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魂不離魄
這女人的哭泣聲還是細長幽深的,就像是來自地獄來,聽得人心頭發麻。
王大強吐了一口唾沫:“這個張英也是,都哭了有一個多月了,不就是死了個孩子嗎?還沒完沒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我有些生氣。
什麽叫“不就死了個孩子”?
雖然我沒有當過母親,但我知道,很多女人是將孩子視若生命的。失去了孩子,那麽自己的人生,也就失去了任何意義。
然後凡事都有例外,上麵所說的“女人”不包括我那個丟下我跟人跑了的親娘。
旁邊的王大強沒有覺察到我的不快,隻聽他繼續說著:“這女人是三個月前才帶著孩子搬過來的,她老公本來是工地上的工人,出工傷死了……”
孩子……
我意識到了什麽。
於是王大強後麵的說的什麽,我一句都聽不進去了,抓著王大強的手臂,我問:“你說張英的孩子死了,那孩子有多大?是男是女?”
“是個女孩兒,大概五六歲,瘦瘦精精的,身體不是太好,而且……”
我的頭一下子就炸開了。
回過頭,胡阿婆的屋子房門緊閉。
走廊裏路燈靜靜的亮著,幽深可怖。
我一把推開了王大強,踉踉蹌蹌地跑下了樓。
一路飛奔,腦子亂得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雞雜麵店的。
在我的眼前,不斷地浮現出那個紅裙子女孩兒的慘白的臉,手心似乎又觸碰到了她冰涼得肌膚,我被她拉著,一步步走向躺在**的鄭廚子……
耳邊,反複回想著王大強的話語:是個女孩兒,五六歲瘦瘦得,突然就死了……
雞雜麵店燈亮著,門開了一半。
梁園看我回來了,一臉的興奮。
他拉住我,也不管我此刻是表情很慌亂,開口就道:“唐小飯,我想通了,知道咱們這店的問題出在哪裏嗎?”
見我不理他,他又道:“問題就在資金!”
我抬頭看著他,腦子裏還想著剛才的事兒,大口喘著氣。
“對,是資金!”梁園接著說:“資金短缺,是我們現在最多的問題,要賺錢,就得擴大店鋪。我剛才已經跟我的貸款經理打過電話了,他了解了我們的情況,說可以按照低於正常利率的價格……”
看來,這都一整天了,他這一身的雞血還沒散去。
我不想說話,借口頭疼,就上了樓。
梁園追著我還在跟我繼續嘮:“要貸款的話,咱們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抵押物。唐小飯,你爸那筒子樓的房子不是快拆遷了,最近應該增值了不少,要不咱們……”
“嘣”地一聲,我將他關在了門外。
一進門,我就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那本《秋月食單》。
拿著那本書,我連鞋也沒脫就上了床。
縮在角落裏,我翻看上麵的內容,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臉色也是越來越白了。
我,果然沒有記錯。
這半本《秋月食單》,上麵除了寫了一些從未聽過的食物之間相生相克之道外,還記載著一個駭人聽聞的保屍方法。
那書上說,人活著,必須得有“魂魄”。
“魂魄”是人的精神靈氣。
“魂”是人的思維才智,而“魄”則是構成了人的感覺形體。道教有“三魂七魄”之說,因此古人認為“魂”是陽氣,“魄”是陰氣。
“魂”不離“魄”,則陰陽協調。
“魂”一旦離了“魄”,性命則岌岌可危。
人在離魂之後,身體上的那些陰氣,也就是“魄”會漸漸消散。“魄”一旦散盡,身體也就逐漸腐爛了。
而那《秋月食單》上,正是講訴了一種將“魄”強行保存在人體中的方法。
據《齊名要術》記載,“洋蔥”又名“胡蔥”,早在漢武帝時期,由張騫出使西域傳入了中國。
但很多並不知道的是,其實“洋蔥”在民間術士之間,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陽蔥”。
人在初死後的三十六個時辰裏,陰氣並沒有完全散盡。
但此時陽氣已然消散了,那陰氣不過就是暫時呆在身體裏罷了,三日之後,陰氣散盡,人才算真的死了。
這也就是人死之後,有停屍三日的說法。
若是三日之內下葬火化,身體或多或少是會感覺到痛苦。
三十六個時辰之後,人的魄耗盡了,陰氣散了。
那個時候,才是一具真正意義上的屍體,“魂魄”消散的屍體,會開始腐爛、發臭,長蟲子,直至爛掉。
因此,那書上說了一個保存屍體的方法:
那便是人在死後三日之內,將紅醋醃製好的洋蔥,整顆塞進屍體的嘴裏,又用切碎的大蒜人的鼻子跟耳朵封住,以阻止陽氣流出。
這一整顆“陽蔥”,就代替了人的“魂”。
紅醋顏色鮮豔,像血一樣,能最大程度地將洋蔥的辛辣味散發出來,那些辛辣的味道,就是洋蔥的“陽氣”。
人本身的陽氣是從喉嚨裏出來的,洋蔥中的“陽氣”順著喉嚨流回了身體裏,與體內沒有散盡的陰氣結合,重新組合成了人的“魂魄”。
大蒜用來封住鼻跟耳朵兩處竅門,陰陽兩氣都被封鎖了起來。
“魄”有了“魂”,也就不再流散,它能夠長時間的呆在身體裏,保證屍體不爛,能夠將其長期的保存下來。
這種保存屍體的方法,我當時看起來,覺得像是天方夜譚。
我認為,人死的那一瞬間,就是沒都沒有了。什麽魂啊魄啊的,都是亂說八道。
什麽孟婆湯啊,奈何橋啊的,都是無聊的人編出來嚇唬更無聊的人的。人死如燈滅,死亡,就意味著永寂。
我還懷疑,這《秋月食單》的作者黃秋月,當時在寫這一段的時候,是不是聽誰講了個恐怖故事,她被嚇壞了,所以才會亂七八糟寫一通吧。
因此,這一段,我就是隨便翻看了一下,根本沒往心裏去。
但是就在剛才,當我在胡阿婆家,看到鄭廚子嘴裏塞了一整顆被紅醋浸泡過的生洋蔥時,當下我就想起了《秋月食單》。
後來我果然又在鄭廚子裏鼻跟耳朵裏,發現了大蒜的細末。
也就是說,鄭廚子人已經死了,但是他此刻,還活著!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寒冬臘月裏,被人生生地按進了冰涼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