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悲慟】

唐濤走後,張雲清二人並沒有立即離開審訊室,王羽佳的俏臉上翻騰著火燒雲,雖然這樣的表情讓她顯得並不專業,但畢竟是女孩子,終歸會有些難為情。

好在王羽佳的自我調節能力極強,她很快就平複下來,輕歎道:“我設想過一萬種可能,沒想到真實的情況會是這樣。”

“我在國外倒是接觸過這樣的案例。兩年前,國外一條高速公路上連續發生多起車禍事故,凶手開著一輛房車衝撞半夜經過的車輛。在撞擊形成的那一刹那,凶手和唐濤一樣會產生性喚起和性愉悅,同時也會釋放自身的負麵情緒,隻是唐濤殺人的方式和那個凶手不同而已。”

“剛才唐濤已經露出了破綻,你為什麽沒有趁勝追擊,擊垮他的心理防線?”王羽佳不解道。

張雲清輕輕搖頭:“還是老問題。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他的僥幸心理會強迫他死守住最後一道防線。站在唐濤的角度,這關係到他的性命,他又怎麽會輕易鬆口。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他這類人的共性。”

“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當然不是,你看見了,自從我們昨天見了他之後,他就產生了嚴重的心理負擔。估計昨晚上一夜都沒有休息好,要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撬開他的嘴我們還需要幾天時間。與此同時,我們還需要一個改變他心理狀態的條件。”張雲清微微一笑解釋道,“我們對楊恒案的調查需要有長足的進步,這樣才能夠持續給他施加壓力。隻是不知道現在陳江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

“雲清……”

“嗯?”

“我有點擔心思琪。”

王羽佳的話張雲清聽得心口一緊,這的確是一件叫人揪心的事,張思琪剛進警局就跟著李剛辦案,李剛對張思琪來說有培養之恩、知遇之恩,李剛失蹤這段時間已經讓張思琪特別擔憂、難過了,如今李剛被害的噩耗已經傳給了張思琪,不知道張思琪現在該有多麽難受。

“走吧,我們回去找他們。”

當張雲清和王羽佳回到警局時,不少外出辦案的刑警隊隊員已經回來了,他們神情凝重、沉默寡言,見到張雲清也不像往常那般打招呼問好,一個個隻是機械地忙著處理手頭上的工作。

一些和李剛關係不錯的警員,更是眼眶泛紅,看樣子像似哭過或是很想流淚。雖然警方隻找到那桶和李剛DNA完全一致的血、並沒有找到李剛的屍體,但沒有人相信李剛在流失身體三分之二血液之後還有生還的可能。

整個警局都沉浸在一個悲痛的氣氛當中。

眼前的一幕幕反而讓張雲清產生了一些奇怪的疑問:一號凶手為什麽要將李剛的血埋在養殖場?按照一號凶手上次留下的字條,他不是應該在警方偵破楊樂案後將李剛的死亡當做獎勵贈送給警方嗎?

難道說一號凶手知道警方一定會查到那個養殖場、一定會發現他埋在雜草堆下麵的塑料桶?血液埋放在土裏的時間和警方調查楊樂案的進度沒有衝突,可以確認是在警方抓捕向嘉之後。

一號凶手一直都在和警方玩心理戰,按照他之前的習慣他會留下隻言片語進一步加深警方對他的恐懼,也能夠兌現他之前的承諾。但這次他為什麽沒有紙條留下?難道一號凶手將李剛的血埋在土裏還有另外的用途?

張雲清本以為他對一號凶手已經有了一些了解,但這次的事情讓他頭腦中凶手的模樣又變得模糊起來,他的心思宛若天上的雲彩一般詭異莫測。

張雲清和王羽佳在小會議室找到了陳江幾人,張思琪麵無表情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她早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果、也以為自己一定會哭,但她現在才發現她哭不出來,腦子裏隻是不斷閃現著這兩年她與李剛在一起的時光。

張昊和陳江默然地站在張思琪的身旁,張昊沒有去安慰張思琪,以他和李剛的關係他也是需要安慰的一個人,又哪有心思去安慰別人;張昊和李剛接觸的時間不多,關係也很普通,除了惋惜沒有別的情緒,不說話隻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安慰人的說辭。於是、盡皆沉默。

張雲清和王羽佳對視一眼走上前去,張思琪就像沒看見兩人,仍是一動不動。想起平日裏活力四射的她、再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張雲清和王羽佳的擔憂更添了幾分。

“雲清,你們回來了。”陳江勉強在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向嘉為什麽要對曙光小區的那戶人家下毒手嗎?今天剛審出來。那戶人以前在廚房修一個水缸,向嘉和兩個工友去那戶人家裏做過工,到最後結算的時候那戶人的女主人找了一些奇葩的理由扣了工人的幾十塊工錢。向嘉就一直懷恨在心,等過了一段時間後就對那戶人下了手。因為幾十塊錢釀成了人命慘劇,一個家庭因此破裂,這叫什麽事。”

“是啊,的確讓人感到遺憾。所以有句老話說得對,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張雲清接著又問,“今天的調查情況如何?有沒有查到三年前唐濤的行蹤,他有沒有去過第四醫院?”

“調查量有點大,下午還得去走訪幾個證人,晚上回來碰頭時應該能有結果。”陳江解釋道。

張雲清和陳江就這樣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盡量不往李剛的事情上說,王羽佳和張昊則是憂心忡忡地看著張思琪,張昊幾次張口,卻又將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回肚子,深怕自己嘴笨說錯一句。

這時張思琪突然站起身來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出去走走、不用擔心我。”話畢緩步走出會議室。

張雲清忙給陳江遞眼色讓陳江跟過去,陳江卻是有所顧慮:“還是你去吧,頭兒在她心中就跟她的偶像一般,她一直對我有意見,我現在不方便說什麽。我相信她應該會聽你的話。”

張雲清略作思索,看了王羽佳一眼追了出去。

當張雲清趕出去的時候張思琪並沒有走多遠,她的身影剛好隱沒在樓梯的盡頭。張雲清加快步子上樓,接著又放慢速度,與張思琪保持著不到兩米的距離。張思琪知道張雲清在跟著她,但並沒有扭過頭說什麽。

就這樣兩人一直走到了辦公樓的天台。

警局的辦公樓僅有六七層,在周圍林立的摩天大樓麵前像一個弱小的稚童,就連背後法醫鑒定中心的大樓也比二人身處的辦公樓要高。

“你不會以為我會想不開跳下去吧。放心好了,在沒找到我師父屍體之前我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我隻是心有點亂。”張思琪手扶天台邊的欄杆,吹著微涼的秋風,頭也沒轉地說道。

“我隻是跟過來看看、也知道你沒那麽脆弱。”張雲清走到張思琪身旁,像她一樣扶住欄杆,“這裏跳下去‘非死即傷’但和‘必死無疑’還是有差別的。你真要跳也會選個高一點的地方,在這裏不小心落個殘疾就太不值了。”

“你的笑話不怎麽好笑。”

“張昊他們也都這麽說。”張雲清說完就不再說話,他明白張思琪現在所需要的隻是陪伴,並非語言。

不知過了多久,當張思琪回過頭時,就發現王羽佳等人不知什麽時候都站在了天台的入口處,那一道道溫暖的目光,讓她冰冷的心漸漸回溫,鼻子陡然一酸、淚水再也控製不住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