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二號凶犯】
唐老板,本名唐濤,今年四十二歲,在天楓市周邊鄉鎮開了好幾個生態養豬場,專門飼養經濟價值較高的野豬投放市場,身家過千萬。
審訊室中的唐濤國字臉、容貌剛毅,身上穿著一件淺棕色的襯衣,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金表,一張四四方方的金邊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頗有幾分儒商的氣質。
但誰也想不到此人便是八年前殺人割頭的凶手。
“嗯,唐濤向我們供述了八年前他犯案的情況,其中一些細節和我們警方掌握到的資料完全一致。女死者的身份也查清楚了,是他八年前在人才市場認識的一個女孩,二十一歲,名叫郭秀梅,鄉下人,從外地來天楓市打工,小學文化,父母雙亡,老家隻有一個姥姥,前年過世的。”王強跟張雲清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審訊得到的資料。
“他有沒有說為什麽要殺死這個郭秀梅,他又是如何作案的?為什麽要來自首?死者的頭怎麽處理的?”張思琪的問題像連珠炮一般射向了王強。
王強道:“正好審到這裏,一起聽吧。”
審訊室內,陳江主審,另外幾個警員負責錄音和記錄,唐濤戴著手銬坐在審訊椅上,精神倒是不錯,思路也非常清晰,問什麽答什麽,不像那些被抓來的凶手各種狡辯、各種強詞奪理,畢竟人家是主動來自首的,早有了心理準備。張雲清主要想聽聽這個唐濤老不老實,另外他和一號凶手有沒有關係。
“唐濤,再把你的作案經過重複一遍,你自己也想想,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陳江洪亮的聲音回**在氣氛緊張、壓抑的審訊室中。
唐濤顯得很平靜,點了點頭說道:“我和秀梅認識後沒多久就走到一起了,之後就開始同居。秀梅是外鄉人,在天楓市沒有親戚朋友,當時肉聯廠還沒有倒閉,我還在裏麵上班,秀梅找了個家政的工作替人做衛生……肉聯廠倒閉後,我找朋友借錢開了個吃夜宵的排擋,賣小龍蝦、炒飯之類的東西。秀梅也就辭去了家政工作幫我打理排擋的生意,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的但我倆的關係一直很好,從沒有紅過臉……”
“這種臭男人就應該千刀萬剮了,女孩在自己美好的青春時光死心塌地地跟著這個窮光蛋,這家夥反而把他殺了,真是混蛋。”張思琪聽到這裏小聲地嘀咕著,周圍幾個男人都沒好意思開口。
審訊仍在繼續,室內靜的落針可聞。唐濤的描述漸漸到了最關鍵的地方,不過中途陳江會不時打斷他的話,在唐濤描述案件時所涉及到的人名地名都有記錄的必要,陳江必須把事情問清楚,留待日後查證。
“出事的那幾天大排檔的生意很差,我的心情也很差。我平時就有忙碌之後喝幾杯的習慣,出事當天晚上我就讓秀梅陪我喝酒,我們兩人都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話。就在那時,秀梅竟然說要離開我回老家,說是她姥姥要在家鄉給她說個對象,他可能就在家鄉發展再也不回來了。一言不合我們當時就吵了起來,之後就大打出手……”
“最後我用菜刀割破了她的脖子……警察同誌,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要殺她的,事後我也非常後悔還幫她擦洗了身體。可是我又擔心你們會抓住我,那我這輩子都完了,於是我就想出了割頭拋屍的計劃,還把屍體弄成劫殺的樣子,我用斧頭順著秀梅脖子上的傷口將秀梅的頭砍了下來,當時我做大排檔生意有輛三輪車,我就蹬著三輪車連夜將屍體送到了城外,扔在雜草叢生的山洪溝邊,隻是當時不小心把秀梅的手機遺留在了現場,好在手機是我替她新買不久的,秀梅還沒用過……”
“頭呢。”
陳江的這個問題一問出來,所有人包括張雲清在內都豎起了耳朵,現在這件案子聽下來隻是一件普通的**殺人案件,之所以這麽多年沒有破獲,一是因為女死者的背景太簡單,凶手善於掩飾,二是因為無法查知女死者的真實身份。
她的頭就是本案的關鍵了。
“我把頭和作案的工具都埋在了扁擔山的山頂上……之後沒多久我就關了大排檔,又找朋友借了些錢和朋友合夥做野豬養殖場,我擔心秀梅的姥姥來這邊找她,每隔幾個月都會以秀梅的名義寄錢回去,然後還告訴她姥姥她已在本市安家,不會再回去。這樣一直持續到她姥姥前年過世……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但我每日每夜都活在驚慌與恐懼中,我經常夢到秀梅回來找我算賬,每次聽見警笛聲就心神不寧,後來我看一部電視劇,凶手殺了人之後也把屍體埋在山上,結果下暴雨,山體滑坡,屍骨露了出來,我也擔心事情會敗露,就把一家養殖場開在了扁擔山上,守在那裏。秀梅的頭我也挖了出來,我把上麵的腐肉處理之後磨成粉混在飼料裏喂豬吃了,凶器也重新找地方藏了起來……”
“這個混蛋。”張思琪恨得牙癢癢。
“之後的幾年我就經常守著扁擔山,我也以為事情就算揭過去了,開始了新的生活,娶妻生子。哪曾想當年負責案子的那個刑警隊隊長仍然對這件案子念念不忘,經常到案發現場轉悠,我無時無刻不擔心他會發現什麽,我找了個借口主動接近他,認識他,和他做朋友,也借此了解他對案件的看法。好在老常認定凶手是一個經濟條件並不寬裕的打工仔,並沒有聯想到我的頭上……我對不起秀梅、對不起老常……”唐濤說到這裏流下了悔恨的淚水,這在張雲清的眼中的確是真情流露,並沒有掩飾的痕跡。
“你真正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現在的人常說如果青春的時候不犯幾件錯事,他的青春是不完整的,狗屁!如果在年輕時一時衝動犯下的錯誤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彌補,你覺得值嗎?”陳江對唐濤的質問聲傳入張雲清耳中。
張雲清微微一笑,心說:“這個陳江看問題想道理還挺清楚的,是個可用之人,難怪年紀輕輕可以做到副隊長一職了。”
“唐濤,有件事我們大家都想知道。你這些年生意做得不錯,又有了幸福的家庭,警察拿你也沒辦法,你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自首?別跟我說爭取寬大的廢話,我要聽幹貨。”陳江冷聲說道。
唐濤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來自首了,特別是在認識老常之後,他的精神感染了我,每年的這幾天他都會到案發現場轉悠,在那裏一坐就是一天,有時候會燒點紙錢給秀梅,有時候會喝幾口老酒……除了這個原因我也不願意再像以前那樣活在驚慌、恐懼和自責中,隻是我一直沒有鼓起勇氣過來,我也害怕失去,失去我苦心經營多年得到的一切。然而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通匿名電話。那人在電話裏讓我過來自首,還威脅我說要是我不自首他就會殺了我的妻兒老小,同時他還提醒我今天中午看電視台的地方新聞,我今天中午看了新聞才知道我當年拋屍的現場又發現了一具無頭女屍。”
“一號凶手!”聽陳江說到這裏,張思琪差一點就驚叫出來。不僅是她,就連張昊也猜到給唐濤打電話的這個陌生人極有可能是擄走李剛的凶手。
“一號凶手?什麽意思?”王強不解道。
“喔,是我給這幾個案子的凶手安排的代號,方便梳理案情。對麵這個是二號,擄走李隊長的凶手是一號。”張雲清笑著解釋道。
“這麽說你們都懷疑這通電話可能是一號凶手打來的?”王強接著問道,“雲清,你也這麽認為。”
“不是可能,是肯定。”身為側寫師,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張雲清向來不會使用表示肯定的詞語,除非他已經十拿九穩,張雲清嘴角的弧線慢慢下沉,冷然道,“除了我們之外又有誰會對這件案子如此上心呢,我想不到別人了,而且聽他的語氣像似昨晚就知道今天有案子發生了。他在炫耀、他在示威、他在羞辱我們、他要告訴我們,我們辦不了的事情他卻可以辦到。”
張雲清話音剛落,又聽唐濤對陳江說道:“看完新聞之後,我嚇壞了,最後和家裏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來自首,然後我處理了公司的一些事就過來了。警察同誌,今天上午的案子真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啊,你們相信我,另外也請你們保護我的妻兒,他們是無辜的。我的事也是昨晚才告訴他們的。”
“這些事我們會調查的,用不著你來操心,我們也會安排人保護你的家人。我想知道給你打電話那個人還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唐濤凝住眉仔細回憶了片刻:“對了,他讓我自首後幫他帶句話給你們,讓我告訴你們他很幸福,不對、原話是我很幸福。”
唐濤的話聽得兩個房間的人都在這一刻停住了呼吸,張昊喃喃自語道:“這個一號凶手也太可怕了,他就像一個影子,什麽地方都有他的痕跡,卻又完全沒有指向性,他高傲且冷漠地睥睨著我們——這群在他眼中如螻蟻一般的警察。”
“幸福?你很幸福?那我就讓你不幸福。”張雲清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右拳不自覺地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