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錢桂芳】

楊恒的家在東城區靠近城郊的一棟破舊的筒子樓裏,附近是錯綜複雜迷宮一般的巷子,四處都能看見寫著“拆”字的磚牆,張思琪和張昊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在巷子裏轉悠了好一會兒才問清楚楊恒家的路。

筒子樓下有個巴掌大小的院子,院子的泥地中兩隻威武的公雞正在閑庭信步,又被匆忙趕到的張思琪二人驚走。

筒子樓稍顯破敗,這裏的很多住戶都搬走了,房門緊閉,靜得隻能聽見雞叫聲。淡黃色的爬山虎像一雙大手包裹著筒子樓的兩側石壁,一個女人背對著張思琪二人正在收拾房門口的空飲料瓶子。

女子衣著樸素,枯枝般幹燥的長發盤在腦後,她身旁的爐子上正燒著一壺開水,水已經燒好了,“噗噗”作響。

張思琪將手中的礦泉水瓶交給張昊,上前幾步喚道:“您好。”越靠近女子越能嗅到從女子身上透過來的怪味,有些刺鼻。

女子側過身,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打量了張思琪二人一番,問張思琪道:“你好、你們找誰?”

“是這樣的,我們是警察,來調查一宗案子,請問楊恒的妻子錢桂芳是住在這裏嗎?”張思琪禮貌道。

“俺就是錢桂芳。”說這話時,女子格外地平靜,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警察曾找過她無數次,如今她早就對破案失去了信心。

“您就是錢桂芳?”張思琪有些疑惑,根據資料顯示:案發時錢桂芳不過二十八九歲,算上三年的時間也不過三十出頭,而麵前這女子看上去都快四十歲了。她的身上髒兮兮的,皮膚幹燥沒有一點血色。

“這還能有假,你們是刑警隊的吧,俺還認識你們刑警隊的李隊長呢。他今天怎麽沒有過來?”

“呃……他有事出差去了。”沒錯,三年前正是李剛經手的這件案子,不過那時候張思琪還沒有進入刑警隊。張思琪臉色白了一下,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對女子表明來意,“我們今天過來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你丈夫的案子。”

“行,你們等等。”女子說完將髒手在身上隨意擦拭了幾下,熄了爐子上的火,跟著進屋提了兩根木凳出來。

張思琪借機往屋裏瞧了一眼,這屋子可真夠亂的,廢書廢報紙廢家電,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有,還有一股異味從屋裏透出來。

“屋裏髒就坐外麵吧。”女子訕訕一笑,將木凳放在張思琪二人身前,又要張羅著給張思琪二人泡茶,卻被張思琪婉言謝絕了。

三人在門口坐定,開始聊起了三年前的那件案子,錢桂芳很是配合,張思琪二人問什麽答什麽,沒有遭到一點意料之中的阻礙。通常像這種情況,案子一直沒有偵破,受害者家屬對警察是有很大意見的。

“俺雖然沒啥文化,但也知道感恩。那時候俺男人走了,都是醫院的醫生、護士和病友照顧俺,之後李隊長還經常帶人來看俺,除了詢問案子,還給我送些錢來貼補家用。現在俺的工作也是李隊長幫忙找的。”

通過聊天張思琪二人得知,錢桂芳現在是環衛局的一名清潔工,每天淩晨就出門掃街,然後又賣些廢品來養活自己,她每天都要工作十幾個小時,生活過得十分清苦。

張思琪詢問錢桂芳有沒有考慮過換點別的輕鬆的工作,錢桂芳笑道:“俺們鄉裏倒是有幾個女人聽說在城裏開了發廊,幹那種事的,收入很高,但那種犯法的活路俺也不能幹吧。俺沒文化,也隻能幹點這種髒活,還好、賣廢品收入還可以。”

張思琪含笑點了點頭,錢桂芳的堅強讓她內心有所觸動,她忽然覺得麵前這個樸素的女人變得年輕漂亮了許多:“跟我們說說你丈夫吧,當時的情況雖然我們已經了解了,但還是想聽聽,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錢桂芳點了點頭,開始敘述起來,張昊耐心地做著筆記,一個字也不想遺漏,這些材料是要拿給張雲清過目的。

錢桂芳告訴張思琪二人,她和楊恒是一起到城裏打工的,楊桓有駕照便在城裏的一家出租車公司找了份工作,錢桂芳則是在一家企業的寫字樓裏做清潔工,兩口子通過多年的打拚也有了些積蓄,雖然一直沒有孩子,但兩人對當時的生活都很滿足。

錢桂芳有混合痔,那時候她的痔瘡血栓特別嚴重,導致長期貧血,兩口子商量了一下決定去市第四醫院就醫,醫生建議做手術切除。錢桂芳有醫保,雖然當時報的費用沒有現在高,但他們還是同意了手術。

這個第四醫院張思琪了解,很多年前隻是個很小的痔瘺醫院,之後慢慢做大成了天楓市第四醫院,收費相較於其他醫院便宜許多,張思琪聽說她師父李剛為病人捐贈造血幹細胞就在這家醫院裏。

楊恒是案發當日下午失蹤的,醫院的鍋爐房每天早上七點、下午六點會為住院病人提供熱水,當時錢桂芳剛做完手術不到一天時間,楊恒去樓下打完熱水回來,隨後就離開醫院一去不回。

“他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雖然卷宗上有過記錄,但張思琪還是覺得有必要再問問。

“有,他告訴俺說有個客人讓他幫忙載他出去一趟,去哪裏他沒說,那個客人是誰他也沒說。俺家平時都是俺男人做主,他隻是詢問一下問我願不願意,說隻去三個小時就回來。俺想著這次手術肯定得花不少錢,病房裏又有護士和病友幫忙照顧俺,俺就同意了。”錢桂芳說著下意識地用手揉去眼眶裏不斷湧出的淚水,似乎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錢桂芳的情緒還算平靜,就見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接著說道:“他們都說俺男人是遇上什麽事準備帶錢逃跑,俺男人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俺相信他不會拋棄俺不管的。”

“嗯,別聽那些人胡說。”張思琪眼中閃動著淚光,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們這次一定會偵破此案的。”

張思琪說得豪氣幹雲,錢桂芳卻是有些不以為然,就聽她幽幽地說道:“人都走這麽長時間了,真相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錢桂芳的話沒別的意思,卻是讓張思琪和張昊沒來由紅了臉,心下自責是他們警方辦事不力。回頭想想其實也怪不了他們做警察的,但凡和一號凶手扯上關係的案子,似乎都沒那麽容易偵破,而這次的案子更是透著幾分詭異。

隨後張思琪又詢問了錢桂芳有關醫院的情況,發現沒什麽再能問的事情,張思琪和張昊便告別錢桂芳離開了筒子樓。臨走時,張昊趁錢桂芳不注意,將他和張思琪喝光的礦泉水瓶放在了錢桂芳的家門口,其中一個瓶子裏麵塞了幾百塊錢現金。

上了車,張思琪讓張昊把錢桂芳的口供拿給她看了看,讚揚道:“你小子手速挺快啊,我跟她的對話一個字都沒有漏下,不錯不錯。”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這是什麽鬼?”張思琪似乎看到了讓她哭笑不得的東西,嘴角**了好幾下,“張思琪眼含淚花說道,‘嗯、別聽那些人胡說’。錢桂芳輕輕點了點頭,朝張思琪和張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這都什麽鬼!寫得我好像很多愁善感似的!”

“廢話,這些口供是要拿給雲清哥看的,你們聊天時的動作、神態、肢體語言都有必要記錄下來。這叫專業,懂不?我聽說你們刑警隊以前審訊強奸案犯罪嫌疑人時還會問他們,性器官進入過受害者身體有多深,侵犯過受害者多少次等等,我這和你們那些口供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你贏了,我說不過你。”張思琪將口供一下拍在張昊胸口上,回過頭又有幾分感慨,“錢大姐也真夠可憐的,年紀輕輕成了寡婦,殺害她丈夫的凶手至今逍遙法外……可惜還是沒有線索。”

當年楊恒提到的那個“客人”警方也是調查過的,事實上能調查的警方都調查過,沒線索就是沒線索,這件案子又是李剛他們偵辦的,張思琪不想去責怪任何人。

張昊心裏一苦,扁著嘴歎息道:“是啊,但願雲清哥能發現什麽吧。”

張思琪和張昊都不知道此時的張雲清也有和他們同樣的想法,希望對方有所發現。早在半個小時前張雲清和王羽佳就來到了李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