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亡靈之聲

凱西的突然死亡,給我敲響了警鍾。

長期的是職業訓練,讓我已經具備了“風吹草動、飛鳥驚弓”的警覺性。

我迅速後撤,但卻不是急於撤退,而是閃入側麵的走廊暗處,沿著一架防火梯,迅速登上了那座三層小樓的樓頂,然後伏在擋牆後麵,隻露出半邊臉,俯瞰下麵的動靜。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東方晨曦初現,漸漸露出魚肚白。

一個白發蒼蒼的園丁從樓內走出來,拎著一把掃帚,走進長廊,隨即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大叫,丟下掃帚,飛奔而出。

接著,十幾個人從各個門口衝出來,跑進長廊。

凱西已經死了,這些人從病員服的標簽上,就能迅速判定遭了毒手的殘屍身份。

有人報警,警之察很快來到,對長廊內發生的罪案進行勘察。

我在樓頂觀察了兩個小時,除了注意長廊裏的情況,也小心地環顧四周,希望發現殺死凱西的凶手。

當然,這種奇怪的“火線殺人”手法,在我的職業生涯中聞所未聞,所以根本就不是“人為殺人”,而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力量。

等到警之察將殘屍帶走,長廊裏的人全都散去,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就全部結束了。

沒有人在意凱西的死,無論她此前在翡翠集團擁有多大的權勢,一旦殞命,所有王冠就轟然墜地。

回到酒店,我把凱西說過的話一五一十記錄在紙上,然後對著這些充滿了神秘氣息的預言之說,開始了長達十二小時的長考。

我相信,凱西背後必定隱藏著一個隱晦而複雜的故事,那故事無關於商業運籌,而是跟移魂玉壺有關。

那麽,查找玉壺以及原始森林內部的玉壺瀑布,就成了解決問題的主要線索。

長考完畢,我拿過手機,重新開機,才發現至少有一百個電話撥進來,都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加爾市號碼。

我不禁皺眉,凱西突然打電話來,引發了長廊裏的“車裂”案,這一次又是陌生號碼,不知道會不會引發其它怪事?

正在思忖之間,電話又響了,仍然是上麵這個號碼。

我先使用變聲器,把自己的聲音變成一個甕聲甕氣的粗豪大漢。

“是……是葉先生嗎?”

我馬上聽出來,那是蘇珊娜的聲音。

凱西死了,作為凱西的護工,她一定會被警之察訊問。

我思索了幾秒鍾,馬上變回了原聲,打了聲招呼。

蘇珊娜如釋重負,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冷靜地等待著,不多說一個字。

蘇珊娜和小雷從我手裏拿到了兩萬美金,兜售了那份翡翠大廈慶功宴的視頻。

如今,他們應該好好開一個慶功宴,因為該視頻的拷貝可以無數次出售,讓他們搬出貧民窟。

“葉先生,凱西死了,剛剛警之察登門,問我知不知道移魂玉壺的下落。警之察的口氣很嚴厲,玉壺丟了,我一直跟凱西在一起,他們懷疑,是我聽到了凱西的夢話,得到線索,把玉壺偷走了……我很害怕,已經原原本本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

我親眼目睹了凱西的死亡,這件事跟蘇珊娜沒有任何關係。

她真正要擔心的,並非警之察,而是各路江湖人物。

“不要擔心,警之察會查明一切。”

我淡定地安慰蘇珊娜,希望她能冷靜。當然,我心中有個疑問,凱西和蘇珊娜是怎樣知道我電話號碼的?

“葉先生,我想把錢還給你,可否見麵談?”

蘇珊娜的這個請求讓我有些驚訝,但隨即心中有了不祥之感。

生活在貧民窟裏的人,終日為錢發愁,一旦遇到發財機會,肯定是要拚命抓住,絕不怠慢。

蘇珊娜和小雷就屬於這種人,除非是在極端條件下,否則絕對不會把已經到手的兩萬美金吐出來。

我沒有冒然拒絕,而是故意裝作遲疑:“退還?那是你們應得的,不是嗎?小雷冒著生命危險,拍到了那些秘密資料,應該得到回報。”

蘇珊娜又哭起來:“葉先生,我們不該訛詐你這筆錢,請告訴我們地址,我會在一小時內過去,把錢還給你。”

這一次,我沒有推脫,報出了酒店名稱和房間號,然後又安慰對方幾句,隨即掛斷電話。

一分鍾內,我收拾整理一切,拖著行李箱離開之房間。

我到大堂結賬,然後進了側麵的內部咖啡廳,透過玻璃窗,觀察進入大堂的每一個人。

不到十分鍾,五個黑衣年輕人從外麵進來,領頭的竟然是小雷。

蘇珊娜也跟在後麵進來,沒有隨隊上樓,而是坐在大堂一側的沙發上,手裏捏著紙巾,不住地擦拭眼睛。

我遠遠地觀察蘇珊娜,確信她再也沒有同伴之後,就低頭走出來,一把拉住她,不動聲色地將她拖出了大堂。

蘇珊娜看清是我,嚇了一跳,沒有絲毫的反抗,而是任由擺布,跟隨著我。

51地區的調查員落腳點安排,全都是按照“狡兔三窟”的原則進行。

就在隔了一條街的五星級酒店房間中,我對蘇珊娜展開了一輪溫和的“審訊”。

小雷的身份是黑客,能夠從秘密渠道搞到很多人的真實身份資料。

我進入塔國的加爾市,通關資料上的掩護資料是“醫藥代表、商業顧問”。

現在正在使用的電話號碼隻在海關出現過一次,小雷用黑客手段黑進海關服務器,就能得到我的全部公開資料。

這個過程,一名中級黑客就能做到,並不需要過度複雜的手段。

在這裏,我的疑惑集中在——“凱西怎麽知道我的資料?”

蘇珊娜搖頭,臉上充滿疑惑:“我不知道,凱西已經是一個沒有思想意識的半植物人,那些自言自語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蘇珊娜說的是真話,那麽凱西背後隱藏的力量就太可怕了。

在訊問過程中,我使用了51地區特殊的催眠術,通過倒水、遞杯子、注視、開關空調等看似普普通通的動作,漸漸控製了蘇珊娜的心神。

當她喝完了一杯水,抬頭看我的瞬間,我突然提出一個關鍵性問題:“小雷受誰指使,在宴會廳安置偷拍設備?”

此前,我問過幾次,但蘇珊娜都推托不知。

“他隻是……他隻是想偷拍些新聞事件,看能不能賣給其它競爭公司?”

我緊跟追問:“蘇珊娜,如果你想讓小雷活下去,最好就告訴我實情。他受人指派,準備竊取移魂玉壺。如今,玉壺丟失,江湖上的人一定以為被他偷走。他將成為眾矢之的,活不了多久了。”

經過長考之後,我現在非常清楚,移魂玉壺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

隻要是曾經覬覦過它的,都將成為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

“我……我不知道,小雷做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

蘇珊娜再次低下頭,用力抱緊了被子,準備抵賴。

小雷是黑客,並不擅於偷竊。所以,他必須有另外的合作夥伴,才會動了犯罪念頭。

所有黑客,都會蔑視法律,並且對法律一無所知,想做什麽,就會毫無顧忌去做,根本不會考慮每一次犯罪的嚴重程度。

這類人群,很容易遭人利用,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我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走到旁邊房間,打電話給瑪索。

當下,我需要知道,到底有哪些江湖勢力聚集到加爾市這邊來。

瑪索的回答非常肯定:“沒有,處於51地區監控下的幾支江湖勢力,都沒有活動跡象。知道玉壺失蹤後,我們在塔國的合作夥伴關天娜博士已經感到加爾市,協助你行動。”

“是雪天使關天娜博士嗎?”

瑪索笑起來:“沒錯,正是雪天使。”

我吃了一驚,因為關天娜是“十二天使”之一,隸屬於51地區頂級情報官係統。隻有震驚全球的超級事件,才有可能驚動天使級的超級人物。

由此可見,移魂玉壺事件在總部的重視程度已經急劇上升。

“我會配合雪天使,完成任務。”我極其認真地回答。

瑪索微微歎氣:“葉開,你是個聰明人,智商情商雙高,是總部最看重的年輕人之一。唯一的,你被長風戰神的事情所累,任何跟他有關的事件,都會讓你情緒波動。記住,你是51地區的調查員,就要具備冷血無情、殘酷不二的特殊素質,不能因為任何感情問題,影響到本職工作。”

我答應一聲,不想過多解釋。

瑪索敏銳地意識到,我並未把她的話放在心裏,立刻再次補充:“葉開,雪天使說,因為此次移魂玉壺事件跟長風戰神有關,她並不希望你留在加爾市,應該避嫌,但我認為,這正是你努力工作的**源頭。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科學家論斷,移魂玉壺的害人原理,就在於它能夠找到人的感情弱點,一擊必中。葉開,好自為之,盼你凱旋。”

我明白,瑪索一片苦心,都在為我的安全考慮。

“謝謝關心,我會控製自己,不會被其它神秘之力控製。”我淡定地致謝。

掛斷電話後,我有刹那間的分神。

我不清楚,移魂玉壺吸走的是“靈魂”還是其它,既然凱西已經失去自主意識,又何必采取那種激烈的方式將其格殺?

轉念又想,我覺得凱西一直在說一些模棱兩可的預言,似乎知道很多,又似乎保留更多。

譬如,她提到“重歸母係氏族社會”,這是一個曾經引發了全球熱議的敏之感話題,因為它直接判定了男權、女權的歸屬分歧。

我剛剛進來時,故意將門開了一條縫。

隻要蘇珊娜試圖逃走,我就看得清清楚楚。

她隱瞞了部分事實,如果將她當作魚餌釋放出去,就會引發其它的變化。

此刻,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知道,她一定是把手伸之進口袋,在口袋中摸索著手機按鍵,向外發送短信。

既然帶她來到這裏,我就不怕暴露地址。

我希望,當她向小雷報信時,能夠將幕後黑手牽扯出來。

兩分鍾後,我走出去,給蘇珊娜倒水。

她的手仍然插在風衣口袋裏,表情有些緊張。

“蘇珊娜,暫時不要給小雷打電話,他隻不過是被人利用,我不相信他能拿到大筆的錢。那份視頻資料雖然能被反複出售,但很多做這種事的人,都是有命掙錢沒命花。”

我站在她麵前,伸出了手。

她默默地僵持了一會兒,就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我掌心裏。

“我告訴小雷,提防合作夥伴。葉先生,你是個好人,我到酒店去,是……是幫助小雷……他借了一筆高利貸,需要二十萬美金。那些人答應他,隻要幫忙偷到移魂玉壺,那筆賬就一筆勾銷。現在,玉壺不見了,他以為是你做了手腳,就帶人登門。非常抱歉,給你造成了那麽多困擾。”

“他欠誰高利貸,是黑幫的人?”

蘇珊娜歎了口氣,說出了一個名字:“刀子幫。”

我點點頭,刀子幫是塔國中下層幫派之一,在幾個大中城市都有自己的分支。

這個幫派的創始人來自英倫,建立刀子幫之初,模仿曾經呼嘯英倫三島的刀片黨,將小刀放在帽子裏、西裝口袋裏,出行之時,風度翩翩,但出手殺人卻又剽悍如風。

“我沒有偷竊玉壺,隻是出於商業調查目的,才肯花費兩萬美金。不管你和小雷相信不相信,這都是事實。我不想多事,所以現在就放了你。出門之後,就忘了這些事,隻當我們從沒見過。”

我不想難為蘇珊娜,從她的表現看,她隻不過是想幫助弟弟脫離高利貸的苦海,並沒意識到,這件事非但不會讓他們賺到錢,恰恰相反,隻會引來殺身之禍。

“葉先生,我……可我已經通知小雷,把這個地址告訴他。”

蘇珊娜滿臉通紅,十分羞愧。

我打開她的手機,原來她已經向小雷發出了兩條短消息,一條是文字說明,一條是手機定位,將這裏的位置說得清清楚楚。

“沒關係,你走吧。”

我大度地原諒了她,將手機放在她掌心裏。

蘇珊娜出門,我馬上拎著行李箱,乘坐電梯向上,進入了相同大廈的第十五層。

這裏是狡兔三窟的“第三窟”,不必長距離轉移,就能讓敵人撲個空。

我剛剛進屋關門,就收到了蘇珊娜打來的電話,聲音極度惶恐:“葉……葉先生,我聽到了凱西的聲音,她說,她說……她說她的靈魂也在壺內,那個壺裏有一個世界,地獄,那是地獄……你聽,她還在說話……”

蘇珊娜的聲音停止,然後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但肯定不是凱西在說話,而是沒有明顯節奏感的無線電噪波。

死人當然不會說話,我也根本聽不到凱西的聲音,但是,蘇珊娜那樣說,我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奇怪的事。

“蘇珊娜,找一張紙,一支筆,馬上把凱西說的話記下來,全部記下,一個字都不要缺。你不要慌,隻要完成這事,小雷欠刀子幫的二十萬,我幫你還。現在,去酒店服務台找紙和筆,好好記下來。”

我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對蘇珊娜的指揮簡潔明智,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蘇珊娜大聲答應:“我這就去,我這就去,不要你二十萬,隻要你肯幫忙,我就感激不盡了……”

電話裏傳來蘇珊娜快速奔跑的聲音,隨即,通話就掛斷了。

我長吸了一口氣,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隻要蘇珊娜記下聽見的聲音,我就能洞察凱西那邊到底發生過什麽。或者說,蘇珊娜跟玉壺的失蹤、凱西的死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也能抽絲剝繭,一舉弄清楚。

我打開窗子,俯瞰腳下鱗次櫛比的房屋。

在西方人眼中,塔國是一個神奇之國。

山地、沼澤、佛塔、寺廟、原始森林、未知地帶等等截然不同的地貌,由北向南,分布在這個國家的領土之內。

貧富差距如此之大,文明起落如此明顯,在世界上其它國家都是不存在的。

正因如此,移魂玉壺的出現,才看起來更合理。

塔國南部篤信宗派,北部卻是高度發達,兩種文明意識的衝之撞,就在加爾市附近交之融產生了。

就像凱西領導下的翡翠集團那樣,在高級寫字樓裏辦公,與歐美先進國家通商,在互聯網上做生意,但同時,慶功宴上又會出現移魂玉壺這種現代科學無法解釋、不願接納的迷信神器。

電話又響,是一個沒有顯示城市地址的陌生號碼。

我調整變聲器,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暗啞而木訥。

電話接通,對方是一個中年男子,聲音十分枯澀:“您好,是葉開先生嗎?”

我答應一聲,接著反問:“是哪位?”

對方的回答讓我極度詫異:“我是關天娜。”

雪天使關天娜當然不會是一個男人,我瞬間明白,對方也使用了變聲器。

巧合的是,我們使用了非常接近的聲音,都是沉悶乏味的中年男人的語調。

“您好,有什麽消息?”

關天娜回答:“南方線人給我消息,玉壺瀑布發生了一場火災。湖麵上燃起大火,仿佛有人向裏麵投擲了汽油桶一般。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剛剛熄滅。附近的土人部落約五百人在湖邊獻祭,殺了超過一百隻野獸和禽鳥,扔進瀑布裏,導致血流成河。在加爾市,十二支江湖勢力蠢蠢欲動,搶奪移魂玉壺,因為有人在暗網上開出了天價。如果誰能獻出移魂玉壺,給一個億英鎊。當然,最有趣的是,移魂玉壺出現在翡翠集團慶功宴上,但隻展示了四個小時,黎明前消失了,準確時間是清晨五點四十五分。”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到視頻,拖到五點四十五分的位置。

上一分鍾,玉壺還在桌子上。到了下一分鍾,玉壺就消失了。

那個位置距離小雷的拍攝設備很遠,如果不仔細觀察,就會忽略這個細節。

“好,如何才能找到玉壺,誰能解答這個問題?”

關天娜回答:“這是天問,隻有上帝視角的人才能回答。你我都是凡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答案,不是嗎?”

我沒有告訴她蘇珊娜聽到凱西說話的事情,一方麵,亡靈之聲這件事沒有得到驗證,未知真假,另一方麵,此類秘密,隻能免談,不然的話,很可能被人竊聽。

大數據時代,任何通訊工作都應該百倍小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