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人鬼都爭一口氣

在胡阿婆的講訴中,除了一些細枝末節還沒有搞清楚,我已經大致弄清楚了梁園“死”而複生的原因。

這一切,果然跟又《秋月食單》有關係。

我回頭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紅裙女孩兒:

“這孩子,你從哪兒弄來的?”

“街上撿的。”

胡阿婆的臉色很平靜:“半年前,房子聽說要拆起啊了,鄭大麗要把我趕出去。我問他爸是什麽意見,他一句話都不為我說,甚至還勸我把戶口牽出去,讓她女兒再進來。那一刻我總算是明白了,我不是他的原配,他怎麽會跟我一條心,他想的,都是自己的孩子。那鄭大麗就算跟他在鬧,他想的首先也是她,我算什麽,就是一個不要錢的免費保姆罷了。”

聽到這裏,我心裏一陣感觸。

我有點兒明白我爸唐四海為什麽不肯再婚了。

隻聽胡阿婆繼續說著:“所以,我也想明白了,我虧就虧在自己沒有孩子,我要是跟他有個孩子,這姓鄭的也不會這樣對我了。”

她的語氣說得不不緩不急,我卻聽出了滿腹的心酸。

看來胡阿婆,她的生活表麵上和風細雨的,內裏也是不平靜的。

我說:“這滿大街的,孩子就那麽好撿?”

“……”胡阿婆低頭不語。

我又看了看身下的女孩兒,然後盯著胡阿婆:“她,是你拐來的吧?”

在我很小時候有一次差點兒被拐賣的經曆,那場經曆,可謂一波三折,現在就先不表了。

所以,我很痛恨人販子。

“當然不是!”

胡阿婆抬頭,她的語氣很急:“梅梅,是我花了兩萬塊錢,從她親生父母手裏買回來的!”

親生父母!?

這四個字,有點兒毀我三觀。

我根本不相信:“你胡說,哪個親生父母,舍得賣掉自己的孩子?”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這兒還有他們開的收據,白紙黑字,那是寫得清清楚楚的。”

我又看了看梅梅,她小小的身子,沒什麽血色的皮膚泛著灰暗的光,如果胡阿婆說的都是真的,倘若她真是是被自己的親人給賣了,那實在是有點兒慘。

“這孩子是有病的,天生體溫比正常人低,是個冷血,想來養大了也沒什麽人性。”胡阿婆冷笑了一聲:“所以,她父母才舍得賣給我。”

看了胡阿婆的樣子,我更為這梅梅感到可憐。

親生父母賣了她,收養的人也對她沒什麽感情,她還這麽小,自然是不懂這些,以後長大了知道這事兒,那心裏還不得扭曲成什麽樣。

“既然你說她冷血,你為什麽還養著她?”

“我就是爭一口氣!”胡阿婆的聲音又大了些:“我就要是要一個孩子,哪怕她是個冷血動物,至少對我來說是個盼頭!”

我看了一眼鄭廚子。

活人爭一口氣,死了就得鎖住這口氣。

這口氣,就這麽重要?

我奶奶曾經說過,人到了老了,吃穿住行什麽的,都不重要了,有個盼頭,才是活下去的動力。

我奶奶的念想,自然就是我和她的孫子唐木舟。

而這從別人親生父母手裏買回來的孩子,就成了胡阿婆的念想。

我抬頭,指著縮在角落裏渾身冒黑煙的鄭廚子:“他變成現在這樣,也是用的那女人教你的法子?”

胡阿婆點頭。

鄭廚子比胡阿婆大二十來歲,一天晚上,他正在廚房裏醃製鳳爪,突然眼前一發昏,就倒地不醒了。

胡阿婆當時正在客廳裏削洋蔥皮。

她抱養的孫女兒梅梅才剛剛來家裏沒幾天,她的性格稍微有點兒內向,整天不出門,躲家裏看不見陽光的地方,直勾勾地看著胡阿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在鳳爪裏放洋蔥,是鄭廚子的獨門創造。

鮮香略帶刺激的洋蔥絲,在老鹽水裏浸泡之後,會將其香味釋放在鳳爪裏,令其吃起來的口感,微微帶辣,非常爽口。

鄭廚子倒地,傳來一聲悶響。

聽到這時是聲音,胡阿婆手裏正在剝的洋蔥,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等她跑進廚房的時候,鄭廚子已經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了。

見丈夫成了這副樣子,胡阿婆嚇壞了。

她掏出手機,正要撥打120急救車,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的正是胡阿婆的繼女鄭大麗。

胡阿婆遲疑了一下,還是按了接聽鍵。

還沒等她說話,鄭大麗就在那個劈啦啪啦的罵開了。

繼女的話很難聽,胡阿婆原本想掛了電話,卻突然聽到了鄭大麗冒出了這麽一番話:

“胡婆子你聽好了,我爸早就立下了遺囑,你可以去公證處查查。那上麵說,隻要他過世了,他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跟你一分錢關係也沒有,你呀,遲早得卷鋪蓋走人!”

掛了電話,胡阿婆看著躺在地上的丈夫,一言不發。

她來到客廳裏,撿起了掉在地上那個的洋蔥。

紅醋帶著微微的甜,整個的洋蔥泡在裏麵,紅皮微微發黑了。

鎖住喉嚨裏的那口陰氣,用這個是最好的。

梅梅驚恐地看著鄭廚子“死而複生”,胡阿婆臉上的笑意很瘮人。

她弓下身子,在丈夫耳邊輕輕說著:“你不會死的,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你一定會好好活著的……”

鄭廚子嘴裏嗚嗚地,發出含糊不清的話語,就像是野獸在嚎叫。

從那天起,鄭廚子就以這種的狀態在“生活”了。

這中間,最可憐的,就數梅梅了。

被自己親生父母賣掉,又來到這樣的家庭裏。

這童年陰影,這輩子也抹不去了。

我繼續問胡阿婆:“用洋蔥鎖住喉嚨裏的那口氣,這法子,也是那個女人教你的?”

“沒錯。”胡阿婆撩了一下額頭前麵垂下來的頭發。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我才看到她的頭頂露出了很多頭皮,看來非常蒼老。

“你這段時間又見過她?”

將那縷頭發夾到耳朵後麵,胡阿婆繼續低喃著:

“沒有,她走了就再回來過了,用洋蔥替我丈夫續命,這是她離開的時候說給我聽的,她讓我記住記住這個法子,說我遲早用得上。現在看來,她當時說我注定後半輩子孤苦無依,還真是說對了。”

想了想後,我突然問:“這個女人是誰,她跟你說起過她的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