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萬顆邏輯炸彈
這種混亂情況下，有沒有信心沿著原先選定的路線走下去，是一件極大的考驗個人心智的難題。
“跟我走，不要怕。”
我始終保持淡定，其實在一個心理建設能力強大的人看來，血水與清水沒有區別，夜叉塑像僅僅是塑像，而一切妖魔鬼怪都不過是震懾人心的道具。
死，都不怕，又怎麽會怕這些？
茅山術中，專門有破解一切幻象的“破山訣、透甲錐”，其構成原理，就是“天地間最強大無畏精神”。
再向前，血汙逐漸淹沒到我腰間。
“跟我向前，或許我們需要遊一段，把這段經曆，當成恒河之浴就好了，噩夢過去，必定是風和日麗的早晨……”
我帶著金小九，在血汙中奮力向前，當血汙到了胸口，我們就開始遊泳。
最大的考驗，在於甬道盡頭的出口已經沒在血汙之下，我們必須泅泳，才能進入那裏。並且，進入另一條甬道後，不知潛泳多久，才能重新浮出水麵。
我沒有選擇，義無反顧帶著金小九潛泳進去。
人在血汙之中，心中沒有任何雜念，隻剩“向前”二字。當然，如果我的判斷失誤，我們就會淹死在這裏，以最悲壯的姿勢死去。
經過了漫長的一分四十秒鍾，就在我們即將憋氣失敗，放棄求生時，頭頂突然一輕，已經穿越血汙，到了甬道的另一端。
我抱著金小九上岸，突然間放聲大笑。
“向死而生”四個字果然說得無比準確，我們在生與死的邊緣泅泳，生死懸於一線，如果提前一秒鍾放棄，也就死於汙水了。
兩個人竭盡全力，拚到最後一秒，終於撞破了噩夢的藩籬。
當下，我們的狼狽之狀已經慘不忍睹，幸好，我們還能笑出聲來，快步向前。
最終，我們到了甬道盡頭，前麵是一扇淡紅色的大門。
“不知又有什麽考驗等著我們呢？不過，經曆了剛剛噩夢般的一幕，再有十倍凶險，我也能夠承受——”
金小九搶在前麵，推開了大門。
陡然間，外麵萬道陽光射下來，讓我們短暫失明。
我聽到了哭聲，是嬰兒新生啼哭之聲，代表了極度的黑暗和痛苦之後，終於迎來了光明與未來。
當我恢複了視覺，已經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手裏捧著司空摘星送上來的最上等英皇紅茶。
茶香氤氳，猶如天堂。
金小九坐在我的右側，已經洗漱完畢，換上了柔軟的唐裝。
她的臉上容光煥發，毫無病態，已經完全擺脫了降頭之厄。
“真是奇跡，真是人間奇跡……我以為你死了，滿頭滿身都是血，渾身，嘖嘖……我至少用了一噸水，才幫你衝洗幹淨，包括鼻孔和耳朵，都衝刷得幹幹淨淨。哈哈哈哈……葉開，從來沒想到，你會這麽狼狽，真該拍下來，讓你自己好好看看……”
司空摘星極度興奮，在我們麵前跳來跳去。
我相信，他才沒耐心做這些，能夠用了一噸水為我清理身體的，隻能是阿飛。
阿飛坐在對麵，雙手托腮，深沉地注視著我。
“多謝了。”
我向阿飛舉了舉杯子，表示道謝。
“葉開，金小九比你堅強，她回到這裏的時候，表情剛毅，行動決絕，神誌清醒，底氣十足。看起來，這一次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美救英雄？”
阿飛拍了拍掌，司空摘星吐了吐舌頭，終於安靜下來。
“葉開，金小姐，你們回來的時候真是狼狽，跟鴉夫人完全不同。我剛剛在想，你們在轉世唐卡裏經曆了什麽？如果體內存在隱患，又該如何處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現在，我感覺身體一切都好，沒有任何隱患。並且，從金小九表麵看，她已經完全痊愈，比中了降頭之前更加充滿活力。
她微笑著注視著我：“不丹王下了命令，馬上清空皇家醫院，一小時後，接我們過去做七十二小時掃描觀察。現在，恐怕每一個知情人都在擔心，我們會像鴉夫人那樣，焚於天火，不久於人世。不過我想，我們已經在轉世唐卡的庇佑之下，獲得了永生，你說呢？”
我也有同感，現在身體輕盈，四肢舒泰，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喂，葉開，我覺得，你跟從前不同了。這次的轉世唐卡之旅，想必極度的不同尋常？”
阿飛終於開口，聲音鬱鬱，心事重重。
我明白他的心情，也明白司空摘星的心意。這次，帶金小九出生入死之後，她的心永遠不會落在其他人身上了。
七十二小時後，我和金小九離開皇家醫院。
我們做過至少四百多項檢查，身體沒有一點點問題。
按照皇家醫院最高醫學權威、院長、國際排名第四十五位的賈德森博士所說，我和金小九現在的狀態宛如新生嬰兒，百病不侵，一定能夠長命百歲。
既然如此，金小九、白菲、51地區之間的連環扣就解開了。
金小九火速下令，命令金取幫的地下交通線將食鬼王送往關塔那摩海底鐵獄。
我帶領白菲、金小九、阿飛、司空摘星同時趕往關塔那摩，在那裏集合，親自帶領食鬼王趕回阿肯色州總部，交換白菲的妹妹，完成這場連環交易。
白菲的傷勢剛剛好轉，為了妹妹，根本不在乎長途飛行，隻是不斷地向金小九表示感謝。
“要謝就謝葉開，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陽光局麵。”
現在，金小九每次提到我，臉上都會浮出掩抑不住的笑意。
關塔那摩存在的意義，各國軍事情報上已經描述過很多次，無需我再次贅述。
古代兵聖早就說過，兵法無常形。
隻有存在海底鐵獄這種“淩駕於海牙國際法庭之上的特殊空間”，全球反恐才能進行下去。
在鐵獄刑訊官的陪同下，我對食鬼王進行了第一輪提審。
這個麵色蒼白、眼如鬼火的老男人沒有任何有價值供詞，在幾次超級電磁催眠情形下，才透露了一句似乎別有深意的話——“一萬顆邏輯炸彈。”
刑訊官有些莫名其妙，因為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知道二戰不死勇士、珠峰地球核心之類的超級秘密，而不是這種胡言亂語。
所以，他倍感失望，丟下消毒手套，一個人先撤了。
我望著食鬼王的臉，他也漠然地直盯著我。
經曆過電磁催眠後，他的思想已經被擊碎瓦解，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才能恢複正常。
他的顴骨極高，眼眶深凹，眼珠是灰色、褐色、黑色的結合體。這是柏林後裔嫡係的特征之一，據說，二戰不死勇士的研發原型，就跟他是同一個種族。
“炸彈？”
我拿著刑訊記錄，下意識地自言自語。
食鬼王咧了咧嘴，有些不懷好意地陰笑著重複：“一萬顆邏輯炸彈。”
“炸彈在哪裏？”
他搖頭，突然間歇斯底裏地大笑，一直笑到彎腰流淚，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我不會不明白邏輯炸彈的意思，隻是覺得，從食鬼王口中供認這些，似乎沒有實際意義。
邏輯炸彈是網絡用語，可以定義成一段程序代碼，植入大型網絡後，在預定時間發作，在網絡運行係統中形成數據爆炸、通道堵塞，引發大數據的災變，導致全部網絡癱瘓，並且無法從底層邏輯上修複。
換句話說，一旦邏輯炸彈爆發，就算是全體服務器進行深度重啟，也無濟於事。
十年前，太平洋海底光纜係統遭到巴、以、瑞、芬、冰、梵、羅的七國黑客襲擊，總共植入二百五十六顆邏輯炸彈，導致該係統徹底報廢。超級大國不得已啟用了“中途島備份係統”，才狼狽地度過了危機。
這個詞匯屬於二十一世紀的互聯網時代，而不屬於食鬼王這樣的二戰“陰間”餘孽。
“炸彈來自陰間，這是來自陰間的見麵禮，以後還有更勁爆的禮物，想想就很有趣，不是嗎？”
食鬼王的眼之中之出現了瘋狂的殺戮寒光，我明知道他不可能跳起來襲擊我，但還是覺得一瞬間後背生寒。
“好吧，謝謝你的忠告，我會向上匯報。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不管你說得有多可怕，最終結果，總是正義戰勝邪惡。”
我笑著回應，然後命令獄警，對食鬼王嚴加看管，使用最高級監控措施。
從關塔那摩到阿肯色州的飛機上，阿飛的情緒非常消沉。
本來，他要從關塔那摩到日內瓦去，參加三年一度的全球超級黑客大賽。
把金小九送到關塔那摩，是他最後的一段旅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既然知道有些事情已經無法繼續，不如早早了斷。不過，當我從食鬼王口中知道“一萬顆邏輯炸彈”的事情，就請求阿飛，陪我們一起去總部。
審訊食鬼王的視頻屬於軍事絕密，我沒有權限向他播放，隻能原原本本地向他描述審訊過程中的全部細節。
“不是空穴來風，食鬼王在超級電磁催眠之後說出的話，真實性至少達到八成以上，但是，一萬顆邏輯炸彈是什麽概念？足以讓全球網絡坍塌十次。我不相信他能調集那麽多超級黑客，製造一萬顆……更何況，食鬼王一直處於金取幫的囚禁之中，根本沒有機會跟外界勾連，對不對？”
這個問題，在金小九那裏得到了百分之百的求證。
金取幫是在一次偶然機會中，竊取到了食鬼王的公事包，經過資料分析，認定食鬼王是一條價值無限的大魚，遂采取措施，跨界而為，捕捉食鬼王，囚禁於太平洋深處的無名島上。
“也許是訛詐？想跟51地區進行交易談判？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可是，如果他早有這種超級籌碼，為什麽不在囚禁時期，就向我們提出交易？”
金小九百思不得其解，她在我的要求下，已經向參與上次抓捕並囚禁食鬼王行動的全部幫眾進行了求證。
所有證據表明，食鬼王沒有絲毫機會，向外界傳遞任何情況。
這些奇怪線索同步傳遞到梅麗莎手中，她對這件事的分析更加透徹：“葉開，無論如何，先把食鬼王押解回來。你請阿飛陪同，決定無比正確。以他的網絡技術，正好能夠助我們一臂之力。”
她沒有食言，一直好好照料白菲的妹妹，並在權限範圍之內，為對方提供最好的醫療措施。
飛機降落在總部外圍的十九號機場，接機人員如臨大敵，總共派出了六輛裝甲車、十二輛軍用卡車以及一百二十名全副武裝的特種兵。
這麽多人趕來“迎接”一個人，如此大的陣仗，在51地區並不多見。
梅麗莎親自指揮行動，跟隨在她身後的，還有總部這邊的四位網絡專家。
這四個人都曾經參與建設環太平洋地區的太空光纜、全球骨幹網、海底電纜鋪設等等工作。他們得知“一萬顆邏輯炸彈”的秘密消息，第一反應是以訛傳訛，不足為信，第二反應是見見食鬼王，看這個家夥是不是在混淆視聽，故意製造危機感。
同時，他們也想見見阿飛。
通常情況下，政之府網絡專家與黑客是絕對的死對頭。他們甚至建議，這一次就直接逮捕阿飛，進行深度電磁催眠，由此入手獲取線索，直接撲滅包括暗網在內的十大黑客網絡。
當然，這些提議是很可笑的，因為阿飛是我朋友，到這裏來解決問題，而不是自投羅網。
從外圍機場到總部地下五層的網絡控製區，中間經過了四十多次全身射線檢查，確保我們一行人沒有攜帶任何威脅性武器。
這套檢查手段非常縝密，即使我、梅麗莎、網絡專家都是內部人員，能夠出示電子身份卡，也能對得上虹膜檢測和指紋檢驗，但每一道崗哨，還是一絲不苟地重複所有環節。
到了最後，司空摘星不耐煩了，在我身後大呼小叫：“早知道這麽麻煩，我就跟著阿飛一起轉機去日內瓦了，真沒想到，你們51地區的領袖膽小如鼠，設置了這麽多安保措施……葉開，全球恐怖之分子裏麵，誰有這麽大的膽量，敢襲擊你們51地區的總部？真是太麻煩、太無聊、太糟糕了，我跟阿飛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心甘情願陪著你回來？”
阿飛皺著眉頭，輕拍著司空摘星的肩頭，無聲地安慰對方。
剛剛我注意到，阿飛每經過一道關卡，都認真配合檢測人員，不給他們添任何麻煩。
到了最後，我們終於進入了核心機房，見到了網絡控製主管庫塔。
庫塔有四分之一血統為印裔，四分之一為荷裔，另外二分之一是德裔。
過去我聽說過，此人原先也是超級黑客，被51地區捕獲後接受了招安。
“一萬顆邏輯炸彈？”
蒼白瘦削的庫塔站在食鬼王麵前，臉上帶著極度蔑視的笑容，重複這句話。
長途飛行後，食鬼王疲憊不堪，佝僂著腰，似乎已經無法支撐下去。
“你知道一萬顆邏輯炸彈代表什麽意思？你得首先找人製造出能夠突破十二層網絡安全盾校驗的超級網絡炸彈。這種級別的程序，至少達到一個字符一萬美金。那麽，你們應該能夠計算清楚，我到底該不該信任這些謊言？”
我當然明白庫塔的意思，看來，他在總部待得太久了，總是以“專家”自詡，所以不管別人提什麽意見，他都會嗤之以鼻。
“如果有一萬顆邏輯炸彈進入總部網絡係統，將會造成什麽？”
庫塔大笑：“那就等於是把我們全都送上天。不是死於電腦病毒，就是死於總部爆炸。好了葉開，你們趕緊走吧，跟你無關。”
這些事當然與我有關，畢竟是我從食鬼王口中知道的線索。
關鍵時刻，阿飛出聲：“我懷疑，一萬個邏輯炸彈已經在服務器上，隻是還在等待喚醒罷了。”
這才是最可怕而且最有可能的，炸彈程序通過木馬等手段，進入服務器，隻等一個特殊條件喚醒，爆炸瞬間開始。
庫塔的臉色突然變了，此前，他隻是沒想到，有人會對51地區的網絡係統下手，因為這是最愚蠢的做法，無異於以卵擊石。隻是，有些事貌似不可能，但隻要花費時間，就能水滴石穿。
“庫塔先生，現在去檢查吧。不然，事情就會變得相當麻煩。”
我出於公平真心，才會告訴他。
庫塔的眼睛裏突然射出兩道凶光，直逼我和阿飛。
“你們到底做了什麽？對我的網絡下手的，是你們嗎？”
這種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做法，讓我覺得可恥。
“好了庫塔先生，先去做檢查，我們大概一小時後，就能知道你們的網絡究竟有沒有人動過。”
阿飛跟著我過來，就是為了讓外界知道，我和他的兄弟之情。
關鍵時刻，他能夠親自動手，讓這些侵襲者知難而退。
庫塔立刻去檢查網絡係統，服務生送上兩杯美式咖啡，讓我和阿飛留在原地，不要亂動。
“檢查數據庫的呈現部分，在那裏，應該是結構堆棧溢出。”
阿飛是黑客中的大佬，他說的話，是絕對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