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車裂其形

我與凱西的對話狀態非常奇特,她似乎已經恢複正常思維,而我一直使用變聲與她交流,她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人類生活在壺中——這句話非常詭異,但是,如果替換詞語,變為“人類生活在籠中”,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冷戰之後,已經有很大科學流派指出,太陽係、銀河係不過是異星生命的培養皿,人類之所以能夠在極度惡劣的地球環境中慢慢紮根生存,就在於有“天助之力”。

從亞洲古老寓言中,科學家也找到了文學的佐證,即盤古開天辟地和女媧造人。

如果沒有像盤古那樣的超級巨人,撕裂地球上空的混沌雲層,太陽的光輝就不能照射地球,為冰封之地帶來溫暖,植被和萬物,也就無法繁衍生息。

女媧造人與上帝造人的語境雖然不同,但都闡釋了人類從無到有的過程,不是循序漸進的自然進化,而是起源於一次有意識的“製造”。

猿猴直立行走成為人類的觀點,早就被摒棄在真正的科學研究序列之外。

“我該怎樣拯救四十九個失去靈魂之人?”

我迅速回到現實,因為這才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從最理智的角度分析,四十九個人並非同時罹患了阿茲海默症,而是遭遇變故後失魂落魄,表現出了阿茲海默症的病理症狀,被庸醫誤診而已。

“去瀑布,在那裏找答案,一切答案,都在碧波**漾之中。天地為壺,名利為餌,如果人類再不拋棄既有之路,那就要一步步走向滅亡了——”

電話突兀掛斷,我愣了愣,再次打過去,已經無人接聽。

我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圈,回溯到達加爾市的所有環節,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麽凱西能有我的電話號碼?

“現在,我應該去——療養院。”

我在無數選擇中,迅速衡量利害關係,做出了最接近正確答案的抉擇。

大約兩小時後,我開著租來的大眾越野車,接近療養院的門口。

當下是淩晨五點半鍾,加爾市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車子停在療養院的側門附近,我從地圖上測算過,從這裏翻牆而入,到達凱西住的病房,直線距離僅有四百米。

幸運的話,我可以避開監控攝像頭,直接找到凱西的房間。

既然她不是阿茲海默症患者,那麽,經過適當的調整,我們就能共同返回51地區,對她的經曆進行深度研究。

一想到她的那些囈語,我就覺得,塔國曆史上最神秘的一麵,正在向我徐徐展開。

我翻牆而入,彎著腰飛奔,迅速接近病房區。

很快,我到了長廊之下。

白天,我就是在這裏訪問凱西,也因此而認識了女護工蘇珊娜,以及她的弟弟黑客小雷。

我在長廊的暗影裏蹲下,深呼吸十幾次,讓體力和腦力得到暫時放鬆,為下一個衝刺做好準備。

長廊下很黑,什麽都看不清,這其實更有利於我隱藏身形。

右前方,所有的病房區都黑著燈,病人們應該都沉浸在夢鄉之中。

我直起腰,再次辨別方向,準備一鼓作氣進入病房區。

“最後的倒計時,五分鍾。真高興你能來,我等得太久了。”

長廊深處,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了凱西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立即再次伏低了身子。

一隻輪椅停靠在長廊最遠端的水池旁邊,距離我有十五步左右。

從輪廓看,輪椅上坐著的正是凱西。

我的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根本想不到,我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突然相遇。

她等在這裏,似乎早就料到我會淩晨到訪。

“我帶你走,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知道的那些事,對人類無比重要。相信我,我是朋友,不是敵人。”

我緩步向前走,警惕地環顧四周,避免有敵人從黑暗中跳出來偷襲。

這家療養院表麵上十分和諧,但我猜測,既然有十幾支江湖勢力盯上這裏,未來肯定是打成一鍋粥,不可能重歸平靜。

當我走到距離凱西五步的地方,她再次開口:“留在那裏,不然會殃及你。當下,你會看到全人類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刑罰……記住我的話,人類不應該生活在壺中,即便是這樣可以保證足夠的安全。我相信,當你打破了這隻壺,世界文明就真正開始萌芽。”

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她反複提到了“壺中”,令我越來越困惑。

“壺中”一詞,可以是顯性的形象,也可以是一個深層次的暗喻。

亞洲古人曾經把人間比作“熔爐”,把單一個體比作是被錘煉的寶劍。如果能經得起考驗,就會脫穎而出。

古代哲學家留下的所有哲思,都是一把把雙刃劍,讓人理解一些未知領域,又看到了更新的困惑。

“凱西女士,現在就跟我走,我的車就在側門外麵——”

她突然抬起雙手,高舉過肩,一下子打斷我:“不要說話,你看,你看……我們都在見證曆史的奇跡。我預感到的一切,都將成為現實。譬如現在,你來了,我走了,帶著最炫目的普羅米修斯之光……”

我感到有些口幹舌燥,越來越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普羅米修斯是上天逃亡人間的盜火者,可我當下看不出凱西和普羅米修斯之間,有任何聯係。

就在我向前一步,準備去抓那隻輪椅的把手之時,一件極度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嗤的一聲,她的胸口亮起了一道火光,仿佛有人在她的衣服上擦亮了一根火柴。

整個火頭不過一寸大小,在她胸口緩緩移動著,畫出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圖案。

我此刻的感覺,仿佛看到一個高明的畫手,正捏著一支橙色的鉛筆,在凱西胸口的衣服上作畫。

“那是一個猴子圖案……這是什麽意思?凱西究竟要告訴我什麽?”

圖案畫完,凱西的胸口上就出現了一個無聲燃燒的猴子。

緊接著,火光又產生了新的變化,從猴子的頭頂、耳朵、手腳、尾巴向四周延伸出去。

我無比震愕,因為這一幕類似於馬戲團的“火圈”,可是,火焰燒在凱西身上,一定會造成傷亡。

“我的……未來就是普羅米修斯做過的那樣,盜火者,盜火者……記住玉壺,記住我們不應該生活在壺中,記住大壺節,記住……”

凱西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一陣風過,陡然間,她的身體發生了奇特的變化,被那些向四麵八方射出去的“火光線條”割裂開來,最終化為燃燒著的殘軀。

“天——車裂,是車裂,她遭受的是火光的車裂。我猜,她一定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罪大惡極,車裂其形,但到底是誰宣判了她的死亡,又對她執行了車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