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來生做你的新娘
說過幫忙之後,我已拿出電話徑直撥通了老所長的手機,雖然島上鋼琴一曲還沒有停,但由於薑獵的介入,老所長其實算是賦閑在所。
這一問,老所長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上回給我說馬致遠的事時提到過這茬,愣了下後,還是給了確定的答複,讓我們過去找他。
確實找到了幾張殘頁,都不用借助鋼琴,秦悅直接就看哭了,末了跪在地上朝著西方連磕三頭,再起來時已將殘頁撕碎,臉上多了層陽光灑脫,先我一步往鼓樓而去,我知道他的心結這時刻才算真正打開。
我和秦悅趕到鼓樓時,廣播室已經清理過了,我下樓打算找薑獵匯報案情時,秦悅貼在我耳邊開口:“我走累了,就在這裏了,不走了,等你們!”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隻是下意識的覺得秦悅一定不會逃走,她想再陪陪這架鋼琴。
找到薑獵時,他正在跟司靖一道審訊幾個駐鎮政府的工作人員,我將無關人等屏退,然後開始將整個事情合盤托出,隻是話才說到一半,樓裏的消防警報響了,鬧哄哄裏有幾個人衝進來將我們拽下樓,而等我想起樓上還有秦悅時,整個樓裏已經形成一片火海。
“樓頂有人,快去救火!”我著急的對周圍人喊叫,可是純紅木裝飾的鎮政府大樓此刻已經濃煙滾滾,尤其是頂樓之上早就火光一片,我要往上衝被薑獵從身後拽住了。
鐺——
整個小鎮再度被一聲鋼琴的樂音撲滿,一陣前奏過後,切入正題,是命運鋼琴曲,大概是火勢的關係,琴曲彈得很快,我幾乎想象的到那雙飛快略過琴鍵的白皙雙手,我的判斷是對的,第一麵見到秦悅時,我就知道她一定苦練過鋼琴,所以才會在她說不會彈的時候,略有疑惑。
而今時光流轉,那曾發生在她父親馬誌遠身上的命運,也終究要降臨到薑悅身上嗎?
沒錯,秦悅是個徹頭徹尾的連環殺人犯,可為什麽聽著她的琴聲,我竟然有一絲想哭的衝動。
鼓樓的裝潢一流,所有的音箱設備終於扛到了一曲《命運》的終章,而後是一段輕快的小板,比著之前的珠落玉盤,這段聲音有些鬼精靈,甚至不成曲調,但我第一時間在心裏記譜,並且模擬出鋼琴的指法,是的,這是秦悅最後的密語,或者說遺言。
從古浪鎮回家的渡船上,彼時已經得知所有真相的司靖一路追問我秦悅最後留下鋼琴的意思,我沒好意思說,隻是搪塞沒聽懂,其實我聽懂了,秦悅最後那段彈得很慢,原話是:“沈源,謝謝你,若有來生,我化作女兒身,當你的新娘!”
我知道秦悅不是真的想當我的新娘,他這一輩子受的苦太多,為複仇他甚至偽裝成女兒身過活,不論是為了複仇,還是他本身壓抑的性格,都不允許他有能夠交心的朋友,所以在他內心中一定是寂寥的!
這樣一個秦悅,在被我揭開層層偽裝的心事後,得到了從內心而來的的解脫,或許他不完美的一生,就從火中獲得了真的涅槃新生,來世之說虛無縹緲,但若真有,我也希望如他這般聰明之人,能有個好的歸宿。
秦悅的安排周密的讓人意外,就在她被火舌吞沒的當晚,我和薑獵同時收到了一份壓縮好的文件,裏麵有視頻有照片還附有文字說明,詳細記錄了這麽些年趙石強等五人的販毒、殺人案件,這些案件牽連甚廣,鎮上的許多人,甚至洛南警局也都牽連其中。
隻是後續的追責問責就不是我和薑獵能夠插手的了,不過能夠勞動我們這跨省的警力支援,顯然上頭已經收到了某些檢舉,這次是下了大力氣的,常明首當其罪,刑警隊裏也被大換了血,正義永遠不會被蒙蔽,也許會遲到,但一定不會缺席。
回程火車上上,司靖和我的心情都不大好,薑獵看不過去,趁著餐車吃飯時,忍不住開口勸導:“圈套,小丫頭,你當初是中了人家犯罪分子圈套了,有啥難過的,她是選擇畏罪自殺了,要不然等著她的審判還要更嚴格一點!”
“才不是!”司靖紅著眼衝薑獵回懟:“不信你可以問沈源,秦醫生是多好的一個人,這些年裏一直幫鎮上人看病,很多有困難的人,她都義診,她怎麽能是凶手呢!我們是不是搞錯了!”
“嘿,你這丫頭!”薑獵一聽就黑了臉:“你給我嚴肅點,咱們可是警察,別丟人行不,好人壞人,你給定的?當小孩子過家家!咱們隻管守護平安,守護法律,犯罪就該受到審判,不談好壞,是職責!”
“薑隊!我問你個問題!”我終於按捺不住心裏頭快要爆發的情緒:“從方如生教授殺人的那件案子後,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維權到底是不是警察的責任還是特權?
那假如一件事上警察無法給予足夠的幫助時,個人維權到底應不應該被尊重?劉麗死的冤枉,某種程度上說,她是死於同學間的冷漠和貪欲,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眼下海島這個事件仍是如此,馬致遠是做了壞事,但他那些壞事都是在海外做的,歸國後他一直支援家鄉建設,那他這能不能功過相抵,後麵他求告無門,被人逼迫殺害,而他的兒子歸來複仇,最終起底警局蛀蟲,你若說他們錯,他們確實代替了律法的公義!讓律法來審判,那些人也應該受到如此懲罰!
但若說他們對,顯然這跟法律相悖,薑隊,別說司靖,我也想不通,我不知道自己的意義在哪?如果我的意義就是將這些‘好人’揪出來懲罰的話,我寧可以後都不要觸碰任何案子了!
我們是人民的兒子,代表的應該是人民的公義,這是責任,但在我們沒有盡到責任的地方,是否也應該允許一部分人為自己發聲呢?是責任,就不該是特權。”
薑獵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和司靖好一會,臉色才緩和下來,隻是他的眼中不再是凶曆,而是一種意味深長的飄渺:
“我當年剛從警校畢業時,也曾遇到如你們今天一般的情況,我當然能理解你們那種不甘的心事,你們在替罪犯感到惋惜,是啊,曾經多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要將他送上刑場!
就因為他們的一時衝動?因為他們的一次防衛?或者因為他們的一次失手?
答案是肯定的,就是因為他們的衝動、防衛、失手,他們就該為這次行為付出代價,這是法律規定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完全人,你在這方麵有特長,在另一方麵就可能會有欠缺,如果人人都仗著自己的長處欺負人,那這個社會不就亂套了嗎?
法律維持的公平是最基本的公平,是身為人最基本的義務和職責,而你們方才說的是道德的公平,我們的社會終會進化到那一步,但首先得從第一步,法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