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伉儷情深

胡阿婆手上那把菜刀刀尖十分鋒利。

在那一瞬間,我退無可退。

我今年,可還不到二十五歲啊,難道就要這樣歸位了嗎?

心裏這樣想,那菜刀突然在距離我的額頭,隻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抬眼直視著明晃晃的刀尖,我後背發涼。

低頭一看,攔住她的,是那個紅裙女孩兒。

她的小手死死地拽著胡阿婆的衣角,嘴裏低低說著:“阿婆,不要啊……”

胡阿婆臉色鐵青:

“走!”

她用力吐出這個字。

女孩兒怯怯地看了胡阿婆一眼,又看一眼角落裏的鄭廚子,她道:“別讓爺爺再這樣了,阿婆……”

胡阿婆踢了她一腳:

“你懂什麽?!快給我出去!”

女孩兒跌倒在地上,我看見她的額頭磕破了,血從傷口裏流出來,顏色鮮紅。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

這女孩兒是人!

就在這時,身旁的梁園叫道:“小心!”

他是衝著胡阿婆說的,我趕緊朝那邊看過去。

隻見胡阿婆的脖子,被鄭廚子一口咬住了。

手上的那把菜刀,“哐當”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胡阿婆奮力掙紮,她的力氣卻不大,瘦小的身子被鄭廚子死死地含住,動彈不得。

她將手伸向我,用眼神向我求救。

我心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這隻是她養的,現在弄成這樣,也是咎由自取。

不過見死不救不是我一貫的秉性。

索性將身上最後的那半包食鹽掏出來,對著鄭廚子全身就撒了起來。

被鹽一刺激,鄭廚子身上又冒起了黑煙。

他鬆開了口,我順勢一把將胡阿婆拉了過來。

看了一眼胡阿婆的傷口,還好,隻是紅紅的一排牙印,皮肉什麽的都沒被咬破。

我也不知道被咬出血,到底會不會變成新的。

不過“魁拔一出,赤地千裏”。

這說出萬一是真的,那可就麻煩了。

鄭廚子剛剛被那半包鹽,傷得有點兒體無完膚的感覺。

他縮在角落裏,不斷地拍打著衣服上的那些白色粉末。

手掌所到之處,立刻就燃起了黑煙。

食鹽透過衣服,鑽入了他的皮肉裏,我看見整個身子像是泡在酸性**中一樣,腐爛發黑,空氣中泛著一股焦臭味,聞起來讓人非常不舒服。

胡阿婆見狀,居然想要再次衝過去。

梁園一見她又要往火坑裏跳,大步上前就擋住了她:

“你這老太婆,真是不知好歹,剛才要不是我們救了你,你就也被他給吞了,就這就還想再湊上去,當真活膩了?”

胡阿婆看著丈夫在受罪,自然是心急如焚,居然伸出手指甲就往梁園的臉上抓了一把。

看來這老夫老妻的,果然是伉儷情深!

梁園哇哇直叫,我一看梁園有點兒扛不住對方的抓撓,於是上前拉住胡阿婆:“你再執迷不悟,我可就報警抓你了!”

胡阿婆衝我大吼著,眼珠子裏泛著血絲:

“去吧,我不怕,我丈夫死了,我這房子也快拆了,我活了大半輩子,我什麽指望都沒有了,我怕什麽!……”

我看著她的樣子,覺得比剛才的鄭廚子更嚇人

怕她突然衝過來咬我一口,於是我往後退了一退,卻撞到了一個人。

低頭一看,是那個紅裙女孩兒。

她捂著額頭上的傷口,可憐巴巴地站在一邊看著胡阿婆,嘴裏一直抽泣著,眼睛很紅。

於是,我指著女孩兒說:

“你不是還有她嗎?怎麽會沒指望了?”

這話一出,我發現胡阿婆的情緒跟剛才,又有了些微的異常。

“你怎麽知道,她是我抱養的孫女兒?”

聽了這話,我心裏一喜,感歎自己居然猜對了。

於是又道:“她雖然不是你親生的,但也把你當阿婆了,你要是出事兒了,她可怎麽辦啊?而且你抱養了她,她以後就要為你養老送終,你不對她好點兒,萬一將來……”

在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下,胡阿婆眼睛眨巴了幾下,滾出了兩顆淚。

她收回了手,蹲在地上整個身子看起來比泡菜壇子還小。

我掏出紙巾,替女孩兒擦了擦額頭上的血。

心想自己也真是“拿著半截就開跑”,這女孩兒就是臉色白了點兒,身子冰了些兒,我居然憑這一點兒就把她當成鬼了。

要不是剛才她額頭被磕出了鮮血,我還一直會認為她是那個被胡阿婆殺害的可憐的祭品。

我讓那女孩兒去胡阿婆那裏,想著讓她安慰安慰阿婆,可那孩子遲疑了一下,似乎不太敢動。

而胡阿婆,也並沒有表現出有多疼愛這個女孩兒。

想必,這兩婆孫相處的時間,並不太長,感情也不深。

胡阿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角落裏的丈夫。

終於,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胡阿婆哭的聲音聽得我很不舒服,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嚎叫,又像是手指劃在玻璃上的嗞嗞聲,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

等她哭夠了,我才找了個凳子扶著她坐了下來。

而這一邊的鄭廚子,在食鹽的作用下,他的整個人已經開始萎縮了,身子比剛才小了三分之一。

盡管如此,鄭廚子還是在一下下動彈著,並且嚐試著從圍住他的那些老鹽水中走出去。

但是,梁園已經知道怎麽“收拾”這東西了。

他密切注意著那些鹽水的走勢,並且不斷地添加新鮮血液,以防止那個圈褪去。

在實際行動這方麵,梁園確實不用我怎麽操心。

這一邊,我已經將廚房裏所有的刀具什麽的,都控製在胡阿婆觸碰不到的範圍裏。

並且反複確認她身上沒有菜刀、水果刀、指甲刀一類的東西後,才重新又靠近了她。

我問她:“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唐小飯,你懂什麽是孤獨嗎?”

我搖搖頭。

我沒說謊,我確實不懂。

我爸在鐵路上工作,我媽養我到八歲。

我媽走後,我跟我爸住在一起。

我爸去開店,我奶奶帶著我。

我去上大學,男朋友沒少交。

我工作掙不到什麽錢,我爸養著我。

我生命中,就沒有遇到過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孤獨是什麽,所以我不懂。

胡阿婆,抬起那雙深凹進去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不懂什麽是孤獨,那是你命好,我這輩子啊,命太苦了。不過老天爺可能是見我太可憐了,才讓我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