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暗戰】
等唐濤坐定後,張雲清就道:“其實我不是你這件案子的主要負責人,我隻是來詢問一些關於這案子的其他情況,你不用有什麽心理壓力和負擔,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我們暢所欲言。”
“你願意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嗎?”唐濤反問道。
“‘我這樣的人’,這種句式表明自己也並不認可自己的行為,說得可真好。”張雲清在心中冷笑,他老早就觀察到,唐濤坐下後十指交叉合在一起,兩個大拇指在不安分地來回打轉,這舉止反映出他的腦子也在飛速地轉動。唐濤看似簡單的、不經意的一句話,竟也是經過一番思考的。
“怎麽不行,你並非那種十惡不赦之人,而且認罪態度良好。再者我知道,你殺害郭秀梅之後內心也有後悔和愧疚,很多類似的案子凶手都有表現出自己愧疚的行為,你當時就發現自己錯了,隻是一直沒有勇氣站出來自首而已。”
這話張雲清並沒有說謊,唐濤作案後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是符合側寫的,這也是張雲清一直被此蒙蔽的原因。
現在回想起來,唐濤就算在郭秀梅的案子上有歉疚情緒,並不代表他在可能存在的其他案子上也有類似的情緒體現,要知道犯罪是一種無解的毒品,有的人在犯過一次之後就會因此而上癮。
知名小說《追風箏的人》裏將偷竊視為人的原罪。
從專業角度上來看這種說法有點片麵,人是受欲望驅動的個體,而對欲望的需求永遠也無法滿足,當你滿足了一樣,自然而然就會去追求更新層次的東西,偷竊隻是人滿足欲望的客觀表象之一,好比唐濤殺了一個人,而這件案子或許也為他打開了另外一扇門,讓他想要去追求更新更刺激的犯罪體驗。
有些人在犯罪之時所感受到的刺激,犯罪之後的後怕和釋放等等一切情緒都容易上癮。
張雲清夜審唐濤就是要好好看看唐濤是不是這種人。
聽完張雲清的話,唐濤緊繃的雙肩有明顯的鬆弛現象,這細微的反應也逃不過張雲清的眼睛,是唐濤放下了一些心理戒備。這是自然情況,站在唐濤的角度,他不知道張雲清夜審他的目的,同時他也很在意警方對他的看法。
“不知道我有什麽能夠幫助到你?該說的我已經對之前那個陳警官說過了,你們不是也調查過嗎,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現在就想早一點上庭,早一點宣判,解開困擾我多年的心結,結束這場噩夢。”唐濤接著說道。
“其實我是想知道你和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認識多久了?你們平時通過什麽聯係?”張雲清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唐濤身前。
突然縮短的距離給了唐濤極強的心理壓迫感,唐濤的心神出現了片刻的慌亂,但他迅速控製自己平靜下來,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張警官,我想你誤會了,我並不認識給我打電話的那個人。他在電話裏威脅我出來自首,如果我不這樣做,他會殺我全家。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誰。”
張雲清就像沒聽見唐濤的話,身體半躬,凝視著唐濤的雙眼接著說道:“你們平時聯係是通過電話,短信,微信,微博私信,QQ……”在講述聯係方式時張雲清故意停頓了一下,盡量留給唐濤大腦反應的時間。
在張雲清想來,就算一號凶手對唐濤催過眠,導致唐濤不認識他,也不會流露出過多的真實心理表現,但唐濤的潛意識裏對這個人是有模糊的感覺的。
張雲清注意到他在說到“QQ”時,唐濤轉動的大拇指停頓了下來:“哦,是QQ,你們平時通過QQ聯係。”張雲清說完又走回了原位坐下。
唐濤目不轉睛地看著張雲清,很認真地說道:“張警官,我真不認識這個人。再說了,如果我認識他,他又怎麽會威脅我出來自首。這個邏輯說不通吧?”唐濤終於意識到,今天晚上來審他的這個警察遠沒有他表麵上看上去那麽和藹可親,他比前幾次審訊感受到的壓力強了許多,額頭上已是汗珠密布。
“你還記不記得你這幾年犯了幾件案子?”張雲清又站了起來,又一次走到唐濤身邊,而這次他更是在唐濤的身體周圍走動起來,“每一次的作案情景你應該都曆曆在目吧?那可是種很美妙的體驗不是嗎?說來聽聽一共有幾次?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張雲清猛地一頓,突然一手拍在唐濤的肩膀上,驚得唐濤渾身一顫,溫暖的血液似乎都湧入了心髒令得他四肢冰涼,冷汗涔涔。
“別緊張,我隻是照例詢問,你好好想想回答我就行了。”張雲清說完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平靜得像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張雲清對唐濤提出的幾個問題是在不斷地刺激唐濤的神經,影響他對情緒的自控能力,不管唐濤有沒有被催眠,張雲清剛才那一手也幫他解開了。
“張警官,你這人怎麽聽不懂話,我說了我真不認識這個人。你再這樣無理取鬧,我真的生氣了。”唐濤肅然道。
“不認識就不認識,你嚷嚷什麽。”張昊停下筆喝斥了一句。唐濤重重地哼了一聲,用厭惡的目光瞪了張昊一眼。
這時,就聽張雲清說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們會再見的。”張雲清的話聽得唐濤先是一愣,隨後又長長地舒了口氣。
警員將唐濤帶走後,張昊問道:“雲清哥,怎麽樣?怎麽樣?那家夥有沒有鬼?有沒有看出什麽?”
張雲清正要回答,就聽王羽佳分析道:“看他的樣子似乎真不認識一號凶手,每次回答雲清的問題他都很認真地注視著我們,目光也沒有心虛的表現,不像在說謊,如果雲清你再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可能就要發火了,是人都受不了被人冤枉。”
“羽佳,這次你說得不對。”張雲清道,“說謊者反而會更加注意提問者的眼神和麵部表情,因為他們也想知道提問者是否相信他們的話。”
“那你有沒有什麽發現?”王羽佳又問。
張雲清搖了搖頭,道:“這個社會有三個環境是讓人成長得最快的,第一是官場、第二是商場、第三是黑道;唐濤這些年在商場摸爬滾打,早就把自己煉成了人精,對自身表情和情緒的控製力極強。你們別忘了,他可是肉聯廠屠夫出身,你們看他現在的樣子身上哪裏還有半點屠夫的影子。就算他之前被一號凶手催眠過,剛才我拍他那一下也給他解開了,但他還是沒有表現出異常。我這次提審他沒有指望能從他身上套取什麽線索,就是想看看他麵對我時有沒有異常反應,這樣可以印證我們之前對他和一號凶手的推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表現得很好,情緒和肢體語言都是正常反應,我們一時半會兒要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很難。”
“所以你當機立斷讓他回去,不讓他看穿我們的想法。相信唐濤現在也費解,今天我們半夜提審他究竟想幹什麽?”
“遲早還要再見的,下一次就不會像今天這麽輕鬆了。一會兒走的時候得讓看守所的兄弟們把他盯緊點……這麽想來積案裏麵說不定還有唐濤的案子,而且作案時間是在他殺害郭秀梅之後,明天翻查那三十五件積案時得好好留意一下了……”張雲清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當張雲清回過神時,警員剛好把蔣尚晨帶到後門門口,張雲清見狀起身從前門出去走到後門,將警員拉到一旁詢問了幾句蔣尚晨在看守所裏麵的情況,在確認沒有線索之後又走回了審訊室。
審訊蔣尚晨,是他今晚工作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