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永夜】
意大利著名兒童文學家亞米契斯在《愛的教育》裏曾經說過:“死是不存在的,它什麽都不是,對於死,甚至連理解都不可能,而生命是可以理解的,它有著自己的法則。這就是說凡是好的東西都不會死的,而且它的生命力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日趨強大。”
張思琪隻是累了,她在地上休息。
從她身體裏流淌出來的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和眷戀在她的身下編織成了一張淒美的紅色地毯。
一個八成新的蘋果手機落在地毯上,上麵顯示著十餘個未接電話,每有一通電話打進來這個手機就發出悅耳的音樂,在地毯上左搖右晃,漸漸地、再有電話進來手機再也不晃了,隻有音樂聲。
兩個人在她身旁聊著天,或許是怕打擾到她,聲音很小。
“身下有血泊現象,這裏是案發第一現場……牆上有一個血手印,懷疑是凶手故意留下來的……”
有人來了、有人離開,有人拿走了那個手機,隻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印記,就像地毯缺了一塊,就像好多人的心缺了一塊。
張思琪隻是累了,她在地上休息。
張昊是最後一個趕到現場的,他來的時候現場搜證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張雲清幾人站成了一個圈,中間是一個黑色的膠皮袋子,裏麵是一個沉睡中的女孩。
陳江蹲在口袋右邊雙手抱頭,身體劇烈地**,發出陣陣叫人心碎的嗚咽;口袋的左邊站著王羽佳和張雲清二人,王羽佳緊緊地靠在張雲清的懷裏,淚水早已將張雲清的胸口打濕;張雲清像一尊雕像般矗立著,眼睛睜得大大的,那火紅的眼眶讓他此刻看上去有幾分嚇人。
還有一些警員圍在口袋邊不住地擦淚,有人要過來將口袋搬走,卻是被他們毫不留情地罵退。
“嗬嗬,都怎麽了,案子是什麽情況?”
“你們確定受害者身份了嗎?”
“嗬嗬,雲清哥,你什麽時候和羽佳姐表白的,怎麽還抱上了。要是被思琪姐知道肯定會笑話你們的。”
“陳隊、雲清哥,你們怎麽都不說話呢。”
張昊傻乎乎地說著、笑著,不經意間滾燙的淚水便劃過了他的臉頰,張昊再也控製不住撲倒在膠皮口袋邊,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其實早在過來之前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會這樣、怎麽、怎麽會這樣啊……晚上在警局時人還好好的,怎麽一會兒就睡著了……雲清哥,你不是把思琪姐留下來談話嗎,她平時都住值班室和宿舍的,現在應該還在局裏吧,這個不是思琪姐吧?對吧?”
平時在警局,張昊與張思琪姐弟相稱,關係也是最好,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相信張思琪已經永遠離開了他。
“雲清哥,你說過思琪姐和羽佳姐會成為好朋友的,她倆都還沒成為好朋友,她不會走的,對吧?”
沒有人回應張昊,他的話換來的隻是王羽佳和陳江更大的哭聲。
張昊的手緊緊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他想起他還欠張思琪一句“對不起”,一直想找個機會跟她說的,現在真的不必了。
張雲清始終像雕像那樣站著,他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他的世界鴉雀無聲,迎麵吹來的風讓他感覺刺骨的冷。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好一會兒,張雲清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脆響聲。
天亮了,清冷的晨風吹得人麵頰生痛,太陽躲在雲端不願露頭,這個喧囂的城市開始複蘇,卻容不下一個人卑微的淒涼。陳江止住了哭泣緩緩起身,獨自走開,他的世界已墜入永夜。
“你已經好久沒出手了,感覺怎麽樣?你看起來有點疲憊,要不先休息一下?”身上有檀香味的男子說道。
“還行,不過警方很快就會查到你的,張雲清可不是傻子。你這裏不能待了,我得盡快離開。”沙啞男聲淡淡地說道。
“地方已經給你找好了,很安全,一會兒就把鑰匙給你。你不用擔心我,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不過以後就得看你的了,我會在天上盯著你的。另外計劃已經開始了,還得繼續下去。”
“這我知道。”
張雲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從來也沒有感覺這麽累過。他盤腿坐在**腦子裏空****的,懶懶地不想動彈。
思琪的死對警局上下的人打擊都很大,尤其是陳江和張昊。張昊還好,在這個團隊中他所扮演的角色不是特別重要,陳江就不一樣了,他還負責刑警隊的領導工作,什麽事都離不開他。
另外張雲清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劉思媛,早上通話時劉思媛隻是哭,嚷著要去看思琪,什麽話也聽不進去。
這段時間張雲清找大家談了話,解決了一些問題,一號凶手也有了嫌疑對象,所有事情看樣子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思琪的離開卻是將張雲清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化為泡影,他的內心迸發出陣陣無力感。
李剛比不了思琪,張雲清沒接觸過這個人、李剛的屍體現在也沒有找到,他的死對張雲清來說隻有遺憾,而思琪卻是在他生命裏存在過的,思琪的離開對他的影響都很大,更何況是陳江幾人。
身為側寫師張雲清可以預見到陳江等人未來的變化,卻不知道他們會朝怎樣的方向發展,是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警察這職業隨時都存在著危險,即便內心憤怒、痛苦,張雲清都還能夠看淡,隻是沒想到一號凶手的報複這般直接、竟然在同一個晚上同時襲擊張思琪和王羽佳,王羽佳僥幸逃過一劫,思琪卻是永遠地離開了。
張雲清不願去回憶他與思琪這段時間的生活點滴,記得那天晚上他還告訴思琪要做自己、做更好的自己,思琪答應了他、卻也無情地離開了他。
從此在他們的生活中再也看不到那個開朗、率真、直爽、陽光的女孩了,她或許並不完美,愛衝動、愛說髒話,但誰也不可否認她有一顆最純淨的心。一號凶手怎麽就舍得對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下手!
張雲清下床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湛藍的天空,下意識地伸出手,抹去了不經意間滑落眼眶的淚水。
他記得《米格爾街》的封麵文案上有這樣一句話:“米格爾街和米格爾街上的人,都像鹽一樣平凡,像鹽一樣珍貴。”張雲清想想自己身邊的這些人,誰又能說他們不是平凡而珍貴的?
思琪走了,但工作仍要繼續,一號凶手及其黨羽至今仍逍遙法外。張雲清回屋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在抓到一號凶手之前、在這個沒有風的早晨,他允許自己最後一次去懷念那個女孩留在他生命中的美好。
幾天後,警局為思琪設立了靈堂,思琪的家屬和全體警員參加了這次追悼會。
看著遺像上那如花般的笑顏,張雲清隻感覺思琪還沒有走遠,還在某個地方注視著他們,還能聞到她馬尾上散發出來的清香。但張雲清心裏也清楚,今天過後,他和他的積案偵破小組正式步入了後思琪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