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移魂玉壺吸走四十九個靈魂

因為一些特殊任務,我去過塔國十幾次,對於那邊繁茂遮天的原始森林、古老詭秘的石窟藝術、意義晦澀的傳統禮儀都有過涉獵,但是,卻並未接觸過被標注為51地區內部頂級預警標識十顆星的“移魂玉壺”案件。

案件發生在塔國的特大金融城市加爾城,當日,那裏的翡翠大廈頂樓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晚宴,慶祝翡翠集團成功上市,正式登陸納斯達克,敲鍾第一日的股價就飆升了四十倍,公司市值已經達到了創紀錄的二百八十億美金。

晚宴上,白道高之官、黑道大佬、商界領袖、演藝界明星等等,各路俊男靚女齊聚一堂,徹夜狂歡。

他們除了品嚐翡翠集團在塔國南部原始森林裏自釀的葡萄酒,還在期待一個神秘的壓軸節目,由翡翠集團的總裁凱西女士,揭曉一件來自塔國南部古代神墓的寶物——移魂玉壺。

午夜十二點,鍾聲敲響,激動人心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了……

接到這份調查任務的時候,我正在閱讀一本跟催眠術有關的工具書。

催眠術在古代被稱為移魂術,意思是說,被催眠的人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變為行屍走肉,任由催眠師擺布。

要想證明移魂術的真偽,那就必須追溯到人類“靈魂與肉體能否分離”的古老命題,甚至還要提出無解之問——“靈魂到底是什麽?”

在很多生命科學家的論點中,我可以提煉出“靈魂可以被拿走”的明確觀點,也間接承認,靈魂和肉體可以分離。

比如在很多亞洲古典書籍中,都描述過妖魔鬼怪通過鼻子、嘴巴、耳朵等人類的“七竅”,將靈魂“吸”走的過程。

我注意到,既然書籍使用了“吸”的動詞,那就說明,靈魂是某種軟體結構,寄居在肉體之中,當受到某種巨大的體外吸力控製時,就不得不離開肉體,落入妖魔鬼怪肚子裏。

在很多鬼怪故事裏,“黑山老妖”就是吸食靈魂的最恐怖怪物之一。

有些書籍所配的插圖中十分隨意,因為提及了“黑山老妖”,就把畫麵中怪物的臉,完全塗抹成黑色,隻留下部分眼珠和牙齒是白色。

黑白對比如此明顯,讓人在這種極度可怕的“移魂故事”中,還是獲得了一絲絲喜感,有效地衝淡了恐怖氣氛。

“玉壺被一個金色的小推車推進慶祝大廳,上麵覆蓋著代表翡翠集團的鑲嵌鑽石的綠色綢布。賓客們看不見玉壺的樣子,但能感受到它的大概形狀。從頂到底至少有一尺高,壺的腹部直徑約三寸至四寸之間,是一個東方酒壺的造型,線條頎長,姿態流暢,如果是由上等璞玉雕琢出來的話,應該能值不少錢。”

這一次的情報敘述有些囉嗦,我粗略掃過之後,目光直接落在了文字的最尾端。

“一夜之後,所有參與酒會的人住進了醫院,變成了不會說話、不能思考的行屍走肉。醫學專家對此的描述是,他們集體患上了阿茲海默症,雖然不清楚成因,但依據科學檢測,結果就是令人遺憾。移魂玉壺能夠吸食人類靈魂的說法,並非物理科學能夠探討的領域。塔國的宣教部門,已經連續做了辟謠。”

拋開所有的背景介紹和新聞記者的繁文縟節,這個案件的過程極其簡單,可以用三句話概括——

第一句,為慶祝翡翠集團上市,凱西向大家展示移魂玉壺;第二句,玉壺現身,由凱西親自推車,繞著大廳轉了一圈,讓每一個人都看清玉壺的廬山真麵目;第三局,出現晚宴的人全都失去了靈魂,患上了阿茲海默症,包括凱西在內,總共四十九人。

“葉開,看完郵件,有什麽想法?”

我的新上司瑪索,一個正宗的法國美人,在我看完郵件一分鍾後,算準時間,敲響了我的辦公室玻璃門。

“這是一種最新出現的邪術嗎?玉壺將所有人的靈魂收走,集於一身,不再奉還。如果把玉壺打破,靈魂不就釋放出來了?如此簡單的物理操作方式,難道聰明的塔國人想不明白?”

瑪索風情萬種地笑起來,金黃色的披肩長發輕輕振顫,吸引了經過走廊的兩名年輕同事,不約而同地向她投去了極度豔羨的目光。

“葉開,你是不是要給我講‘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呢?這個案件似乎簡單,但又藏著一些我們無法回避的蹊蹺之處,跟‘日神之怒、月神之眼、蟲神之甲’有關,同時又牽扯到你之前反複研究過的‘錦灰堆’百年謎題。所以,這個案件分配到你手裏進行調查,簡直合適之極,絕佳配合——”

瑪索飄然進來,在我對麵落座,用一雙深碧色的大眼睛,深深地望著我。

我再次瀏覽那份郵件,附件中用紅字標注出來,翡翠集團的最優質的資產,是三十座位於塔國原始森林邊緣的特大鑽石礦,而此前轟動全球的三大寶石“日神之怒、月神之眼、蟲神之甲”就出自於集團名下的棕櫚泉鑽石礦場。

三大寶石之所以造成那麽大的轟動,就是因為它們不僅僅擁有估值超過二十億美金的經濟價值,同時擁有解開“塔國木神之城”的特殊能力。

“葉開,拋開一切利益話題,最重要的,缸中之腦服務器的資料顯示,令兄長風戰神,曾經為了移魂玉壺的案件,跑遍了塔國的十一個城市,也進入過原始森林最深處的‘神猴集市’。我相信,他的神秘失蹤,或多或少跟傳說中的‘木神之巢”有關。唔,我知道你剛剛從雪山諸國回來,身心俱疲的,但是,事關長風戰神,我不願錯過一切尋找機會。”

我坐直了身子,雙掌合十,認認真真地向瑪索致謝。

隨即,瑪索在我的電腦上使用了高級授權,從缸中之腦服務器中調用了跟“移魂玉壺”有關的全部資料,全部下載至我的電腦。

這樣做,我調查起來十分方便,但瑪索卻有利用職權違規之嫌。

“葉開,找到移魂玉壺,找到長風戰神,祝你好運。抱歉,我的權限僅限於此,隻能閱讀一遍,而且閱後即焚。”

瑪索飄然離去,幫我帶上了房門。

我用了二十四小時時間,一頁一頁讀完了全部資料,對移魂玉壺有了清晰的認識。

玉壺曾經出現在塔國曆史的每一個關鍵時刻,無論是總統遇刺、新王登基,還是各邦土王謀反遭到剿滅,還包括幾次巨大的嘩變,都有玉壺的影子。

查閱塔國的千年發展詳史,玉壺始終若隱若現。

每次出現,都會“吸走”多人靈魂,對事件進程造成巨大的改變。

51地區擅長調查各種神秘事件,並將實情記錄成冊,分門別類存放。

按照最高領袖的定義,51地區所做的全部工作,重新定義了二十一世紀的地球生態。

那麽,普通市民看到的、感受到的是地球欣欣向榮、日新月異的“表”世界,而51地區努力做到的,就是弄清楚整個地球詭異猙獰、醜陋慘烈的“裏”世界。

不管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做到“表、裏”如一,形成內外高度統一。51地區揭開真相的同時,很謹慎地保護真相,避免打擊人類奮進的自信心。

我已經完美地領悟了51地區的工作本質,那就是永遠不能讓普通百姓知道“宇宙如此廣闊、地球如此渺小;地球如此廣闊,人類如此渺小”。

唯有如此,人類在適度的自我麻醉之下,才能活得更有希望。

反觀這個案件,找到那把神秘的玉壺是關鍵點,而最鮮明的研究對象,就是翡翠集團的總裁凱西女士。

視頻資料中,凱西的形象充滿了霸道女總裁的傲人氣息,當她舉著酒杯,向來賓們發表上市感言之時,那種躊躇滿誌、睥睨天下的豪情,讓我看了也自愧不如。

不過,在她親手揭開鑲嵌著鑽石的翠綠綢布時,表情微微有些變化,似乎將滿身的傲慢收斂了一些。

等到推著金色小車繞場一周後,那種改變就更為明顯。

原先腰板筆直、胸口高挺,但在繞場過程中,她慢慢彎下了腰,臉上的高傲笑容也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謙卑、低調之色。

再後來,她的神情變得極度木然,仿佛在幾分鍾內老了四十歲,由三十歲的茁壯少婦,變成了七十歲的垂死老嫗。

老年與青年的最大區別,就在於心境。

幾乎每一個七十歲的人,都失去了雄心壯誌。

哀莫大於心死,正是這樣一個道理。

我接受了“移魂玉壺”案件調查任務,並且在十二小時後,登上了飛往加爾城的國際航班。

翡翠集團具有高度自主化的現代管理經驗,凱西入院後,預備梯隊的主管自然晉升,繼續領導集團前進,在國際舞台上大展拳腳。

飛機在加爾城落地,我直接乘車趕往位於城南的頂級私立療養院,並在最短時間內見到了凱西。

51地區的秘密資料閱後即焚,但凱西的形象,卻牢牢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的凱西表情十分平靜,穿著藍白條相間的病員服,沉默地坐在一輛電動輪椅上。

看她的身份卡年齡,隻有三十歲零五個月,而我仔細觀察她的神情,卻能明顯感覺到,她已經變成了病入膏肓的老人。

“她可以說話,但所有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我曾經用手機錄下了她完整的一周情況,經過比對,知道她每天說的是同一種內容,總共一百四十句話,天天重複,沒有變化。”

服務凱西的女護工是個紮著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子,鼻翼兩側,有著幾粒小小的雀斑。

我讓她暫時離開,然後坐在一邊的長廊下,單獨麵對凱西。

“大壺節的太陽讓河流滾沸,人們跪在水中,用沸水洗脫自己滿身的罪惡。總有一些人,太肮髒了,從靈魂到身體……太肮髒了,太肮髒了,於是,長著翅膀、趕著馬車的聖天使彎下腰,充滿憐憫地拿走了他們的靈魂。有些靈魂是能夠洗幹淨的,洗幹淨之後,再還給那些可憐的人,讓他們重生,像初生的嬰兒那樣,得到快樂。有些靈魂是洗不幹淨的,那就永遠地留在聖天使的沙漏裏,變成一粒沙子……”

凱西的聲音非常圓潤,我在視頻中聽過她慷慨激昂的演講,極富現場感染力。

現在,聲音依舊好聽,卻失去了靈魂和思想,變得平平無奇。

大壺節是塔國的重大節日之一,節日的重要程序,就是到那條舉世矚目的塔國人民生命之河裏進行“靈魂之沐”。

凱西在患上阿茲海默症的狀況下,仍然提到大壺節,可見這個節日讓她印象深刻。

或者說,不管“移魂玉壺”還是阿茲海默症,都跟大壺節有關。但是,她提到大河“沸騰”,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地球上,要讓一條大河沸騰,隻有一種條件,那就是地底岩漿湧出,以巨大的超級熱量,把整條河都加熱,甚至煮沸到攝氏一百度,最終氣化蒸發。

塔國大河是絕對不會這樣的,因為河流附近既沒有活火山,也沒有岩漿池。

從古至今,這裏水草豐美,風調雨順,所以塔國才能積累今日巨大的文化與經濟財富。

“聖天使去了哪裏?如果找到他,是不是就能幫那些人找回靈魂?”

我模仿凱西的說話節奏,謹慎地開口,試圖打開她的談話缺口。

她沉默了一陣,雙肘支在輪椅的扶手上,雙掌蓋在臉部,用手掌根部輕輕擠壓著鼻翼兩側。

這是一個女孩子常用的美容動作,通過手掌擠壓,能夠讓鼻子的結構變得更加纖細,鼻梁挺拔,鼻翼收緊,人臉的中上部,將會更富有棱角感。

我相信,凱西患病之前,一定非常注意儀容,這個動作在她腦海中已經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永遠無法抹除。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開啟了另一段更為晦澀的自述:“猴神坐在垂天之木的最高處,他的每一根毛發,都能讓這個黑暗的世界改變五百次。他告訴我們,必須死後才能重生,不想求死的人就不可能重生。我們跪在他的腳下,讓他做我們的主人,靈魂的最高主人,將我們的一切向他奉獻出去。但他永遠不會接受,因為他在那裏一個取經的東方僧侶……”

最後一句,我突然聽懂了,因為“猴子與東方取經者”一定是指孫悟空與唐三藏。

這個故事出自亞洲古典名著《西遊記》,孫悟空出自菩提老祖門下,擅於筋鬥雲和七十二種變化,因大鬧天宮,被西方如來佛祖鎮壓在五指山下。

唐三藏的原型,就是唐代高僧玄奘法師,西天取經,萬裏往返,為中原教派興起,做出了巨大貢獻。

凱西話中,說到猴神坐在垂天之木的頂上,那很可能就是塔國傳說中的木神之巢,一個據說可以孵化巨龍之地。

她將靈魂奉獻給猴神,也就是東方神話裏的孫悟空,似乎是在闡述“失去靈魂”的根源。

天近黃昏,日色晦暗。

我聽著凱西的敘述,漸漸覺得渾身發涼,因為她接下來的話,似乎是在講述一次集體的“失智”行為。

“我們雙手捧著靈魂,猴神右手托著太陽,左手托著月亮,而那些飛舞的甲蟲,落在太陽和月亮上。當它們遮住了太陽的光芒,人間世界就會出現日食,遮住月亮,人間就出現月食。猴神說,你們看啊,世界是一個壺,所有人都被困在壺裏。我被困了五百年,如今期限滿了,就離開這壺。你們還要認真修行,像我一樣,期限滿了,自然也就解脫了……”

我越來越相信,凱西是遭到了某種奇特的蠱惑,才對移魂玉壺充滿了敬畏,以至於遭人暗算,陷入深度的催眠狀態,被當做阿茲海默症患者,送到這裏來。

自始至終,這都是一個大之陰謀。

一旦看清了這個案件的“人之力”,我就輕鬆下來。

人類自以為機關算盡,能夠在彼此傾軋中消滅同類,成就自我。殊不知,這都是雕蟲小技,最終受害的仍是自己。

夜幕降臨,長廊頂上的成串彩燈閃爍起來。

右側的草地上,蘑菇造型的太陽能燈也自動亮起,泛著柔和的白光。

我站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看似複雜的“移魂玉壺”案件,經過快速剖析,竟然這麽快就找到了深層邏輯關係,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一切假設得到印證,那麽凱西和當晚的賓客們遭遇的就是一起移魂詐騙,並沒有罹患絕對意義上的阿茲海默症,通過一些正向的積極治療,能夠一夜之間好轉。

此刻,我既感到輕鬆,又感到失落。

瑪索說得沒錯,缸中之腦服務器資料中,的確提到過,大哥為了追尋移魂玉壺,做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並且一直追查到了塔國原始森林深處。

“凱西女士,很榮幸今天與你會麵,願你盡快康複。”

我禮貌地向凱西鞠躬,然後招招手,把那名女護工叫過來,並且拿出錢包,支付給她一百美金小費。

“先生,這麽點錢?你以為我是乞丐嗎?如果你肯給我一點點時間,我願意向你提供一些驚心動魄的資料——”

女護工不滿地叫起來,把那張鈔票折起來,隨隨便便地塞在牛仔褲的褲兜裏。

“是嗎?是什麽資料,能不能大概說來聽聽?”

我不願得罪對方,畢竟對於凱西來說,一個好護工就是她迅速獲得康複的最大保障。

“一萬美金。”女護工咬著嘴唇回答。

我笑了,對於一些寶貴情報來說,一萬美金的谘詢費並不高。

在我此前的調查工作中,真的遇到過用一萬美金去購買情報的狀況,而且不止一次,比如亞東地鐵食人案、魔鬼三角洲章魚腹中殺人案等等。

按照51地區調查員的行事守則,隻要能更快、更好、更妥當地完成調查任務,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假如使用金錢交換情報,隻要該行動科學而可行,那麽,這筆消費就可以打報告申請,讓組織來買單。

我望著女護工鼻翼上的雀斑,思忖著到底要不要跟對方交談下去。

當然,我並不相信,對方手中藏著價值一萬美金的情報。

“我還不知道是關於什麽的情報,冒然支出那麽大一筆錢,你想想,可能嗎?”

我采取了踢皮球的手法,再次把問題踢給對方,引對方說出秘密。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信,那我說個大概……有人拍下了晚宴現場那把酒壺吸走靈魂的細節,你不是對酒壺感興趣嗎?有了第一手資料,就能寫一篇詳細的獨家報道,賣給報紙和網站,賺一大筆稿費。知道嗎?那是一隻吃人的酒壺,走到哪裏,吃到哪裏,如果不製止它,塔國就完了……”

我並未因對方故作驚人之語而匆匆就範,根據官方報道以及51地區線人們刺探到的情報,參加晚宴的四十九人都已經中招,除了大廳的攝像頭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拍下秘密資料。

更何況,出事之後,所有人的手機、錄音筆等等電子產品,都已經全部上交,被加爾市的警之察收走。

我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夠未卜先知,拍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抱歉,我還是有些懷疑,一個月來,所有媒體對怪事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道,資料近乎透明,記者們連參會者的旁係親屬都采訪一遍了,再也找不出一絲絲新聞點。你說自己朋友有那麽重要的資料,可能嗎?”

我收拾挎包,準備離開。

女護工急了:“你這人——好吧,好吧好吧,我吃點虧,沒拿到錢之前,可以先給你看幾張照片。不過,你得記住,這樣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她左右看看,推著輪椅向前,走到了頭頂兩隻攝像頭的監控範圍交集邊緣。

這種情況下,無論哪邊的攝像頭,都會在鏡頭邊緣凸化、虛化的特殊狀態下,根本無法看清她在幹什麽。

她取出自己的手機,放在我手上。

“影集第五行到第八行,總共九張照片。好好看看吧,機會不等人。”

她有些緊張,剛剛一定是在口袋裏緊緊攥住了手機,以至於手機外殼發熱厲害。

我打開手機相冊,迅速瀏覽那九張照片,心中頓時一驚。

照片中,一個穿著絲質旗袍的加爾市本地女性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對著那隻移魂玉壺。

她的雙腿膝蓋微微彎曲,表現出極力站穩的模樣。同時,她的雙手按住了長條形的餐台,十指揪住了雪白的台布,身子微微左轉扭曲,像是與身體右側小車上的玉壺爭奪著什麽。

最初一張照片,玉壺沒有絲毫異樣,隻是那個加爾市本地美女的動作有些反常。

第二、第三、第四張照片中,美女的反應動作更為激烈,雙手死死揪住台布,膝蓋下沉更為厲害,同時光滑的臀之部微微翹之起,試圖擺脫某種牽引的意圖更加明顯。

更為可怕的是,她的黑色長發本來垂在後背上,最長的發梢,幾乎達到了腰部。

就在這張照片裏,她的頭發“飄”向玉壺,卻又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全都“卷”起來,變成了一根黑色的擀麵杖。

剩餘照片中,美女被玉壺“吸”得轉過身去,露在旗袍外麵的手臂、大腿、胸口上都出現了紅色的印痕。

那些印痕也是向上、向外的,絲絲縷縷,斷斷續續,就好像美女之體內有某些東西,都要被玉壺吸引過去。

如果將這一幕看成是“玉壺吸走靈魂”,或許就最貼切不過了。

我把九張照片連續翻閱了十幾遍,猛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照片是真的,當時晚宴上發生的所有細節,都被記錄了下來,那麽,我的調查任務就太可怕了。

“照片是視頻截圖,如果你想看全部內容,至少要付我一——不,是兩萬美金。”

女護工很聰明,看出這些照片對我的震撼程度,馬上坐地起價,由一萬美金變成了兩萬。

“視頻多長?”

我並不在意她的“奸商”行徑,而是迅速地低聲追問。

“三十六個小時。”女護工脫口而出。

我吃了一驚,但隨即反應過來。

對方的朋友一定是出於特殊目的,提前將一部手機或攝像機隱藏在大廳的某個角落裏,進行了三十六小時不間斷拍攝。

當然,從晚宴開始到怪事爆發,不過是六個小時內發生的事,大概時間段是從晚上十九點到淩晨一點鍾。

就算加上警之察處理案情、酒店清理現場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十二小時。

女護工說總共錄製了三十六小時,足以證明,她的朋友並非酒店、集團內部人士,必須要等到現場清理完畢、所有人撤離之後,才找機會拿回了拍攝設備。

三十六小時的視頻內容中,有實際用處的,絕對少於十小時。

我注視著女護工的臉,她有些心虛:“沒錯,就是三十六小時,我其實可以把這些視頻賣給電視台,他們出價更高,能夠出十萬美金。”

“好吧,兩萬美金,成交。但你得保證,必須遵守約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出現任何欺詐行為,我馬上報警。我相信,如果警之察知道你朋友在大廈頂樓的宴會廳裏裝了偷拍設備,五年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的了。”

我無意於糾纏視頻的來源,更不想管女護工和她的朋友進行偷拍的終極目的是什麽,隻要拿到視頻,就是最大的成功。

女護工緊張的表情突然放鬆下來,因為我戳破了她的謊話,她已經不需要繼續艱難撒謊了。

“好,你給我錢,我保證給你真實資料。”她用力點點頭。

我們一起把凱西送回了房間,然後離開了療養院。

“我叫蘇珊娜。”

上之了她的迷彩越野吉普後,她向我伸出右手,做了自我介紹。

“葉開。”

我不急不慌,語氣和表情都很淡定,以免給她太大壓力。

“設置偷拍裝置的是我弟弟小雷,他曾經為翡翠集團工作,隸屬於翡翠拍賣公司。三年來勤勤懇懇,竭盡全力為公司付出,最終卻因為小小的錯誤而被掃地出門。所以,他很不甘心,一定要找出翡翠集團的犯罪證據,把凱西和所有高之官們送進監獄去。”

吉普車出發,駛向加爾市的西南方向。

根據資料,那個位置有塔國最大的貧民窟,居住的都是收入穩居於貧困線之下的家庭。

“你是哪家報社的記者?”

我隨意說了一家東南亞報紙的名字,不想在這些旁枝末節上浪費精力。

“那隻移魂玉壺來自於塔國南部最大的遠古墓穴,該墓穴的曆史,能夠追溯至四大文明古國的年代,與古巴比倫空中花園不相上下。我的大學專業是近代之考古與人類文明史詩,對這些曆史典故略有研究……”

蘇珊娜輕輕地笑起來,腮上露出了小小的酒窩。

這些內幕,我都了解過了。

玉壺從墓穴裏出現時,旁邊的石壁上刻著古老文字,對它的作用進行了相當晦澀的描述。

其中一句,大概意思可以翻譯為中文——“袖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當下,全世界的曆史學家、考古學家最不能理解的是,假如移魂玉壺能夠吸收靈魂,難道其容量是可以永恒疊加的嗎?就像地球的四大洋那樣,不斷吸收,永恒接納,自身卻不會暴漲,也不會枯竭?

詩仙李太白曾經寫過一首名為《下途歸石門舊居》的古詩,其中有四句是這樣說的——“餘嚐學道窮冥筌,夢中往往遊仙山。何當脫屣謝時去,壺中別有日月天。”

凱西說過,猴神一手托著太陽,一手托著月亮。

這詭異的一幕,跟李太白“壺中別有日月天”何其相似?

隻不過,前者是把日月托在掌心裏,後者卻是把日、月、天全都裝進了酒壺,然後一飲而盡。

這種吞之吐宇宙的蓋世豪情,天下敵手——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