣,建議父親再住幾天,老國拗不住這兩個女人的苦勸,隻好又在醫院住了下來。
老國是閑不住的人,時間一天天流逝,每天看著日頭從東邊高樓上升起、黃昏時再從西邊樓頂上沉墜,老國坐臥不寧。他每每想到 8.8 案受害人董莉珠笑靨如花的相片、想到毒舌老太脖子上那根深深陷進皮肉的白色易拉扣,現在又多了段嬸和老伴猜疑和不甘的淚光,心裏就開始焦躁起來。
好不容易熬過一周,老國終於出院,回到了自己家中。
晚上,老國煮了稀飯,在小區外買了兩個饅頭,又取出兩隻林可慧送來的鹹鴨蛋。老國把鴨蛋拿在手裏轉了兩圈,找出大頭,又對著亮光確認了一下空心部分,便在桌上敲破,小心地剝掉碎殼,再小心地揭開蛋膜,這才用筷子往鴨蛋內插去,紅紅的油便順著蛋殼流了出來,老國忙舔淨……
老國喜歡這樣的感覺,鹹蛋是他的最愛,特別是流油的鹹蛋,他喜好的不單單是鹹蛋油膩鹹適的口感,他更喜歡靜靜剝開、看著紅油四溢的感覺。其實老國並不是多愁善感的浪漫性格,但他知道自己享受的是過程。
老國凡事喜歡多問一個“為什麽”,他有時也想,自己為什麽如此享受這樣的過程?他思考了一會,似乎有了答案:我是不是喜歡上慧姐了?!
老國吃完,邊收拾著碗筷邊想:“這女人莫非真的喜歡自己?”不過沒等他想明白,門就被敲響了。
老國打開門一看,是徒弟郭斌。郭斌身後還站著寧安區刑大大隊長曹勇、法醫小田等幾個 8.8 殺人分解案專案組的核心成員,周薇也在其中。
“你們來遲了,我剛吃過,沒飯沒菜,你們自己出去吃吧!”老國看著一行人說。
“師傅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吃飯的,我們是來辦案的。”周薇嘴快,搶著說。
進了屋,郭斌道:“師傅,要是別的案子,我們就自己辦了,可這是碎屍大案,又牽涉到律政委錢書記,我們這心裏沒譜,要是您不反對,以後您家客廳就是專案組會議室,您看怎樣?”
“我不是被踢出專案組了嗎?”老國不解。
“師傅,是這樣的——”郭斌湊近老國耳朵,“周局讓您離開專案組,那是他實在沒辦法,上麵壓力大,畢竟您那一耳光打的是錢書記的大紅人,況且是因為他內侄女婿康劍偉的事,才挨您的打。錢書記雖沒有任何表態,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豈會善罷幹休?周局這不是也很為難,多少得給錢書記點麵子是不!”
老國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周前的良苦用心。他問郭斌:“那你們還敢到我家來,不怕錢書記有想法?”
郭斌笑了笑說:“我們這不是暗渡陳倉嘛,明裏您不在專案組了,但實際上專案組哪能離開您,周局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的意思很明白,讓我們多多向您請教。這不,我們這就過來了。不僅是今天過來,隻要一有重要情況,我們就在您家裏碰頭。”
“好,那咱不玩虛的,客套也免了,想喝茶你們自己泡,你們先跟我說說這些天來 8.8 案的進展情況。”老國開門見山。
郭斌粗笨的大手削著蘋果:“從受害人屍體切割的創口上看,凶手分解所用的刀具為兩種,一是鋒利的短刀,主要用於切割受害人肌肉和內髒,這種刀具賣的地方很多,比如產品質地過硬的窄刃菜刀、匕首等,第二類是厚重的斬骨刀,就是賣肉的店裏常用的那種,是用來砍切受害人骨骼的。”郭斌將削好的蘋果遞給老國,“第一種刀具我們排查起來難度太大,目前一點線索都沒有,因為普通人家都可能使用這樣的刀具,第二種斬骨刀我們的排查有了點眉目。”
“哦,啥眉目?”老國興奮起來。
“當時根據您的意見,我們對所有銷售這種刀具的商店進行了地毯式排查走訪,主要詢問店鋪的銷售人員在七月下旬到八月初、也就是受害人被害及分屍的那些日子,是否有一個體貌特征和康劍偉相似的人購買過。”郭斌沒把自己當客人,他拿起香蕉扳下幾根,扔給了周圍的人,自己也剝了一根往口中塞。
“別說一半留一半。”老國握住郭斌正要將香蕉送往口中的手,盯著郭斌問,“結果怎麽樣?”
“城北一家刀具店店主反映說,那些天確實賣出過一把厚背的斬骨刀,購買者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男人,但那個男人戴著棒球帽和口罩,店主當時還和他開玩笑,說大熱的天,不怕捂出痱子啊?那個男人說他感冒了,怕風!”
“帶店主認過人了嗎?”老國問。
“認了,店主說有點像,但時間畢竟過去很長時間了,他不敢確定。我們又查找了沿途的監控錄像,因為時間太長,監控硬盤的儲存量有限,錄像早就被覆蓋了。”
看著郭斌失望的表情,老國突然想到前妻吳麗瑩曾跟他提起:一般人家都隻有冰箱而沒有冰櫃,分解過程持續了至少四到五日,冰箱容量無法容納整個人體碎塊,冰櫃或企業用的冷庫才能對屍體進行冰凍保存……
老國問:“冰櫃的銷售店家查了嗎?”
曹勇接過話茬:“我們拿著康劍偉的照片,也是一家家走訪,盡管當時是盛夏,冰櫃的銷量很大,但我們可以說是走訪到了每一家店鋪商場,也調查了每一台冰櫃的去處,但始終沒有發現康劍偉購買冰櫃的記錄。”
“師傅,您家有啥好茶呢?”周薇倒不客氣,打開了老國家的冰箱。正在客廳裏踱著步的老國忽然停下了腳步,“慢。”他衝周薇喊了一聲。
“師傅,您家冰箱裏也有碎塊啊?”周薇的手正搭在冰箱把手上,見師傅不讓她打開,故意逗師傅開心。
老國指了指沙發,示意周薇別出聲先坐下。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女兒的電話:“家裏的冰箱是啥時換的?”
“換了都快半個月了,你那時住在醫院裏。”女兒在電話中說。
“那舊的呢?”老國追問。
“當然是賣了。”女兒答。
“賣給誰了?”老國繼續追問。
“賣給收廢舊電器的小販了,怎麽了?”
“知道了。”老國掛了電話。
聽了師傅和女兒的對話,郭斌已經明白了,他問曹勇:“銷售二手冰櫃的小店你們查了沒有?”
曹勇也明白了,他麵露尷尬道:“郭支隊,先前隻查了商場的冰櫃專櫃和冰箱冰櫃專賣店,您知道,那工作量真的大了去了,銷售二手冰櫃的那些小店還沒查。”
“接下來調查二手電器銷售點,據我所知,這些冰箱冰櫃被小販低價回收後,他們會賣給電器修理店,店主經過維修和翻新後再高價賣出去。我想,康劍偉肯定是在這些維修店購買的冰櫃,沒有冰櫃,大夏天的他無法不讓屍體腐敗變臭。”老國盯著眼前的眾人,“立即調集所有偵察力量,帶上康劍偉的照片,現在就給我查。”
“好的,國所。”曹勇說完,拿起電話打給手下的十幾名偵察員。
待曹勇打完電話,老國說:“還有一點也必須調查清楚,康劍偉不可能在自己家裏分解受害人,經過前期偵察,受害人董莉珠的租住房不是切割現場,那麽這個現場究竟在哪?查到分解的房屋,康劍偉也就難逃法網了。”
周薇問:“師傅,應該怎麽找這個分解現場呢?”周薇已從師傅的冰箱裏找到茶葉,給每人沏了杯茶。
老國端起杯子,慢慢地吹著浮在水麵上的茶葉,想了半晌後緩緩說道:“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還有一套房子,這套房子平時沒有人住。不對,我是銀行的領導,我不會輕易購買房產,否則紀委的人早就盯上我了,我會用我父母兄妹的名義購買,或者用我妻子家人的名義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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