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長風戰神留下的自畫像

“葉先生,支票是蒲先生的一點心意。以二位的社會地位,送錢的確是太俗氣了,慚愧,慚愧。自古以來,江湖上的大人物惺惺相惜。他在若幹年前得到一張圖畫,為了葉先生,高價購得,隻是沒有機會當麵相贈。這一次,他也安排我帶過來,希望葉先生笑納?”

我一向堅持“無功不受祿”的原則,無論多有**力的禮物,都會毫不猶豫地婉拒。

這一次,唐娜善解人意,我還沒有開口拒絕,她已經給出了那幅畫的名字——“長風戰神自畫像。”

我微微一怔,注視著她的臉,判斷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

“葉先生,你沒有聽錯,蒲先生要我帶來的就是長風戰神自畫像。按照我的調查結果,這是當世唯一一幅,而且這幅畫的背景,相當耐人尋味,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古代陵墓,九龍盤日,兩河東流,地裂長穀,洞見宇宙。”

她並沒有急於把畫拿出來,而是簡潔描述了那幅畫的內容。

“蒲先生如此上心,我不知怎麽感謝才好?”

隻要跟大哥有關的事,我都要千方百計,窮其究竟,期望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這是我的軟肋,而我也從未掩飾過這一點。

“蒲先生隻是想交個朋友,並且崇敬長風戰神那樣的當世英豪,做這件事,不過是順手之勞。葉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把畫拿出來?”

唐娜很懂得欲擒故縱的手法,但她忘記了,我受到51地區的嚴苛訓練,已經練就了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超強自控能力。

“蒲先生究竟要我做什麽?出賣組織利益的事,我大概率做不到。”

唐娜眼中掠過一絲懷疑,其中也摻雜著失望。

或許按她的預料,隻要提出“長風戰神自畫像”這七個字,我就會乖乖就範,而不是穩如泰山一般端坐著。

“我剛剛說過,蒲先生隻想跟葉先生交個朋友。這麽多年,除了長風戰神,他就隻欣賞葉先生。”

我輕輕搖頭,無聲地否定對方的話。

被蒲山虎欣賞,無論是真是假,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身為51地區的調查員,職業操守之一,就是跟江湖大賊劃清關係,以免最終解釋不清。

“好,唐小姐,我從未聽說過有那樣一幅畫。無功不受祿,還是請唐小姐帶回去吧,至於蒲先生的好意,完全心領,多謝多謝。”

我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因為蒲山虎那一類人,根本不是以畫會友的開明紳士,而是刀頭舔血的江湖梟雄。他們送出一份禮物,至少要收回十份。

唐娜措手不及,白皙的臉頰陡然間漲得通紅。

“葉先生,你大概誤會了,那幅自畫像經過嚴格分析,絕對是長風戰神留下的。你是他的弟弟,難道就不想看一眼?”

我再次搖頭,不給對方分辯的機會。

大哥留下的東西落入大賊手中,對方一定奇貨可居,不會白白送出來。

唐娜失望地起身,向我微微一躬,然後向外走去。

我扭頭望著窗外,沒有絲毫挽留之意。

龍族自詡為名門正派,擔當著維護江湖正道、匡扶當今正義的重任,被各國的江湖同道尊為無冕之王。

正因如此,龍族樹立“名門正派”的大旗之時,已經樹立強敵。

江湖上任何一個邪惡幫派,無不以消滅龍族為揚名立萬的捷徑。過去,蒲山虎已經發動過幾次血腥戰爭,尤其是在北歐的那幾次,的確對龍族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如今,龍族朱玉尊剛剛現身,蒲山虎的人就跟蹤而至,恐怕又有一場血戰。

我不接受蒲山虎的禮物,就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維護正義,不偏不倚。

如此混亂的局勢下,蒲山虎的加入,隻會成為一把丟進飯鍋裏的沙子,讓各方勢力變得進退兩難。

我一直枯坐在小酒館裏,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不丹王的舉動,讓我認識到了王宮內部極其複雜的狀況。

如果沒有不丹王的傾訴,就沒有人知道照妖鏡和鏡中夜叉的事。

他親手挑起了話題,又毀滅了話題,讓鏡中夜叉之事變得不可追溯。

現在,還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向法國廠商訂購同批次、同規格的鏡子,送到王宮裏去。

照妖鏡當然不能批量生產,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提供一切機會,讓不丹王的“噩夢”能夠延續,徹底分辨孔雀妃的雙重身份。

思考深入到一定程度,我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鑽牛角尖。

解決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鏡子,而是在於不丹王和孔雀妃之間的相互信任問題。

隻要把他們拉到一張桌子邊坐下,開誠布公地說明情況,是真是假,是人是妖,就一清二楚了。

沒有照妖鏡,照不出鏡中夜叉,那麽,不丹王所說的一切,就變成了莫須有的廢話。

我走出小酒館,東方泛白,清晨將至。

向南一望,唐娜乘坐的車子竟然沒有離去,而是停在十字路口。

車前的信號燈循環變化,但那輛車始終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從側窗一望,司機伏在方向盤上,太陽穴上一個小小的彈孔,傷口仍在汩汩流血。

唐娜不在車內,絕對已經被劫持而去。

既然是在路口,信號燈上的攝像頭一定拍到了襲擊過程,持續追查,就能救回唐娜。

我打電話報警,遠處很快就響起了警笛呼嘯之聲。

為了不破壞現場,我後退十步,站在人行道上。

向唐娜動手,就是挑戰蒲山虎的權威。我猜,龍族的嫌疑很大,畢竟唐娜這一次來,就是為了對付朱玉尊。

我打量著那輛車子,懷疑唐娜說過的“長風戰神自畫像”就在車子後座或者後備箱裏。

就在此刻,手機一響,收到了一則短信,竟然是一幅畫的照片。

發來短信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但那幅我從未見過的畫,卻正是唐娜剛剛說過的大哥自畫像。

那幅畫的尺寸約為兩尺高、一尺寬,是一幅鉛筆素描、彩鉛上色的作品。按照畫紙的褪色程度,應該是在五年前留下的。

畫中的大哥側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身後背景十分複雜,有大山、天空、紅日、九龍、河流、裂穀……至少有十幾種原本不可能聚在一起的場景同時出現在一幅畫的背景中。

我尤其注意大哥的表情,他從小學畫,素描基礎極深,往往幾筆勾勒,就能抓住繪畫主體的情緒。

畫中,大哥表現出的是大義凜然的神態,通常,隻有慷慨就義、生死不顧、千萬人吾往矣的時候,才會有這種表情。

我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大哥要去做一件極其危險的大事,臨行之前,留下這幅自畫像,以表達自己的決心。

發來消息的人,就是槍殺司機、劫走唐娜的凶手。

我看著那個號碼,淡定地一笑,沒有理會。

對方主動聯係,除了發送短信,一定還會打電話來。

我繼續看畫,大哥背後那些景物中,最奇怪的就是九龍盤日。九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盤繞在一輪火紅烈日四周,仿佛九位信徒,正在朝拜圖騰。

世上沒有龍,就算有,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

大哥究竟在何處見到這些詭異的景象?如果隻是想象中的,似乎就不該出現在自畫像中。

五分鍾內,警察到場,馬上展開凶案現場勘查。

我做完筆錄之後,馬上回酒店去。

畢竟,金小九是個病人,需要我隨時在身邊照顧。

剛剛走進酒店大廳,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服務生就迎上來,恭敬地低聲稟告:“先生,您朋友在側麵咖啡廳的一號房間,請您現在就過去。”

我沒有跟別人相約見麵,何況此刻是清晨六點,這麽早的話,不該有人來訪。

當下,除了給我發信息的人,別人不可能貿然打擾。

我進了一號咖啡廳,一個穿著銀色風衣的女孩子,手裏捧著咖啡杯,正在低頭沉思。

在她側麵的沙發上,放著一個兩尺長、半尺寬的狹長紙盒。通常情況,畫店會使用這種盒子運輸畫卷,以免長途搬運中,把畫卷壓壞了。

情況相當明朗,她就是殺人奪畫的凶手。

不等她抬頭,我就認出,來的正是落日會的領袖夏拉。

“葉先生,打擾了,實在抱歉。我得到一幅畫,欣喜不已,必須找人一同欣賞,就直接到酒店來了。”

夏拉臉上,不帶一絲戾氣,雙眼的眼神極度純真,仿佛澄澈的高原湖水一般。

我站在門口,有一瞬間的猶豫。

落日會詭秘莫測,比起蒲山虎來,不遑多讓。

我拒絕了蒲山虎,卻不得不麵對落日會。早知如此,我從唐娜手裏把畫接過來,反而省了這麽多麻煩。

“幸會啊夏拉小姐。”

我最終選擇了走進去,並且不動聲色,與對方周旋。

夏拉沒有化妝,天生麗質,尤其寶貴。

她打開了盒子,把畫卷取出來,在桌上緩緩展開。

“葉先生,這幅畫是送你的,其他人都看不懂,或許作為長風戰神的弟弟,你能懂他的意思?”

這就是照片中那幅畫,也就是蒲山虎吩咐唐娜帶來的。

我隻看了一眼,就已經沉浸在大哥的繪畫構圖之中。

在這幅畫中,大哥首先使用素鉛構圖,成稿之後,再用彩鉛上色。

這種畫法,對於一個成熟畫手來說,幾乎是毫無必要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幅畫對大哥非常重要,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更怕彩鉛直接繪畫會出現線條上的混亂,才預先打了底稿。

我對九龍盤日不解,這次看到原畫,自然是先看那一個區域的構圖。

九條龍的形象栩栩如生,身體的鱗片和腳爪經過了特殊設計,每一細節都精致無比。

令人倍感驚詫的是,那輪紅日的畫法,使用東瀛的浮世繪、意大利的抽象派相結合的手法,使得烈日呈現的效果極其深遠又極具動感,仿佛正在向上升起,散發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我看過無數次日升日落,即使是雙眼的真實感受,都無法跟大哥畫中的烈日相比。

還有,地麵裂穀相當可怕,畫出了大地分裂時的恐怖感覺。

從裂穀中,我看到了無數懸浮空中的無名星球,就證明,裂穀穿透地球,讓人看到了這個球體的另一麵。

這麽多詭異的景物,絕不應該放在一起,作為自畫像的背景。

我很清醒地意識到,如果這幅畫拿給精神科醫生看,他們一定認為,這是精神病人的畫作。

“葉先生,這幅畫送給你,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研究。寶劍贈壯士,紅粉送佳人。這是長風戰神留下的自畫像,當然要交給他的弟弟保管,才是正理。”

“你的人劫持了唐娜?”

我意識到,夏拉到了廷布,就要跟蒲山虎杠上。

同時,落日會和龍族也是死敵,雙方很可能要在廷布拉開戰場。

“蒲山虎算什麽呢?隻不過是一條豺狗罷了。我要圖謀的,是——”

夏拉伸出右手食指,指著畫中的九龍。

顯而易見,她要對付的是龍族。

朱玉尊大概想不到,他到了廷布,立刻同時引發了幾大勢力的殺機,變成了多個人的獵物。

秦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朱玉尊已經變成了秦王的鹿,恐怕無法從廷布全身而退。

“不要動唐娜,沒有她,就沒有這幅畫。所以,給我個麵子,留她一條活命?”

夏拉點了點頭,但隨即搖頭苦笑:“葉先生,你有憐香惜玉之心,令人佩服。不過你想一想,雪山大賊蒲山虎是什麽人?能在他身邊做事的,又是什麽人?江湖上有太多漂亮女孩子,從中學起,就獲得最恐怖的間諜訓練,化身為人間殺器。可憐她們,隻會成為獵物。”

我隻是還唐娜一個人情,謝謝她從蒲山虎那裏帶來了大哥的自畫像。至於她是好人還是殺手,那是以後再說的事。

“葉先生,我會放過唐娜。但你要告訴我,這幅畫究竟是在講一個什麽樣的故事?難道九龍盤日和地裂之地,就是長風戰神去的地方?我聽說,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尋找‘不死勇士’。那片裂穀,似乎就是印象中的喜馬拉雅山脈地心入口,你以為呢?”